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媒人一邊說着一邊朝我們走來,稍許就抵達了近前。
我不想與其再有糾纏,轉身就要離開。可念冰卻搖搖頭,拉住了我。
她朝紙媒人問道,“老人家,您給林笙說的親事,可是一門紙婚?”
“以燈爲媒,以紙爲妻,小姑娘你很有眼光。”紙媒人如是言。
“但紙婚針對的是負心漢,林笙可有辜負了誰家姑娘?”
紙媒人不語,陷入了沉默。
“既然林笙不曾負心,你以紙婚害他,是否名不正言不順?你平白害死給他說媒的念天明,難道就不怕遭報應?”
念冰的這席話似乎把紙媒人說住了,靜默良久。
過了好一會,他才認同地點點頭,“你講得有道理,這件事确實是我理虧在先。”
“可是,現在紙新娘就在這裏,還盼着林笙能重新接她過門呢!既然你不同意,那該如何是好?”
說話間,紙媒人指了指旁邊的紙衣新娘,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個紙新娘是紙媒人另外備的,可它的樣子卻是和我家的那個一模一樣。以他的意思,看來我不成這紙婚是不罷休了。
對此,念冰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警惕,随後說道,“紙人是用來陪葬的,你把它燒掉不就好了?”
“哦,也對。”
紙媒人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可姑娘,你難道到現在還不知道,當年被林笙爺爺丢棄在河邊的女娃究竟是誰嗎?”
聽了這話,念冰的臉漸漸冰冷了下來,“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馬上就明白了。”
說着,紙媒人點起了一根火柴,扔在了那紙新娘身上。
紙新娘身上立即冒起了熊熊大火,可令人詭異的是,這火不是白色也不是紅色的,而是一抹詭異的幽藍。
幾乎在同時,念冰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的臉色蒼白,汗水不斷從她鬓角滲出。
“媳婦,你……你怎麽了?”
我驚慌地朝她問道,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湧上了心頭。
可念冰沒有理我,她死死地盯着那個正燒着的紙人,面白如紙唇紅似血。
“那麽,你現在明白了嗎?”
說話間,一行血淚從念冰的眸子裏流淌而出,看上去凄婉而又瘆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騙我!”
念冰不斷地搖着頭,仿佛受到了極大打擊似的,她抱頭痛哭着,淚水混合着血水不斷從她臉上滑落。
“老瞎子,你對我媳婦做了什麽?”
看着念冰眼下這番模樣,我的眼睛立即紅了,當即撿起塊磚頭就朝着他頭上砸去。
可紙媒人不曾閃躲,他隻是輕輕揮了揮手,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車迎面撞上,整個人立即倒飛出了三五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吃痛地爬了起來,驚駭地看向了紙媒人,發現他那兩個空洞的眼眶也朝向了我。
“林笙,我本以爲隻有你才天真無邪,沒想到念冰也是一樣。”
紙媒人說道,“林笙,我是借了那女娃的因果給你牽的紙婚,但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個女娃并沒有死,你爺爺前腳把她丢掉,緊接着就讓念天明抱走了,并且偷偷地把她撫養成人。”
“而那個被念天明抱走的女娃,就是念冰!”
“造化弄人呐!我本來隻是想害你,可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念冰正巧來了念家,念天明又故意把她嫁給了你,壞了我的好事不說,還成了一段孽緣!”
聽了這話,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念冰竟然就是二十年前被爺爺丢掉的女娃,是昨天要和我成紙婚的紙衣新娘?
我感覺自己一下子混亂了,不得不懷疑是他在信口雌黃。
可從村裏老人對念冰的态度,爺爺突然說要退婚,以及蘇啓山在看到她後的落荒而逃,衆人的這些反常似乎都在證明着紙媒人所說的事實。
可二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念天明爲什麽會收養念冰,這紙媒人爲什麽又偏偏要害我?
我的心裏一片亂麻,但眼下我最清楚的,是這紙媒人已經鐵了心要我死!
“老瞎子……既然你要害的人是我,那麽可不可以放過念冰,她是無辜的。”
我扶着念冰,她不知是因爲流血過多還是傷心過度,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
然而,紙媒人搖了搖頭,“你該死,可念冰也同樣該死,隻有你們都死了,我們才能得到安甯。”
此時紙新娘已經燒成了灰,而紙媒人也一步步朝着我走來。
我見狀連忙背起了念冰,就想朝着家裏逃去,可紙媒人剛才給我的那一擊實在太重,我剛跑了沒兩步又不争氣地跌倒在了地上。
我擡起了頭,發現紙媒人已經抵達了近前,他手裏高舉的紙燈籠,裏邊的燈火此時也化爲了幽藍的色澤,朝着我緩緩落下。
哞!……
然而,就在我萬分絕望的時候,一陣急促的牛叫聲忽然從遠處響起。
聽到這聲音後,紙媒人的身體一僵,他沒有馬上對我動手,反而轉過身,将燈籠探向了橋頭的山路。
我愕然看去,發現一頭白色的老牛正呼哧呼哧地朝着這邊奔馳而來,不一會就來到了橋上。
老白牛喘着粗氣,兩隻銅鈴大的眼睛紅得像要滴血,而它的身後還托着一輛平闆車,可車上空空如也。
這……這不是蘇啓山的白牛嗎?它怎麽會突然跑來了這裏,可蘇啓山怎麽沒過來?
我的心裏一喜,可紙媒人像是如臨大敵一般,整張臉立即變了顔色。
“人有人道,牲有牲規。老水牛,你可莫亂了規矩!”
紙媒人下意識退了兩步,但不知爲何,他原本無波無瀾的聲音裏,卻多出了一絲不安。
老白牛是牲口,自然沒有回複紙媒人的話。它的蹄子刮了刮地上的塵土,突然加速朝紙媒人撞了過去!
在老白牛沖上來的刹那,紙媒人也慌忙朝着旁邊躲去,可牛的速度很快,他也終究太過年邁。
紙媒人當即被撞了個正着,整個人都被老白牛頂飛了起來,伴随着一陣落水聲,重重地摔到了回龍橋下。
哞!!
解決了紙媒人後,老白牛來到了我近前,它不斷地朝我甩着腦袋,似乎在示意我上車。
我不敢遲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連忙背起念冰上了平闆車,而老白牛随即哞叫了一聲,帶着我們徑直朝山路的左岔口奔去。
在慶幸死裏逃生的同時,我下意識回過了頭,卻看到紙媒人已經從河道裏爬了上來。
他的胸口此時鮮血淋漓,手裏的燈籠忽明忽滅,一對空洞的眼眶直直的望着我們所逃離的方向。
随後,他伸手從懷裏掏了掏,一張沾滿了血水與河水的黃符紙被他拿了出來,扔進燈籠裏燒着了。
喵嗚!!
幾乎在符紙燒着的同時,一陣陣詭異的貓叫聲響徹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