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拒絕了他的屍水,張育澤如是說道,卻是聽得我身上直哆嗦。
既然不是敵人,我心裏的那種危機感也随之蕩然無存,我喘了口氣,依舊搖了搖頭,“謝謝前輩美意,但我現在已經陰氣噬體,若再以屍水飲鸩止渴,隻怕要落得與鬼道人無異了。”
“明明可以一步登天獲得更深的道行,卻因爲一具虛無的皮囊而畏懼不敢上前。唉,真想不通你們這些陽世人!”
張育澤一陣搖頭,也沒有繼續強求,随即揮了揮手,将那灘屍水收回了體内。
而我還是不免警惕地看着他,“前輩,有一件事情可否賜教?”
張育澤點點頭,示意我說下去。
“請問,剛才您使用的是何種道法?”
“那是鬼道之中的煞行術,可讓人化鬼而行奪魄攝魂,你若是想學,我也不介意教你。”
張育澤沒有任何隐瞞,卻是非常爽快地說道。
我搖搖頭,“晚輩并非此意,隻是想知道這一道法除了您以外,方外之中可還有其他人使用?”
“煞行術雖是高深鬼道,但在方外和陽世皆有人修行,若要細屬那可就多了……對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張育澤說到一半,朝我問道。
“沒什麽,隻是好奇而已。”
我朝他敷衍了一句,并未曾說起我和念冰仇家的事兒,隻因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番話談後,我看向了一旁的年輕道士,“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在下戴明軒,來自歸雲寨,我義父與你師父是舊交,今日也是受邀前去潛龍鎮,隻是半道上閑來無事,便順道前來此地拜訪張方主。”
這個叫戴明軒的道士如是說道,他朝着滿身傷痕屍水流淌的我看了一眼,一股心力當即從他身上湧動而出。
一時間,一股渾厚的五行之力以他爲中心,開始迅速地朝着四周蔓延。
在這股力量的侵襲下,四周的草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來自植物本源的生命力量紛紛被剝離了出來。
伴随着戴明軒手一指,這些生命力量從四面八方朝我湧動了過來。
在這生命之力的滋潤下,那黑色的屍水開始迅速排出體外,而我身上的傷口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
雖然此時我虛弱依舊,符陣也依舊受到不可逆的創傷,但肉身的傷勢卻在短時間内基本痊愈。
五行道法?這個叫戴明軒的道士居然是隐山門人!
我不禁想起先前隐山門主對念夕朝出手的那一幕,心中再度流露警惕。
不過道門之中關系錯綜複雜,同一宗門的人可能成爲敵人,不同宗門又可能是爲摯友,其中緣由也不是我所能看得透的,索性也不便多問。
“多謝,你的五行道法比我高深。”
我當即朝戴明軒說道。
“舉手之勞而已,何必如此客氣。”
戴明軒笑了笑,說道,“對了,我聽說你的妻子是念夕朝念老先生的孫女,此事可爲真?”
我點了點頭。
“唉,我的義父與念老爺子也曾交情莫逆,聽聞他死于門主之手,義父更是悲痛欲絕。”
戴明軒如是言,似乎也在有意無意暗示自己與我并非敵人。
“好了,咱們也别在這絮叨了,明軒你現在不是還在做飯嗎,趕緊的忙去,也順便犒勞犒勞林笙。”
這時,張育澤走了上來,把先前釣的那條錦鯉交到了戴明軒手中。
戴明軒點點頭,對我說道,“林笙,咱們先去張前輩家中一趟吧,待吃完飯後,我們便與你一通前去潛龍鎮,你的師父現在可在等着你呢!”
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二人随即帶着我離開了此地,便沿着湖岸朝着遠處走去。
沒一會,我們便來到了那座大山的瀑布下方,一眼看去,隻見瀑布側方有着連片的水榭樓閣。
一眼望去,隻見這片樓閣水榭間鳥語花香草木蔥郁,看上去和陽世的大戶人家沒什麽區别。
隻是那一個個遊蕩在樓閣槐樹間的鬼靈虛影,以及一個個肉身腐朽的門庭仆人,告示着此地仍爲方外。
沒想到,已是鬼道人的張育澤居然有如此雅緻,卻是将自己的府邸安置得有若世外桃源的模樣。
和這些天來我遇到的衆多鬼道人一樣的,身爲一方方外之主的張育澤也同樣向往陽世。
隻不過張育澤向往之,就把自己的住處化作陽間模樣;尋常鬼道人向往之,便隻能铤而走險意圖殺我性命奪我陽血。
而在張育澤的眼中,他掌控下的芸芸衆屍與蝼蟻并無一二,所以他并不介意我在他的領地殺伐他的子民,也樂意于讓我以其他鬼道人的靈魂鑄就自己的修行。
隻因在大人物的眼裏,蝼蟻永遠是蝼蟻,唯一的區别便是用途不同。
他對我和諧友善,也純粹因爲我是暮行舟的門生,若并無此身份,那麽剛才我貿然闖入,恐怕就不是所謂指教,而是真正的虐殺了。
而來自隐山門的戴明軒,和張育澤似乎走動頻繁,以至于他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在張育澤面前卻絲毫沒有晚輩的謙卑,來到這方外世界對他來說仿佛回到了家裏一樣。
在張育澤府邸入座後,戴明軒便系着圍裙進了廚房開始張羅起來,不一會,那條錦鯉被做成了紅燒魚,和着其他的菜一道被端上了餐桌。
在先前的那番客套後,張育澤他們并沒有再和我多言。
吃飽喝足後,張育澤和戴明軒随即簡單的收拾了下東西,“林笙,現在時辰差不多了,便與我們一同前去潛龍鎮吧。”
聽了這話,我點了點頭,也沒有繼續在方外世界逗留的念頭,更何況經過這幾天的曆練,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告知暮行舟。
沒多時,我們便來到了湖岸邊,一艘渡船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張方主戴明軒,你們此次前去潛龍鎮,是找我師父有何事?”
登上船後,我朝他們二人問道。
“怎麽,這麽大的事情你師父一句話都沒告訴你?”
張育澤有些訝異地朝我問道。
我搖了搖頭。
張育澤啞然失笑,“這個暮行舟,這幾天來他的請帖幾乎發遍了整個道門,卻唯獨沒告訴最該先知道的你,辦事怎麽就分不清主次呐! ”
“晚輩沒有明白您的意思。”
“算了,多說無益,待會回到了陽世,一切你自然就明白了。爲了你,暮行舟這幾天可沒少折騰呢!”
留下這句莫名的話,渡船在水花湧動間緩緩下沉,我當即動用水行術,将四周的流水拒之周身開外。
伴随着渡船一沉一浮,先前陰森訝異的方外世界不見了,那片獨立于方外的靜谧湖泊也消失在了眼前。
耀眼的陽光落在我的身上,卻是讓我一時間有些難以睜開雙眼,過了好一會方才适應過來。
隻見此時我已經回到了黃河邊畔,久違的潛龍鎮就在眼前。
可一眼看去,潛龍鎮似乎有了些許變化。
一眼看去,隻見停靠在鎮子岸邊的那一口口無人認領的屍體棺柩都被搬走了,鎮中的撈屍人今天也沒有下水攬活,所有的烏篷船皆在岸邊一字排開。
與此同時,我看到有很多的我未曾見過的陌生人正陸續朝着鎮中趕來。
他們有的步行,有的乘船,有的坐着牛車馬車,偏偏沒有一人使用現代的代步工具。
一時間,整個潛龍鎮熱鬧非凡,似乎是有什麽大喜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