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道棋局本就是爲我而設,雖然因爲我這一變數而出現諸多意外,但現實依舊遵循了那副棋局的初衷。
嚴世寬嚴天成兩方勢力被盡數抹殺了,連帶他的族人,我的人馬也盡數慘死,獨留我一人存活。
以嚴守柯的意思,莫不成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我?
“林笙,同門相殘乃道門大忌,我們四人當初伏殺念夕朝,隻因他犯下滔天大罪,就算我們誅殺于他也是匡扶正道,你雖然是他的親人,但也無資格将仇恨的種子落在我的頭上。”
嚴守柯說道,“而且,你在尋我複仇的時候,有問過你的妻子嗎,她有同意讓你代她爲念夕朝報仇雪恨嗎?”
聽了這話,我深深皺起了眉頭,“嚴守柯,你什麽意思?”
“林笙,你真正應該對付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二十年前那些滅念家滿門之人。”
“可凡念已經死了,他二十年的心血也盡歸我所有,我僅剩的仇人便隻有你們。”
“凡念?哼,念氏門人雖然不多,但實力遠強于我歸雲寨,以凡念一人之力就想覆滅整個念家,甚至還膽敢觊觎你林家蒼生杵,簡直是癡人做夢!”
嚴守柯的話,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以你的意思,念氏的仇家并非凡念一人,還有其他人一同卷入其中?”
“我所言是真是假,你随這位大人走一趟便知。”
嚴守柯說道,“事後,也麻煩你再詢問一句你的妻子,她若覺得我該殺,我們四人的項上人頭你随時可以來取,她若說不該,還希望你我能化幹戈爲玉帛。”
說着,嚴守柯招了招手,一個骨灰盒被人捧了上來,遞到了我的近前。
“林笙,按照我原來的想法,我本打算殺光你身邊所有無幹人等,再和你坐下來好好談談。可我沒想到你和王泉同門情誼如此之深,哪怕他存心害你,你都拼着命要爲他複仇雪恨。”
嚴守柯說道,“這是他的骨灰,其他人都已葬入山林,你可以帶他離開了。”
我哆嗦着接過了骨灰盒,整個人頓時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我知道王泉想要殺我,甚至趙文鬼娘他們都是直接或間接因他而死,可因爲過往的交情,我對他卻始終恨不起來。而看着曾經樂天派的他轉眼成爲了一個小小的骨灰盒,一種潛在的悲痛與憤恨不由得油然心生 。
當着沉江客的面,嚴守柯放下了敵意,開始與我坦誠相見,他的話語多少有着一些可信度。
同樣是當着沉江客的面,我雖然心中悲憤交加,但也不便再度兵戎相見。
沉江客雖然不曾言語,但他救了我又把我帶到嚴守柯等人面前,本質上就是一種調停,我也不能不知好歹。
“沉前輩,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不太确定嚴守柯所言是真是假,随即朝一旁的沉江客問道。
“他說的,是我想讓他說的。”
沉江客如此回應了一句,聲音陰郁如常。
沉江客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他能和茹若初同時相救于我,想來也是茹若初的故友。
我雖然與他素不相識,但出于對茹若初的信任,我對他也選擇了信任。
而在嚴守柯的三言兩語間,似乎念氏滅門案的背後,還牽扯到更多不爲人知的東西,區區凡念不過冰山一角。
“嚴守柯,今日你我恩怨暫且擱置,但請你不要忘了自己剛才的話,不要忘了,我現在已經有殺你的能耐。”
當着沉江客的面,我給了嚴守柯一個台階,也給了自己一個台階。
“林笙,你步入道門應當心懷蒼生,而非一心隻爲仇恨而活着,如此隻會辜負所有人對你的無盡期望。”
留下這句話,嚴守柯跪了下來,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恭送我們的離開,或者說恭送沉江客的離開。
在一陣駿馬嘶鳴聲中,我朝着嚴守柯看了一眼,也朝着歸雲寨看了最後一眼,一時間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我此次前來歸雲寨,本就是爲複仇而來,結果嚴守柯未能殺得了,卻在救命恩人的調停下不了了之,反而留下了八位道友的屍體。
“沉前輩,晚輩冒昧問一句,您在隐山門中究竟是何身份?”
駿馬載途中,我小心地收好王泉的骨灰,朝沉江客問道。
載着我們的是一匹大黑馬,在我們上車之後,大黑馬便載着我們自行沿着一條村道向外走去,俨然已經老馬識途。
沉江客就坐在馬車上,他似乎并不習慣陽光,将自己藏身在了車廂中,任憑黑馬駛向遠方。
聽到我的回答,他看了我一眼,“你若非要問,可以認爲我是執事堂長老。而我此次出山,是爲調解你和嚴守柯的恩怨,也專爲調查念氏門人一案而來。”
“隐山門中不興内鬥,但宗門事物亦當秉公處理。念夕朝當年仇恨蒙心殘殺同門,他理應受到應得的懲罰,嚴守柯當初對他動手并無不妥,而你向他尋仇則爲隐山門不容。”
“可是,念夕朝雖已伏罪,但他所受不白之冤隐山門也不能置之事外,在這幾個月中的探查中,也查出了些許眉目。”
“二十年前念氏一脈被滅,确實有隐山門人參與其中,而今這幾人的身份我已調查清楚,現在正需清理門戶。”
“你是念家的女婿,又執意爲念夕朝複仇,所以清理門戶之事,我覺得由你出手更爲妥當。”
說完這些,沉江客看向了我,“林笙,我知道不讓你殺嚴守柯令你心有不甘,但嚴守柯隻不過是公事公辦,但與真正的兇手相比,你現在更想殺誰?”
沉江客的這番話,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的臉也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前輩,不知你所說的那幾個内鬼,究竟是何人?”
沉江客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去了,你一眼便知。”
話落,大黑馬發出一聲嘶鳴,立即加快了腳步,朝着山林之外快速奔襲。
出于救命之情,我對沉江客選擇了毫無保留的信任。畢竟像他這種大人物,是沒有必要忽悠我這種小輩的,況且還是在耗費極大心血将我從鬼門關救過來的前提下。
經過一天一夜的舟車勞頓,時間又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當我從颠簸的睡夢中醒來時,先前茂密的山林不見了,腳下的泥濘地面也變成了寬闊平坦的大馬路。
一座繁華的大城市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從一幢幢高樓大廈的玻璃窗反射出來的陽光映入我的眼簾,讓我眼前一片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