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雲一路奔逃一路四處求援,可蹊跷的是,那些城内與他交好的大人物,卻無一人肯現身爲他提供庇護,似乎都在等着他死。
對此,我也覺得此事不同尋常,卻也不急着對何青雲痛下殺手,而是如貓捉老鼠般一路追着他,想看看陰離城中究竟發生了何種變故。
而在一路求援未果後,何青雲穿過了重重黑色宮殿,抵達了封魂塔外。
封魂塔如以往一般大門緊閉,黑色的陰氣伴随着鬼火缭繞于高塔上下。
這兒,是陰離城最深處,同時也是陰離門主陸消川的府邸所在處。
“門主……求求你,快救我一命,青雲今日遭林笙追殺,他若不死,日後陰離門後患無窮!”
何青雲殘破的身軀深深趴在了地上,朝着封魂塔所在的方向發出虔誠的懇求。
此時此刻,陸消川已經是何青雲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可何青雲的聲音落下了許久,封魂塔都沒有任何動靜。
陰火缭繞間,我帶着一路焦痕來到了何青雲的近前,可我沒有理會倉皇後退的他,而是看向了前方的封魂塔。
嗚呖呖……
這一刻,封魂塔中忽然鬼嘯四起,我看到大量的陰火從塔中的各個暗窗中洶湧而出,最終在昏暗的上空彙聚成了一張黑色鬼面。
陰離門主陸消川,現身了!
“門主,門主!快救我,林笙本是陰離門叛徒,而今他再闖城中,隻要殺了他,門主便能以雪當日聚魂棺被滅之辱!”
何青雲昏暗的雙眼中,此時終于有了一絲希望的亮光。
可是,陸消川并沒有理會他的話,天空中那張鬼面空洞的雙眼卻看向了我。
“林笙,今日你再抵陰離城中,是爲何事?”
陸消川開口了,聲音如以往幽冥令人不寒而栗。
對于陸消川的明知故問,我也索性直言不諱,“當然是爲了殺人!”
“殺人?陰離城中每日都有殺人,區區小事,你又何須與本尊過問?”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微微一愣,可伴随着鬼火缭繞,一個殘酷的笑容很快在我臉上凝聚而成。
我看向了何青雲,可何青雲還在擡頭仰望着陸消川。
“門……門主,您這是在說什麽,我是青雲啊,是您座下忠心耿耿的七長老,您……您怎麽可以這樣待我!?”
何青雲發出陣陣癫狂咆哮,殘破的身體也因此劇烈顫抖着。
可是,鬼面無言,這個封魂塔内外也陷入死寂,除了何青雲的絕望悲嚎。
“既然如此,晚輩謝過門主美意!”
話落,我也不曾遲疑,萦繞身後的血火當即一擁而上,直襲向何青雲僅剩的半部殘軀。
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而起,隻在須臾間又重歸平靜。
何青雲,死了。
當着陰離城的芸芸衆生,當着陰離門主的面,死在了我的手中,身魂俱滅。
趕屍人,絕了!
這一刻,我的心裏無比暢快,也感到無比釋然。随後拱手朝着那張鬼面說道,“謝前輩成全!”
“林笙,你的殺心已了,哪裏來且哪裏去吧。”
透過鬼面,陸消川朝我如是言。
我點點頭,卻沒有馬上動身,有些疑惑地問道,“陸前輩,晚輩今日先後殺死洪高義與何青雲,陰離門難道就不記恨我?”
“這兩位長老恃權傲物,有了太多自己的想法,一再違逆本尊之意志。今日即便你不出手,本尊遲早也将誅殺二人。”
聽了陸消川這話,我也終于明白了過來。
其實,陸消川自始至終都沒有把我當成敵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命令趕屍人以死屍客店中的群鬼相飼,讓我得以控制冥鬼。
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因爲我繼承了暮行舟的冥鬼,卻也因此遭到了太多人觊觎,其中權勢最大者便有何青雲與洪高義。
位高權重的他們,也以替大長老複仇爲由,舉着大義在鬥獸場明目張膽攻殺于我,甚至又攜衆于封魂塔下逼宮主上,讓我爲暮行舟償命。
陸消川雖爲一代門主,但并不是孤家寡人,他需要權衡門中各大勢力,也不得不顧及衆門人的意願。
所謂下令殺我,也是因爲受門中民意裹挾,不得已爲之之舉。
事後,各大宗門強者悉數到來,毀了聚魂棺,又将我救走。即便如此,陸消川還是将那黃金面具交給了我,本質上還是在向我釋放善意,不願讓我與陰離門徹底斷絕幹系。
可這一點,何青雲他們并沒有看到,卻又以黃金面具爲借口,以一個無足輕重的呂學林爲由頭,和洪高義一道殺來潛龍鎮,妄圖徹底誅殺于我,得到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而這,也直接宣布了他們的死刑。
正因爲如此,近在咫尺的封門村在我手中被毀,陰離門無動于衷,何青雲逃入城中,所有人皆見死不救,甚至陸消川也對他的死熟視無睹。
隻因當權者最爲痛恨的,是不解自己隐意卻又專斷獨行的臣子,哪怕他們所做一切都在規則之中。
在何青雲洪高義開始對我體内冥鬼心生觊觎時,他們的結局便已注定。
“身爲門主一言九鼎,本尊無法收回自己的旨意,也不能直接阻止門中人對你的複仇,所以才将黃金面具相贈,作爲你的護身符。林笙,你現在感覺如何?”
這時,陸消川再度朝我問道。
我點了點頭,“晚輩現在已空前強大,但這股力量并不屬于我自身。”
“可晚輩不明,晚輩何德何能,竟讓門主您如此竭誠相待?”
陸消川幽冥的聲音再度響起,“隻因你是暮行舟的衣缽傳人,本尊已經失去了暮行舟這條臂膀,又怎能失去他精心培養的傳人?如我之前所言,本尊爲了服衆,無法讓你繼承暮行舟大長老之位,但陰離門的大門依舊會爲你敞開。”
“這張黃金面具,除了是給你的護身符外,更是本尊給沉江客以及懸棺茹氏的投名狀。”
聽了這話,我不禁一陣訝然,“門主,以您的意思,您是決定與他們一道,尋找消失的古道門?”
對此,陸消川點點頭,“聚魂棺滅,本尊注定無法偏安方外一隅。與其将來自絕于道門,不如跟随于道門,做一些有利于後世的事情。”
陸消川的這一意思,在之前也曾隐晦的表達過。
至此,我也不禁長松了口氣,畢竟若真與陰離門結下死仇,那麽我這輩子恐怕都不得安生了。
而這時,天空中的鬼面緩緩挪動,空洞的雙眼也從我的身上挪開,轉移到了我身後。
“林笙,這位姑娘是誰人?”
陸消川再度開口,我順着他的目光回頭望去,卻見本應待在潛龍鎮的念冰,不知何時卻出現在了封魂塔外,出現在我的身後。
也許是我注意力都集中陸消川身上的緣故,以至于全程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念冰的手裏還捧着那面古筝,可她的彈琴已經停了,琴因卻依舊從弦絲間發出,美妙而且動聽。
她看着化身冥鬼戴着黃金面具的我,沖我莞爾一笑。
“這是我的結發之妻念冰,之前她也曾來過一次封魂塔,想來您也有印象。”
“哦,本尊想起來了,隻是皮囊雖然如出一轍,但本質卻略有不同。”
聽了陸消川這話,我不禁一陣苦笑,“我妻子她最近摔傷失憶,未能向門主施禮問候,若有冒犯唐突,還請見諒。”
“哦,原來如此,隻是并不見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