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護法說,半年前她便已經找上了念冰,告訴她九龍山莊并非她的故鄉,她的生母早在她出生時就已經死在了一個偏遠的山村裏。而害死她母親的兇手,便是九龍山莊中待她視如己出的張育澤以及鬼婆。
念冰相信了她的話,帶着身世之疑離開了九龍山莊,來到了我的家鄉,半途卻遇到了念天明。
念天明道行平庸,念冰若想殺他輕而易舉,但爲了調查自己的身世,她沒有這麽做,而是将計就計選擇了服從。
她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姑娘,讓所有人都對她放下了戒備,隻爲了更順利的調查自己的身世。
念冰本想着,在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的家族和父母下落後,便返回天行護法的身邊,随後向當年害死自己一家的仇人複仇。
可是,因爲她的離開,張育澤鬼婆凡念……這些曾參與過二十年前念氏滅門案的罪魁禍首方寸大亂。
爲了避免當年的醜事被昭告道門,他們決定再度出手,一來是殺了念冰,抹滅念家滅門案的所有痕迹,二來便是除去我林家,奪得爲他們朝思暮想的蒼生杵。
因爲不确定我太爺爺是否真死,所以他們找上了當地的柳樹靈聖,用全村人的命威脅她,讓靈聖殺掉所有他們想要殺的人。
後來,因爲一紙紙婚,念冰陰差陽錯邁進了我家的門,成爲了我的妻子,找到了當年念家的那頭老白牛,看到了自己生母的墳冢,也知道自己的家鄉是爲黃河古道落雁山的念家。
就這樣,念冰對自己的過去終于一清二楚,卻也因此讓我林家在道門中的身份浮出水面……
天行護法如是說着,卻是聽得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一種被最信任的人深深欺騙的感覺籠罩了我的心頭。
我心情複雜的朝念冰看了一眼,随後朝天行護法問道,“護法大人,以你的意思,我的妻子之所以和我成親……其實隻是尋親路上所發生的一個意外?”
“意外?不不不,這應該叫順水推舟。”
這個女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念冰前去柳泉村之前,我就有告訴她,林家有個不錯的後生,在弄清楚自己身世後,若是有緣可以考慮嫁到林家當媳婦,若是無緣也算結個緣分,而念冰顯然是看上了你。”
“說白了,你和念冰能成親,說媒的并不是那所謂紙媒人,而是我!所以今天我讓你們小倆口給我做頓飯,也是情理之中。”
天行護法這話,聽得我一愣愣的,已經分不清她是真的有着運籌千裏之外的本事,還是事後諸葛亮的誇誇而談。
可是以她在道門的身份,她沒有理由拿我這麽個後生開涮。但是像她這麽個高居廟堂之上的人,卻對我這個避世隐耕的林家如此了如指掌,着實有些不尋常。
“可是,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那盞由三大道門高手所化的天燈被林泯恩破滅後,九龍山莊卻将林泯恩詐死的消息告知給了懸棺茹家,以至于劉月娥親自前來,最終和林泯恩落得同歸于盡的下場,而念冰也被迫動用鬼道之法險些化作了活死人。也幸好及時獲得了懸河寺相助,否則今日你的這位妻子,恐怕就已和行屍無異了。”
這時,天行護法再度開口,讓我不禁深皺起了眉頭。
她剛才說的這些,若不是念冰事後轉述的,那豈不是意味着這些日子來我所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你到底是誰?爲什麽對我家的事情如此了解?”
帶着這種想法,我看向了這個我極度陌生,但後者又對我頗爲熟悉的女人問道。
“因爲二十年前,我曾去過一趟柳泉村。”
女人不曾避諱,直言說道,“當時,道門盛傳懸棺門林泯恩已經死去,我奉天行門之命前去你家調查此事,并且也逗留了一段不短的日子。隻可惜啊,後來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說到這兒,女人原本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陰霾,一種深深的憤恨與怨念也逐漸浮現于她的臉上。
而随着她的這般話落,原本就已經離奇詭異的念氏滅門案背後,卻再度增添了一絲迷雲。
二十年前的凡念本爲佛門,而張育澤隸屬天行門,再加上半年前的柳泉村上演的一系列災禍,毫無疑問的,道家、佛家、方外,幾乎道門各個派系的勢力都卷入到了念家滅門案以及針對林家蒼生杵的争奪中。
太爺爺林泯恩本事通天,他想要對付凡念張育澤之流自是輕而易舉,但這些人所代表的,幾乎是道門所有的勢力。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他二十年前爲什麽要選擇詐死了,隻因這趟渾水太深,指不定還有着數不清的幕後黑手,他隻能以詐死讓一切息事甯人,同時又在這種生死不确定中爲林家布下迷雲,讓暗中的黑手因忌憚而投鼠忌器。
“林笙,關于半年前所發生的事情,我覺得咱們可以暫且擱置,畢竟現在這兒還有一個外人呢!”
這時,女人的目光掠過了我,看向了不遠處的張育澤。
在我們說話的過程中,張育澤始終沉默不言,他既沒有逃走,也沒有因爲鬼婆的死而對我們複仇。
他隻是杵着拐杖站在那裏,旁邊還有着他兒子的屍體,他的整張臉顯得分外憔悴,仿若瞬間老了幾十歲。
“張育澤,二十年前,你陷害過念家,也同樣陷害了林家,身爲罪魁禍首之一,你覺得自己應該受到何等處置呢?”
女人問他,聲音無波無瀾。
張育澤的臉角抽了抽,絲絲屍水不斷滲出,“我之前已承諾,會将這條命留給林笙,以贖清我過往的過錯。而您是天行護法,是掌控着我生殺大權的人,身爲天行門人,我的這條命自然任由各位處置,隻是懇求您放過我山莊中的其他門人,畢竟他們是無辜的。”
“我不喜歡殺人,你的門人我不會處置,我可以允許他們離開山莊歸入世俗,而你的命我也不會要,甚至我還會允許你安然離開,爲你的妻兒辦一場體面的葬禮。”
女人開口了,卻是口出驚人。
張育澤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她,“大人,我沒有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女人說道,“林笙不忍殺你,我也不會殺你。因爲在來九龍山莊之前,有個老東西就曾特意囑咐過我,讓我把你的這條命留給他。”
聽了這話,張育澤的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但瞬間便頹唐了下來。
“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
留下這句話,張育澤也不再多言,他吃力地彎下身擡起了自己兒子的屍體,随後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當場。
但在他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時,張育澤又回頭朝我看了一眼,猶豫了好一會後,方才沖我張了張口。
“林笙,你離開潛龍鎮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了,你的師父很想你,再去看他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