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通體黑色,頭頂生着一朵肉冠,堅硬的鱗片在水流中呈現出一種金屬的光澤,它那幽綠的眼睛看着我,散發出攝人寒光。
這不是什麽巨蛇,這是一頭走蛟,一頭我迄今爲止所見過的最大的走蛟!
而且和我之前所見過的走蛟不同的是,它頭頂的肉冠已經呈現出角質化,在眼睛的兩側分化出兩個明顯的凸起,仿佛随時都要生出犄角。
而這頭走蛟明明什麽都沒做,它隻是俯視着水面上的我,卻是讓我莫名産生一種久違的靈魂戰栗感。
走蛟看着我,它的長尾在水中不安地攪動着,卻并不曾對我張開血盆大口。
而我也從它的身上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危險感,一時間也沒敢輕舉妄動。
在僵持了片刻後,這頭走蛟也沒有再多理會我,卻是一頭紮入了水下,而當它再浮起來時,它寬厚的頭頂多了一個人。
原本即将被溺死的牧蛇人,此時竟是被走蛟從水底下救了上來!
他的蓑衣鬥笠已經被江流沖走,隻剩下一杆竹笛依舊握于手中,他趴在走蛟的頭頂,大量的河水伴随着咳嗽從口鼻中湧出。
過了好一會,牧蛇人方才恢複了過來,而他看着我,眼神裏充斥着驚恐與憤怒。
而這頭走蛟朝着我看了一眼,卻是長尾一拍水面,載着牧蛇人就要朝下遊離去。
我驚駭地看着這一幕,卻也沒有再行阻止,畢竟此時的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對付這頭走蛟。
但讓我不解的是,這個牧蛇人本事平平,他能控制群蛇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将這麽一頭不知活了幾百年的走蛟馭爲己用!?
“不,不!蛟大人,您現在還不能帶我走,得先爲我殺了他!”
這時,牧蛇人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走蛟明顯聽懂了他的話,可它卻晃了晃腦袋,依舊不停地朝着下遊遊去。
“聽見我說的沒有,我命令你殺了他!這人害死了我的姨母,他不死,我心難甘!你不要忘了,今天我是你的主人!”
牧蛇人發出陣陣歇斯底裏的嘶吼,來自江面的狂風呼嘯而過,卻是讓他手中的竹笛自行吹奏出一陣陣詭異的笛音。
牧蛇人與走蛟的這一幕,看的我心裏一陣訝然。這頭走蛟雖然救下了牧蛇人,但似乎并不完全順從他的意志。
而從牧蛇人對走蛟的稱呼來看,似乎這頭走蛟的輩分比他還要高出一截。
終于,在牧蛇人的一再強勢要求下,走蛟頗不情願地停下了身,轉頭朝着我看了過來。
滋滋!滋滋!!
陣陣嘶鳴聲中,走蛟的蛇尾在水下迅速擺動,猶如一根定海神針一般,竟是攪得周圍水域的水紋徹底紊亂。
以走蛟爲中心,一個足足有一裏見方的巨大漩渦出現在了走蛟的周圍。
随着它的長尾重重一拍,這道巨大的漩渦竟是受到某種強大力量的驅使,徑直朝着我席卷而來!
我被走蛟的這一手筆吓得不輕,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就調頭逃竄 ,直朝着岸上跑去。
我與黃河打了這麽久的交道,還從沒見過如此之大的漩渦,更沒見過有着這種本事的走蛟!
饒是我身懷陰陽道法和五行道法,但若是不慎被卷入這道漩渦之中,恐怕都要九死一生。
畢竟走蛟通靈,它們本質上就是靈聖,掌控着一方風水。而由走蛟興起的天災水禍,就連我師父都心有餘而力不足,更何況是我自身?
嘩啦啦!!
在我抵達岸邊的同時,那道巨大的漩渦也瞬間抵近,猶如一張饕餮巨口一般,岸邊的樹木和山石在流水的侵襲下瞬間崩塌瓦解,支離破碎。
已逃到一處山坡上的我,驚恐地朝着身後看了一眼,卻見身後的地面和樹木都消失不見了,洶湧的漩渦生生在岸邊撕開了一道直徑達五十米的巨大裂口!
“對,對對對!就這樣,殺了他,不能讓他活着!!”
見走蛟出手,牧蛇人的眼神裏流露出一股極爲亢奮的東西,以至于整個身體都因激動而顫抖了起來。
滋滋!滋滋!!
這頭走蛟似乎并不願意殺我,它不斷地晃着腦袋,可是在牧蛇人的一再命令下,它還是擺動了身軀,來到了岸邊,隔着滿目瘡痍看向了我。
下一秒,走蛟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股暴戾而且灼熱的氣浪從它口中噴薄而出!
随着這股氣浪湧出,周圍的水流開始迅速沸騰起來,騰起了大量的白色水霧。
而我前方的草木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黃翻卷,随後開始迅速碳化,最終在陣陣噼裏啪啦聲中化作了滔天的大火!
随着這股灼熱氣浪的侵襲,岸邊的山林不過眨眼間便火光大作,哪怕此時暴雨滂沱,也完全無法将其熄滅。
而此時燃燒于整個山林的大火,并非尋常的火焰,它強過意念之火,更遠強于鬼火,氣息暴戾而且躁動,讓我聞所未聞。
随着走蛟口中氣浪湧動,四周的烈焰開始層層交織,化作一道白熾的火龍,直朝着山坡上的我侵襲而來!
我還從沒見過具有如此毀滅氣息的火焰,卻是壓根就沒有與它較量試探的意思,當即頭也不回地沿着河邊山林逃去。
看到我要逃跑,走蛟甩動了長尾在牧蛇人的驅使下也貼着岸邊朝我追了上來。
一時間,我左邊的山林火舌噴薄不休,我右邊的黃河江浪澎湃。
躁動的烈焰和暴戾的激流一道,一左一右朝我發起兇猛的攻擊,讓我瞬間陷入了冰火兩重天的痛苦境地。
我想以江水熄滅火焰,可滔天的洪浪在我的控制下傾入火海,轉瞬間便化作了大量的蒸汽,反而使得火勢更加猛烈。
我想以土牆阻擋江流,但江流朝着我一路侵蝕而來,我身後的河岸在強大的水流沖擊下都盡數坍塌,小小的土牆更是如蚍蜉撼樹。
最終,我祭出蒼生杵直襲向朝我追來的走蛟。但面對我的全力一擊,這頭走蛟竟是壓根就沒有閃避的意思,硬生生地用腦袋接住了我的攻擊。
铛!!
一陣類似金屬撞擊聲響起,來自我的蒼生杵重重地刺在了走蛟的頭部,可并沒有如我想象中一般頭顱崩碎,相反卻激起一陣火花四射,除了将它的一塊鱗片打得凹陷下去外,并不曾再有絲毫建樹。
這他娘的,這是從哪裏跑出來的怪物!
我的心裏一陣怒罵,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碰上這麽一根硬釘子。
牧蛇人殺我之意已決,這頭走蛟看來是我不死則心不休了。
以我眼下的實力,根本就不是這頭怪物的對手,要想對付它,恐怕也隻能找沉江客求救了。
帶着這種念頭,我開始以更快地速度朝河邊奔去,祈求着在這走蛟徹底追上我之前,能與沉江客成功彙合。
哞!!
然而,就在我狼狽逃竄惶恐不得安生之際,一陣牛叫聲卻突然從我前方傳來。
随着這陣牛叫響起,這頭兇神惡煞的走蛟不知怎麽的,卻突然停了下來。
熊熊的烈火在瞬間戛然而止,洶湧的江浪彈指間歸于平寂。
哞!!
這時,那陣牛叫聲變得越發清晰了,而走蛟像是遇到了什麽令它極度恐懼的東西一般,竟是盤起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它的頭不斷晃動着,墨綠的眼睛裏也流露出畏懼,任憑牧蛇人再如何驅使,都不願再挪動分毫。
我驚詫地看着這一幕,這走蛟突然畏縮不前,莫非是因爲那突然而來的牛叫聲?
帶着這種想法,我朝着前方看去,卻見有一頭老水牛正沿着岸邊緩緩走來。
隻見這頭老水牛通體雪白,原本瘦骨嶙峋的軀幹如今已變得壯實健碩,隻是左邊已經斷了的犄角依舊沒有再長回來的迹象。它撲閃着大耳朵,一邊走着一邊啃着路邊的嫩草,看起來别提有多悠閑了。
“老白牛,你怎麽跑這來了!?”
我不禁一聲驚呼,我怎麽也沒料到,在闊别數月後,居然會在這裏遇到這頭喂不熟的老白牛!
老白牛被我吓了一大跳,一把嫩草叼在嘴邊,兩隻圓鼓鼓地眼睛使勁瞅着我,卻也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