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隻是一介凡夫俗子,承受不了她的愛如潮水。
可當茹若初說我已親手将她送上了絕路時,我的心裏還是不自禁一陣劇痛與悲徹。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難許。”
茹若初一聲唏噓長歎,“林笙,彼岸跨過陰陽來找你,她找到了你,自然不會願意與你陰陽兩隔,可你也不會爲了她,抛棄所有與她前去陰間,所以她隻能跟着你留在人間。可人間不允許這樣的一個變數存在,所以她留在這裏,結局便是隕滅。”
“而這一結局是她的命數,也是她的劫數,更是你們二人之間無解的情劫。她将因你而死,你也将爲她抱憾終生。”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再度猛地一抽搐。
在過去的這些日子,我隻看到彼岸的蠻橫無理以及殘酷,卻完全沒有在乎過她的執念和怨恨。
我隻将她當做一個喜怒無常的魔,根本不曾考慮她的千年思念之苦。
就連無常祖師都說,彼岸爲了我逆天而行赴入人間,不惜與萬人爲敵,到頭來卻落得一場空。
互爲敵人的茹若初也爲彼岸惋惜長歎,可我身在其中,卻從來沒有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從沒在乎過她的感受。
而今仔細一回想,卻發現原來她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想到這兒,一種濃濃的愧疚油然心生。
我張了張口,朝茹若初問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還能阻止她嗎?”
可茹若初搖了搖頭,“已經晚了,無常祖師這次歸臨人間,便是爲了彼岸而來,隻因人間不允許這一變數出現,道門的安危,更不能寄托在她的善惡之間。她不願意離開,她就隻有死。”
我的心裏惶恐着,我擡起了頭,卻見天空中佛光與鮮血已經完全交融,彼岸和無常祖師的戰鬥已然白熱化,任何一方妄自收手,結局勢必身死魂隕。
如茹若初所說,他們的戰争我已無從阻止,也無法阻止,唯有希望最終結果不會真如若初所言。
“今天的覺禅寺,看來是不太平了,也要難得熱鬧起來了。”
又過了一會,茹若初忽然這麽說了一句,随後看向了寺外的一口寒潭。
這口寒潭不過百米見方,因爲地處高山的緣故,水面已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棱。
可在這時,一陣陣震蕩聲卻從寒潭之中響徹而起,那堅厚的冰層也随之層層龜裂,一道道水流不斷從縫隙中噴薄而出。
嘩啦啦!
伴随着一連串的水花濺落聲響起,隻見在這小小的寒潭之中,竟然是有一艘艘烏篷船從水底下破冰而出。
不一會,我看到有大量的人馬從船艙中陸續走了出來,踏着破碎的冰水來到了岸上。
而爲首之人足足有兩米之高,他身穿着一襲黑色的鬥篷,渾身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黑色氣息,他的兜帽拉得很低,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孔。
這個人我是再熟悉不過的,他正是隐山門主沉江客!
可我沒料到的是,今日他竟然會親率衆隐山門人前來此地!
除了他之外,念夕朝也緊随其後,本應在懸河寺修繕寺佛的凡塵法師,現在居然也返回了師門。
見有黃河故人來,此時我心裏非但沒有任何的喜色,相反卻格外凝重。
在之前,彼岸幾乎将整個懸河寺徹底覆滅,又在萬山莊中大興殺伐,使得琴童書狂畫癡三位隐山門德高望重之輩一夜殒命,更是将他們三人背後的直系宗族盡數抹殺。
可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卻在彼岸與無常祖師大戰之際抵達覺禅寺,意思不言而喻。
“阿彌陀佛,弟子凡塵見過祖師,見過師尊!”
天上的佛魔之戰還在繼續,可地面上的禮節絲毫不曾含糊。
凡塵法師恭敬如是言,可無常祖師此時無暇顧及他的言語,枯榮則踏出了佛門,朝他點了點頭。
凡塵随即明悟,站在了枯榮大師近前,他的眼中餘光從我身上掃過,對枯榮大師小聲地說起了什麽。
而枯榮大師面容和煦,随即對前來的沉江客說道,“阿彌陀佛,隐山門主,今日你攜門中衆生莅臨覺禅寺,真是讓敝寺蓬荜生輝,隻是不知意欲何爲呀?”
“自然是爲了她而來。”
沉江客擡起了頭,看向了那揮灑于長空的鮮血,“陰間的魔現身人間,道門永無安甯,我隐山門也已因她不得安生。”
“數日前,她殺死了琴童書狂畫癡,更覆滅了他們三大宗族的無數強者,使得隐山門于東南一帶苦心經營了百年的基業一朝崩壞,緻使本尊不得不親自前往以平禍亂。”
“而現在,也是該和她好好談談了。”
沉江客的聲音陰郁非常,透露着一股不曾掩飾的憤怒與殺意。
可他話雖然這麽說,卻并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回頭看向了自己來時的方向。
那口破冰的寒潭中,此時忽然湧動起陣陣陰氣。原本已經平靜的湖水,此時再起破爛。
嘩啦啦……
一連串的水花聲再度響動而來,又有一批烏篷船從寒潭内破水而出,一股散發着至陰至寒氣息的陰火從水下呼嘯而出,直沖蒼穹。
而這一次到來的,赫然是陰離門人。
陰離門主此時依然保持着冥鬼的模樣,他的身軀足足有五米之高,晶瑩的骨骼上,噴薄着陣陣缭繞不息的陰火,交織成了他的血肉化作了一襲黑色長袍。給人的感覺詭異而又優雅,燃燒着熊熊鬼火的雙目更是流露着一種無可抗拒的威嚴。
在衆多鬼道人的相随下,陰離門主踏着水波,也同樣來到了覺禅寺,邁入了佛門。
“陸消川,你來這裏做什麽?”
沉江客看向了赴入寺中的陸消川,聲音裏流露出一絲不悅。
寺中諸佛在彼岸先前的鮮血侵襲下均已破滅金身,同爲魔的陸消川步入寺中,并不曾再引來佛光鎮壓。
“你我同爲道門人,你能來,本尊何以不得來?”
陸消川如是言,聲音之中卻是流露出一絲敵意。
随後他擡起了頭,也同樣看向了那鮮血與佛光交融的蒼穹。
“阿彌陀佛,方外與佛門鮮有往來,而今陰離門主不請而至,是否也是爲她而來?”
枯榮大師朝陸消川這麽問到,可聲音裏已沒有了先前對沉江客的和煦,相反對了一絲敵意一絲戒備。
“過去兩百載歲月中,主上一直沉眠聚魂棺,留存于封魂塔中,本尊與林笙之冥鬼,皆爲她所賜。而今她有逢難,本尊身爲她的鬼仆,又怎可不來?”
陸消川回應道,卻是聽得我一陣愕然。
要知道,陸消川可是陰離門主,放眼整個人間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卻将彼岸奉爲主人,甘願以鬼仆自居,着實令人大跌眼界。
而這也意味着,其實他早就知道彼岸化作念冰的模樣來到了我的身邊,可關于這件事情,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向我透露半句,甚至當初我追殺何青雲抵達了封魂塔外,在面對彼岸時,他也照樣裝作渾然不知。
也不知道他這麽做,究竟是有着怎樣的目的。
陸消川看了我一眼,朝我點了點頭以示招呼,随後又對枯榮大師說道,“枯榮,雖然主上犯下萬千罪過,但她畢竟是陰間來客,不懂人間的規矩。不知貴寺可否高擡貴手放她一馬,讓她歸入黃泉?”
枯榮搖搖頭,“阿彌陀佛,無常祖師今日顯聖,便是爲彼岸而來。她的生死,已非老衲所能左右,皆在祖師一念之間。”
“哦?那麽無常祖師又打算做如何決算?”
“祖師之意,便是讓她留不得人間,入不得陰間,隕滅于佛門。”
聽了這話,陸消川不曾再有言語。
凜冽的陰風從他周圍呼嘯而來,一道道黑色的火蛇也随之沖天而起,在他的身後化作了一道覆蓋半傾廟宇的黑焰雙翼。
“她如果死于佛門,那麽佛門必将爲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