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好,當你凝望着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着你。
對魔鬼的鑽研越是淵深,便越容易受到魔鬼的誘惑,進而堕落爲魔。
越是參與過那場大戰,參與程度越是深厚,自身修爲越是淵深,對于未知越是忌憚,那麽便越可能堕落。
玉帝看起來一直都很慫,實際上卻是當之無愧的三界頂峰強者,先天而生的皇者之氣,能夠掌控多數力量。
當年那一戰,雖然成功封印了魔化女娲,卻給玉帝留下了深深地陰影。
玉帝當然明白,任何封印都有解開的時候,而且下一次遇到,當時使用的法門,絕對不可能發揮出效果。
作爲三界主宰,玉帝最爲厭惡的便是不受掌控的未知,但敵人的實力實在是太強,隻能傾盡全力研究術法。
十年、百年、千年、萬年……
越是研究,沉浸的就越深,不知不覺間,玉帝已經完全沉浸其中。
就如同昔年嘗試以自身同化那隻沒有實體的邪魔,當玉帝發現自身受到影響的時候,已經徹底脫離不開。
不過祂畢竟是玉帝,經曆兩億多年的魔難才成爲三界主宰的絕世大能。
大能有大能的驕傲,祂可以允許自己死在強敵手中,卻不能允許自己變成扭曲的怪物,尤其這個怪物曾經還是自己的敵人,那是最大的羞辱。
既然已經脫離不開,那便拼盡最後的理智,在心頭留下最終的意識封鎖。
所以,玉帝留下一位位帶有記憶的老古董,等待後人發覺其中的隐秘。
所以,玉帝最近百萬年,變得越來越慫,不像是威壓三界的帝王,更像是溫溫吞吞的老好人。
所以,天庭幾位“諸侯”的實力越來越強,自身實力卻沒有提升太多。
放任呂雲澄,放任孫悟空,放任紫薇大帝,放任青華大帝,放任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放任哪吒……
一切的一切,不是因爲玉帝過度求穩而變得從心,而是昔年存留的最後的理智,人爲的在心頭束縛了枷鎖。
許多人不了解自己,但這絕對不包括玉帝,玉帝非常非常的了解自己。
即便内心已經扭曲入魔,但隻要封印還在,隻要封印沒有解開,便隻能是個溫吞玉帝,而不是邪魔玉帝。
溫吞玉帝會下意識的放任天才,放任一切可能擊殺祂、取代祂的天才。
祂希望自己死在某位天才手中,而不是某一日封印自行解開,堕落爲扭曲混沌、毫無意識、不成人形的怪物。
這種心思,也是深深隐藏。
否則在求生欲的作用下,封印會自行解開,不可能一直存留。
至于玉帝别的作爲,那都是作爲玉帝這個神位,應該做出的考慮。
也就是所謂的——順勢而爲!
假如一切都是束縛和違逆,那麽一定會被發覺,這種順勢而爲的做法,才是真正的穩重,才能長長久久。
一門能夠封印自己的修爲,幹擾自己的精神意志,甚至連求生欲都能蒙蔽的封印神通,呂雲澄也沒有見過。
而能夠在發現不妥之後,直接便以此門神通自我封印,玉帝的心性,也讓呂雲澄生出了幾分敬佩。
至少呂雲澄做不到。
雖然呂雲澄也不會選擇堕魔,但應該是傾盡一切的自斬一刀,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解決一切,而不是耐心等待。
玉帝偏偏就等待了。
因爲祂是玉帝,祂是三界主宰,如果消失了,會引起三界的極大動蕩。
等待的後果,便是會極大地影響自己的名聲,然後倒在自己的後手下,可能會身敗名裂而死,可謂凄慘至極。
明知後果,卻仍舊選擇承受,這種舍身取義的作爲,不論當初爲何做出這等做法,都一定是值得欽佩的。
好事論迹不論心,論心無聖人。
一個人如果做了好事,哪怕并不是他的本心,哪怕隻是無意爲之,甚至是爲了沽名釣譽做的掩飾,至少已經做了好事,總比不做要好得多。
什麽都沒做,甚至作惡多端的,卻辱罵做好事的是僞君子,隻能用臭不要臉來形容,實實在在的臭不要臉!
呂雲澄面皮很厚,但不管是多麽厚的面皮,那也是臉!
呂雲澄是要臉的!
楊戬牛大力聽完呂雲澄的故事,面上的表情變得異常的古怪。
楊戬:o((⊙﹏⊙))o
牛大力:o((==))o
楊戬是個少有的厚道人,但由于昔年玉帝做的那些事,對于玉帝不可避免的有幾分怨言,并不如何親厚。
另一方面,對于玉帝的作爲,楊戬覺得祂比自己還溫吞,不像是帝王。
本以爲有什麽歹毒算計,沒想到竟然是故意爲之,還是英雄作爲,楊戬驚得差點把腦門上的眼睛一起睜開。
牛大力同樣覺得震驚,不過相比于楊戬,牛大力卻淡定了一些。
倒不是因爲牛大力更聰明,而是因爲他們家有兩老古董,早在牛大力加入天庭的時候,醜牛便提醒過他,玉帝和曾經相比,性情大變,千萬小心。
如今聽聞事情真相,牛大力隻是覺得解開疑惑,僅僅隻是“原來如此”,卻不會表現得“竟然是這樣”。
楊戬歎道:“沒想到玉帝竟然還有這等變故,這可真是時也命也。”
牛大力道:“想想也覺得正常,經曆了那場大劫,玉帝定然會拼盡全力研究對策,參與越多,越容易沉溺。”
呂雲澄道:“虧得玉帝拼盡全力的研究,否則也不會發現受到影響,更不能及時找到解決的辦法。”
“你打算怎麽做?”
“封印終有破解之時,咱們需要在破解之前,解決一切麻煩。”
“我相信你不是野心勃勃之輩,也認同這種做法,不過此事絕不是直接出手即可,需要更多的盟友。”
“沒錯,改天換地需要的不是一擊必殺的刺客,最重要的也不是解決玉帝的麻煩,而是防止出現動蕩。”
“出手務必要一擊必殺,随後用最快的速度,壓下一切不服的聲音。”
“盟友方面我已經有計劃。”
“佛門那裏怎麽辦?萬佛大會并不會持續很久,一旦出現改天換地的巨大變動,佛祖一定會參與其中。”
“大雷音寺不會出手,我早就已經找到了應對之策,如來不可能出手。”
“時間呢?咱們有多少時間?”
“萬佛大會結束之日,便是咱們動手之時,多路齊發,一擊必殺。”
“還有多少年?”
“掐指一算,六十六年!”
“好,就讓咱們兄弟一同努力,在六十六年後改天換地吧!”
……
時間過得很快,尤其當三界内外無有特殊動蕩的時候,更是過得飛快。
靈山萬佛大會已經到了尾聲,萬佛誦經百餘年,億萬佛陀菩薩羅漢伽藍揭谛一同誦經,對于大乘佛法中的缺漏進行查漏補缺,收獲着實不小。
尤其大劫将至,三界底蘊充分爆發出來,無數誦經佛子修爲快速提升。
即便是黃風、地湧這種代替玄奘參加萬佛大會的,修爲也都提升甚多。
甚至,就連佛祖,在此番全身心沉浸的參悟之下,修爲竟然也有了一絲絲的提高,着實是件大好事。
修爲越高,提升越難,佛祖這等修爲,一點點提高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察覺到了這一點,佛祖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忍不出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過祂很快便笑不出來了。
在呂雲澄的推動下,修仙版特快高鐵遍布四大部洲,把四大部洲勾連爲一個整體,至今已經過了六十餘年。
對于神仙而言,六十多年不過是彈指一瞬,随便一次閉關潛修就過去了。
可對于凡間而言,六十年卻是很長很長的時間,更何況萬佛大會并非是六十餘年,而是持續百餘年,百多年的滄桑變化,着實讓人感到震驚。
四大部洲,已經全部成爲人類的聚居地,這一點并不算什麽。
可讓佛祖憤怒的是,西牛賀洲僅存的佛國天竺,先是經曆改朝換代,此後大幅度向大明靠攏,信仰飛速流逝。
就在萬佛醒來前的三日,天竺國竟然主動并入大明,成爲大明的一部分。
如今天下四大部洲,隻存在了兩方勢力,大明和大秦,再無其他。
不!
不是僅存大明和大秦,而是……
就在如來佛祖以慧眼觀察三界變化的時候,燃燈古佛猛地誦念佛号,枯瘦的身軀爆發出僅存的恢弘佛力。
大雷音寺衆僧,本就在燃燈古佛的佛光的籠罩下誦經,大雷音寺方方面面均被燃燈古佛的佛光滲透,如今燃燈古佛爆發全力,自然是一網成擒。
即便萬佛同時出手,至少也會被束縛三日,三日時間,會發生什麽?
用不着三日。
燃燈古佛隻需要束縛一瞬,短短的一瞬間,一切便都已經足夠。
大雷音寺的大門被推開,玄奘一步步走到佛前,就如同當年來拜佛求經時那樣,滿臉嚴肅的走向如來佛祖。
如來佛祖内心本是無比鎮定,但一連串的意外實在是太過震撼,即便見到最爲信任的弟子,也忍不住震驚。
“玄奘,你來做什麽?”
“貧僧玄奘,從東土大明而來,去往西天大雷音寺,請佛祖退位!”
玄奘的語調很輕松,但卻好似打下一萬個響雷,震得諸佛目瞪口呆。
靈山諸佛已然忘了剛才誦念的大乘佛法,耳邊隻是不斷回響五個字:
請佛祖退位!
請佛祖退位!
請佛祖退位!
數百年前,如來佛祖二弟子金蟬子在聽講道時打瞌睡,被佛祖訓斥爲輕慢佛法,去東土轉世投胎曆劫。
本打算曆經十世輪回來取經,沒想到九世輪回便開啓取經大業。
更沒想到的是,到了大雷音寺大門口的時候,玄奘竟然進入地府,用自己的血肉渡化冤魂,舍身成佛。
舍身成佛自然是大好事,後來雖然發生阿依納伐、阿傩、迦葉之事,卻也隻是白璧微瑕,算不得什麽大事。
萬沒想到,最先一個登上大雷音寺主動“造反”的,不是最不成器的阿依納伐,也不是徹底堕魔的阿傩迦葉,而是這個舍身成佛的最成器的弟子。
“玄奘,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弟子明白。”
“但你卻執意如此。”
“不是執念,而是本心。”
“原來當初你真的輕慢佛法。”
“弟子從來都沒有輕慢佛法,弟子質疑的一直都是佛祖本人。”
“你……”
“從很久以前,在弟子還是金蟬子的時候,便已經産生了質疑,不過那隻是一些閃念,能夠做的唯有在師尊講道之時打瞌睡,别的什麽也做不得。”
“現在呢?”
“九世輪回,十萬八千裏路,九九八十一難,弟子經曆了太多太多,見識了太多太多,已經走出自己的路。”
“是因爲通臂猿猴麽?”
“不是,弟子今日至此,不是因爲某處意外,也不是因爲某處劫難,而是爲了西牛賀洲千千萬萬的百姓。”
“西牛賀洲百姓?西牛賀洲……”
“西牛賀洲,天不高,地不厚,人不廣,物不豐,百姓卻多貪多殺,多淫多诳,多欺多詐,不向善緣,不敬三光,不重五谷,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瞞心昧己,大鬥小秤……”
玄奘搖了搖頭,道:“當年佛祖形容東勝神洲的話,哪一樁,哪一條,在西牛賀洲不能找到例證?”
“随着弟子取經,大明和大秦順着弟子走過的路,一路攻城略地,很多人說弟子是大明和大秦的奸細,但憑良心說,百姓在哪裏過得更好?”
“佛祖且睜開慧眼看一看,人世間不過百餘年時光,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遠遠勝過你這位治世之尊數萬年的治理,這難道不能說明問題?”
“這些年,西牛賀洲對于佛門的信仰大大減少,那是因爲百姓最實在,誰能給他們帶來好生活,他們便擁護誰,而不僅僅是佛道之間的争端。”
“莫說凡間,縱然是在靈山,難道便有真正的淨土?佛祖可能不知,弟子當初并未得到大乘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