這個男人朝我這麽說了一句,可語氣卻并不如我想象中那麽親切熱誠,相反卻是如此冰冷,如此遙遠。
聽了這話,母親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悅,正打算朝他說些什麽,可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
這個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天行門的右護法,是我素未謀面的父親林星河。
也許是彼此相隔太久沖淡了父子親情,也許是因爲本身性情使然,父親對我的态度,不像父子,更像是掌權者面向自己的臣子。
帶着這一念頭,我強行收斂了内心對重逢的喜悅,抱手鄭重說道,“不孝孩兒林笙拜見父親!”
“嗯,你能來見我很好,這一天下來也累了,先去旁邊休息會,我處理完眼前事務再和你叙談。”
父親這麽說了一聲,讓我在一旁坐了下來,随後不再多有理會,轉而看向了堂下衆人,“諸位,我的兒子現在已經過來了,該說什麽便坦誠相見的說,我自會秉公處理。”
聽了這話,衆人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我,不禁一陣猶豫。
過了好一會,一個身穿白袍的老者走了上前,說道,“右護法,今日林笙屠我門中蛟龍八頭,這對天行門而言是兩百年未有過之重創。此罪若不嚴懲,日後天行門又該如何服衆?”
随着這個白袍老者開口,原本歸于平靜的衆人再次變得義憤填膺。
“孫長老說得沒錯,我們知道林笙是你的兒子,可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他自然也不得例外!”
“沒錯,右護法您向來執法公正無私,絕不可開包庇袒護徇私枉法之先河!”
“林笙若是不受懲戒,天行門規豈不成了一張廢紙?此子必須嚴懲!”
“……”
聽了衆人這話,我終于明白爲什麽父親初見我便沒有什麽好臉色了。
感情堂下這些人,都是來告我狀的。
白了就是一個家族門派,外公早已退隐,母親身爲左護法,掌管門中蛟龍調度,而父親身爲左護法,則負責施令衆門人,同時兼管宗門律法。
一左一右,便代表着天行門中至高無上的權力。
我雖然對初見的父親不曾有多了解,但從他的話語以及态度看來,顯然是一個秉公無私之人。
“你們這些話我今天已經聽了無數遍了,還是先消停消停爲好。”
在衆人的七嘴八舌中,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宗門律法,講究公平公正。可我身爲林笙的父親,若是對他輕判,你們會說我枉私,若爲了服衆重判于他,又是對他的不公平。”
“要不這樣,孫長老,就由你說說該如何懲戒他是好?”
說着,父親看向了率先開口的那個白袍老者。
這個白袍老者名叫孫興賢,是天行門的四長老,之前在對付我的時,就數他最爲積極。
聽了這話,孫興賢的臉色微微一僵,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親,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畢竟我此時的位置頗爲特殊,不管孫興賢如何回應,結果要不就是得罪我父親,要麽便是開罪于其他衆門人。
可饒是如此,這位稍顯腐儒的四長老還是說道,“門主,林笙引天罰屠龍雖有因果卻是不争的事實!若按律法行事,那麽他必将爲此償命,并且以肉身飼龍!可是,他是您和左護法的兒子,是門主的外孫,雖是死罪,但亦可法外開恩饒他一命。”
孫興賢說道,“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依老夫愚見,不妨先廢他畢生道行,再将之逐出天行門中,永世不得踏足其中。如此一來,既不傷害你們的親情,又不寒門中衆弟子之心。此上上策,護法大人意下如何?”
聽了孫興賢的這一判決,衆門人在交頭接耳片刻後,無不拍手叫好,點頭稱贊。
而我也是饒有興趣地看着在場衆生,不曾想自己前腳剛踏進門中,這些門人緊接着就開始對我展開了聲讨。
可左護法是我母親,右護法是父親,天行門中最具權勢的人都是我的至親。
我倒想看看,自己這位初次見面的父親,究竟會做出一個怎樣的判決。
而念冰在和我點頭示意後,也來到了念夕朝的近前,與他正小聲地說着什麽。一旁的柳乘風對念冰似乎很疼愛,還特意命人爲她搬來了椅子和水果糕點。
“孫長老之言,着實是一個折中良策,這左護法之職當年沒能由你擔任,還真是屈才了!”
父親如此說着,可聲音裏卻帶着一絲嘲弄一絲冷笑,卻是聽得孫興賢不覺一陣顫抖。
“可是,你不要忘了,天行門雖自絕于道門之中,卻始終是陽世第一宗門。門中之人在外遭遇不公,便應該用實力爲自己赢回公平!而不是事後如小孩告狀般,求我爲你們施舍公平!”
說着,父親站了起來,走到了我的旁邊,“林笙他初入道門且不及弱冠之年,可現在,你們這些活了幾十上百年的老古董,鬥不過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不說,還搭上了八條蛟龍的性命,甚至現在還妄圖動用宗門律法對付于他。此事若傳入道門,那些自诩正統的人又該如何看待我們?”
聽了這話,柳乘風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畢竟這些人是柳乘風專門抽調出來對付我的,父親雖然是在斥責衆弟子,可實際上也是在掃着柳乘風的威信。
但在天行門中,柳乘風卻更像一個被徹底架空的皇帝老兒,雖然依然高坐廟堂中,卻已難斷廟堂事。
柳乘風的臉色,顯然也被孫興賢察覺,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愠怒,“可是,如果護法大人對林笙不予任何處置,那麽所謂律法便将成一紙空文,而您也定然威名掃地,爲門人所唾棄!”
“不不不,孫長老你誤會了,我向來公平公正,對林笙不是不罰,更不是包庇,隻是我現在有一個對他更好的處置方式!”
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殺意,可很快又浮現出一絲冷笑,“孫長老,可你曾知道門中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名曰一戰泯恩仇?”
一戰泯恩仇?
對于這個字眼,我自是再熟悉不過了。
當初在陰離城中,我因爲殺了暮行舟,結果遭來何青雲洪高義以及包括撈屍人在内的衆陰離門人圍堵,最後被逼無奈下赴入鬥獸場中與他們車輪戰。
雖說是一戰泯恩仇,可實際上卻是給了所有人對我快意恩仇的合理契機,說白了就是以衆欺寡。
可現在,這句話卻經父親之口再度說出口,不免出乎我的所料。
不過我倒也無所謂,畢竟現在無論主辦方還是裁判都是我的人,料定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更何況,我在短短一天時間裏,先是獲得了紅塵淚中的鮮血,又得到了懸棺門傳承,更獲得了無常祖師的三生禅教誨。
可因爲一直找不到同級别的對手,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實力究竟強到了什麽地步。
而借此契機,若是能和天行門的高人切磋一番,無疑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孫長老,要不這樣,稍後我會安排林笙于門中龍潭相候。你們誰要是與他有恩怨,但妨赴入龍潭與他一戰,既決勝負,亦定生死,更了恩仇,侵擾戰局者皆殺無赦,不知意下如何?”
這時,父親朝孫興賢以及衆門人如是說道。
聽了這話,孫興賢先是一喜,可很快又陷入了擔憂。
“護法此策雖好,但林笙身懷那陰間魔人的力量,與他戰,衆門人恐難占上風。”
“無妨,我不讓他動用此力量即可。”
“但他現在符道更爲精湛,之前更是一道天符誅滅衆多蛟龍,不可不可……”
“若是如此,便讓他禁用符道之力。”
“可是,林笙他……”
“孫長老,你的要求太多了。”
“……”
聽了孫興賢和父親的這番對話,我頓時啞口無言。
我見過有坑爹的,但還沒見過這麽坑兒子的!
陰間之血不讓用,符道也不讓用,要不幹脆我站這不動,讓他們直接一掌拍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