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念冰并不曾歸來,她真的跟着我的母親前去了天行門,而這個被我從黃河中救起并且同床共枕的女人,其實是一個陌路人。
但是,這個叫彼岸的女人,爲什麽會和念冰生得一模一樣,甚至剛巧不巧也出現在了黃河古道一帶,并且爲我所遇見?
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有着某種爲我所不知的因果,抑或是存在着什麽陰謀?
我的腦子裏一團亂麻,可念夕朝聽聞後,卻是平靜問道,“原來大人名爲彼岸,失敬,失敬!”
“可大人您生得與我孫女頗爲相似,又正巧出現在我孫女婿身邊,不知是意欲何爲呀?”
這個叫彼岸的女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我的腦袋昏昏沉沉,我現在還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很多久遠的事情……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了。”
聽了這話,念夕朝莫名陷入了無言,他朝彼岸看了好一會,臉色陰晴不定,似乎是在思量着什麽事情。
過了好一會,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林笙,當初你從方外離開時,陰離門主是不是将一枚面具送給了你?”
我點了點頭,陸消川将黃金面具相贈,可當時的我卻有眼不識泰山,随手将其棄之黃河。直到陰差陽錯又回到了手裏,才發現是一件難得的道門至寶。
也正是有着這面黃金面具相助,才得以讓我所向披靡,一舉擊殺了洪高義與何青雲,并且覆滅了封門村所有撈屍人。
但讓我不解的是,念夕朝忽然問起這個幹什麽?
“哦,原來如此,老夫明白了。”
念夕朝點了點頭,卻是讓我倍感莫名。
随後,他朝彼岸說道,“姑娘,人行道門中,自然得有明鏡心。如若姑娘不介意,老夫倒是願意幫你恢複那些塵封的記憶。”
聽了這話,彼岸秀眉微蹙,“老匹夫,我的道行不知比你高出多少倍,你又何德何能幫助于我?”
“姑娘若不信,可随老夫來。”
說罷,念夕朝朝着山下伸出了一隻手。
彼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可還是點了點頭,拉着我的手就朝山下走去。
對于彼岸的這一動作,我忍不住一哆嗦,就想要把手抽回。
可彼岸的身材看似很嬌小,力氣卻格外的大,以至于我牟足了勁,依舊沒能逃脫她的掌心。
随着彼岸微微一用勁,我的手掌當即發出一陣骨骼嘎巴響動聲,疼得我直龇牙咧嘴。
“把我當成你媳婦睡了,事後就想抽身走人?哼,沒那麽容易!”
彼岸朝我冷冷一笑,聲音伴随着山風灌入我的耳中,讓我耳膜一陣生疼。
聽了這話,身爲念冰爺爺的念夕朝臉色一沉,但很快又恢複了尋常。
他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一般,在安頓好老白牛後,随即便帶着我們下了山,坐上了來時的那艘烏篷船。
在念夕朝水行術的加持下,烏篷船在黃河之中順流而下,穿過了一道道驚濤駭浪,路過了潛龍鎮,最後竟将我們帶到了懸河寺中。
自從上次暮行舟禍水東引,借助凡念之手摧毀懸河寺後,至今已四個月有餘。
而今,随着暮行舟的死去以及潛龍鎮的覆滅,原本已經離開的凡塵法師以及衆弟子再度歸來,開始了重建廟宇事宜。
一眼看去,隻見蔓延于兩側峭壁間的裂痕已經被泥灰撫平,佛窟中墜入黃河的佛像也都被重新撈起安置原位,本已經四分五裂的棧道也被重新連接。
智字輩的年輕僧人們,此時正緊忙緊趕的進行着寺廟的修繕工作。
因爲懸河寺聲明甚好的緣故,周圍的諸多村民在聽聞衆高僧重返黃河古道後,也都義務前來,幫着僧人們開展着重建事宜。
此時的懸河寺,有若工地一般熱火朝天,一片片的腳手架高高架起,各種建材物料也在船隻和推車的運輸下源源不斷抵達。
懸河寺的外圍,此時已經大體修繕完畢,隻是諸多寺廟悉數被毀,饒是僧人村民們加班加點,此時也隻有大雄寶殿完全竣工,其他寺廟廂房想要徹底完善,也不知要待到何時。
對于懸河寺而言,我自然不是陌生人,當我們三人泊舟抵岸後,幾個正在忙活的沙彌立即前去了寺廟内通報。
不一會,凡塵法師一身風塵仆仆的迎了過來。
“阿彌陀佛,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此時的凡塵法師,俨然沒有了先前得道高僧的模樣。隻見他渾身上下沾滿了灰塵和木屑,原本寸步不離身的木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把木匠才有的鑿子,唯有臨時披上的那身袈裟嶄亮如新。
顯然,在懸河寺重建工程中,身爲住持方丈的凡塵并沒有閑着,卻也和衆僧人一道在緊鑼密鼓的忙活着。
“凡塵法師,身爲一寺之主,卻願于衆僧一道受苦勞作,可真是大境界呐!”
見凡塵法師過來,念夕朝當即迎了上前,滿是客套地說道。
“阿彌陀佛,佛龛染了紅塵,老衲自當親自掃去,佛門斷了梁柱,老衲也應親手接上,此本分内事,何來境界言?”
凡塵法師滿臉和煦如是言。
“法師謙遜了,隻不過依我看來,這寺廟修繕若交由僧人和周圍村民着手,隻怕沒個一年半載是修繕不得完的。要不這樣,此事盡交由老夫即可,我以五行道法相助之,不過數日便能讓你懸河寺煥然一新!”
念夕朝大手一揮這麽說道,可他的話也并非胡話,畢竟當初偌大的念家宅院,也是在他以一己之力,在極短的時間内修複重建,煥然一新。
“哦?念老施主今日如此慷慨,不知是有何事需要老衲排憂解難?”
凡塵法師也是人精,一聽便知曉了念夕朝的話外之意,卻也顧不得含蓄,當即直言道。
對此,念夕朝無言,而是看向了我和彼岸,或者說是看向了彼岸一人,畢竟此時我是被她生拉硬拽着的。
凡塵法師也同樣循着他的目光看來,他審視了彼岸好一會,這才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老衲明白了,還請諸位與我入寺一叙。”
說罷,凡塵法師朝我們做出了一個邀入寺内的手勢,随後又叫來了幾個正忙活的僧人,小聲的在他們耳邊交代起了什麽。
這幾個僧人聽罷随即應諾,随後便停擺了現場的所有工作事宜,讓衆多前來幫忙的村民暫且回家休息。
從碼頭到大雄寶殿的棧道并不長,可等我們抵達寺門口時,所有的村民已經悉數離去,而衆僧人也紛紛朝着大雄寶殿趕來。
這些僧人并沒有入寺,而是在寺廟外的廣場中盤膝坐下,雙手合十念誦起了經文。
一時間,袅袅梵音萦繞于整個懸河寺,金色的佛光也在半空中流轉不息。
佛光浸潤下,彼岸的臉上卻突然露出一絲痛苦之色,身體也微微一個晃蕩,放開了緊拽着我的手。
“念老施主,林笙,還有這位來自彼岸的姑娘,還請入寺!”
大雄寶殿門口,凡塵法師再度說道,可他先前的和煦表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鮮有的莊嚴和鄭重。
“哼,一座破廟而已,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祥和的佛光似乎讓彼岸倍感難受,可她還是故作輕松如是說道,随後一隻腳踏進了寺廟的門檻。
嗡、嘛、智、牟、耶、薩、列、德……
伴随着她的這一動作,一系列變故卻突然發生了。
原本還算平靜的懸河寺,此時忽然梵音大作,一股蓬勃而且躁動的佛力,卻盡數朝着彼岸傾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