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們的頭卻始終朝着水面上的我,或者說是我手中的蒼生杵。
我的心裏不禁凝重了起來,和這靈胎一樣的,我手中的蒼生杵也同樣是邪煞之物,卻是和二十年前在我們村回頭的那條白蛟一樣的,眼下這九條走蛟似乎也看中了我手裏的蒼生杵。
我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王泉也朝着我靠了過來,手中的捆屍繩也随即垂入了流水當中。
然而,就在我以爲又有一場惡戰即将開始的時候,一股灼熱的氣息突然從後方襲來,原本對我還虎視眈眈的走蛟,卻立即變得躁動不安了起來。
它們仿佛察覺到什麽極大的威脅似的,竟是放棄了對蒼生杵的觊觎,不約而同地潛入了水底,攜着那口水晶棺逃也似的朝着下遊的河道竄去。
突然的一幕讓我萬分錯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朝着王泉看去,卻見他們此時的目光都朝向了養屍地所在的方向,一個個臉上滿是驚恐。
我回過了頭,瞳孔頓時猛地一縮!
隻見後方的河道竟是有大量的火光沖天而起,從河面一直蔓延到洞穴頂部,直朝着我們所在的方向鋪天蓋地而來!
“不好,快逃!!”
王泉一聲高呼,當即把被掀掉的漁船翻了過來,帶着我們快速朝着下遊逃去。
烈火貼着河面而過,整條河道都在瞬間沸騰了起來,一時間,整個河道都變得水深火熱起來。
我不知道這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險境當前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能配合着王泉将水行術催動到極緻。
過了好久,我們終于通過水底回到了佛陀山溶洞的那口水潭中。
可我們剛從溶洞中走出,眼前的一切卻是讓我驚呆了!
隻見整個佛陀山,不知爲何卻突然火光沖天。
在陣陣狂風中,熊熊的大火從山的北面瞬間蔓延至南面,漫山遍野的槐樹在火焰間化作了灰燼,整個天空也在火光的灼燒下化作一片通紅。
透過層層濃煙與烈火,我們終于逃到了山下,落花村的村民也隔着老遠看着大火沖天的佛陀山,一個個卻是目瞪口呆。
火光中的佛陀山,有若一尊燃燒的卧佛,卻又更像是末日降臨。
“這……這怎麽回事?怎麽整座山都突然燒起來了?”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我随後又詢問了落花村的村民,可他們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隻說是在突然間整個大山都冒起了火。
此時的火勢已經完全超出控制,也完全超乎了我們的意料。
不知這場蔓延整座佛陀山的大火究竟是天災,還是因爲這養屍地被毀後所遭來的人禍。
“好了,我們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接下來這裏再會發生什麽,已與我們沒有太多關系。”
王泉這麽和我說了聲,可聲音裏卻充滿了失落,似乎還在惦記着那口九條走蛟拉走的水晶棺。
聽了這話,我點了點頭。
大火還在熊熊燃燒着,也不知要到幾時方能熄滅,可諸多的槐樹在火光中化作了灰燼,原本彌漫于整個山中的陰氣也在這一刻化爲烏有。
察覺到佛陀山内部的這一隐隐變化,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這場莫名的大火對這兒究竟是好事還算是壞事。
至此,養屍地被毀,凡念也死于慧難之手,見火勢并不會蔓延到落花村中,我們幾人也随即準備打道回府。
帶着這種想法,我當即打算向慧難提出辭呈,可發現他已經不告而别,就朝着正火光沖天的佛陀山中走去。
“慧難大師,你這是要去哪!?”
見此,我急忙走了上去,想要攔住他。
“阿彌陀佛,你們意欲歸去,貧僧自然也要歸入卧禅寺中。”
慧難停下了腳步,朝我這麽說道。
我皺起了眉頭,“卧禅寺,可眼下山中大火,卧禅寺恐怕已經化爲烏有,要不大師還是在村中先待些時日吧。”
“呵……是啊,卧禅寺已經在大火中毀滅,而我身爲寺中的一部分,又怎能獨善其身?”
慧難看了一眼眼前的火光彌漫,卻發出一聲莫名感慨。
“慧難大師,晚輩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我早在二十年前就應該随同寺中弟子一道死去,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守護師尊的活舍利,等着師尊歸來重振佛門榮光。可我錯了,卧禅寺早已沒有了佛光庇佑,我也不再爲佛,早已淪入鬼道。”
慧難雙手合十,陣陣屍水時不時在他身上流淌而出,“我被陰氣侵蝕了二十年,也瘋了二十年,直到你們到來才得片刻清醒,才發現自己二十年來執守的并不是什麽佛門,而是一片遺禍蒼生的養屍地,卻也因此造下一身罪孽。”
“而今,我既已入不得佛門,又何必徒存軀殼空留人世?”
慧難這麽說着,俨然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
随後,他朝着我後面的同伴們看了一眼,卻突然抵到我近前,壓低了聲音,“林笙,你我雖相識未久,但這幾天來多少也了解你的過去。你要切記,小心你身邊的這些人,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認可你幫助你,最終隻是爲了利用你。”
聽了這話,我的心裏一陣錯愕,“慧難大師,我還是不懂您的意思。”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之所以爲潛龍鎮所倚重,并不是因爲你天分有多高,而是因爲别的東西。”
說着,慧難下意識看了一眼我的蒼生杵,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而在這絲笑容裏,慧難卻是轉過了身,頭也不回地朝着火光沖天的佛陀山中走去。
“身是菩提樹,心爲明鏡台,明鏡本清淨,奈何染塵埃……”
在陣陣佛号聲中,慧難的身體沒入了重重火海中,他身上的僧袍也在瞬間燃燒起熊熊大火,他的背影也在烈焰當中逐漸化作了灰燼。
沐浴着火光,慧難一步一步朝着山頂已然燒爲灰燼的卧禅寺走着,當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他的身體終于支撐到了盡頭,緩緩坍塌在了地上,再也沒有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