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小鈴铛一錘擊碎玄英洞門前巨石，大喝道：“辟寒、辟暑、辟塵，你們三個給我滾出來，我數三個數！”
卻說辟寒三兄弟擊退孫悟空，原本打算死守山門不出，甚至還和玄奘論起了佛法，讨論能不能聽懂的問題。
玄奘覺得辟寒說的很有道理，正在爲他們一一解惑，門口突然傳來叫嚷。
大多數神話故事中，有一個非常有趣的“被窩結界”。
那便是：遇到鬼之後，整個人縮在被窩裏，可以暫時保證安全。
西遊中則有“洞府結界”。
雖然這些洞府既沒有防護陣法，也沒有特殊的禁制，但隻要封閉大門，至少可以獲得一夕安寝。
孫悟空雖有金剛不壞之軀，卻也不會大喇喇的闖山門，最多就是變爲蚊子飛進去，少有在洞府内大鬧的。
辟寒三兄弟原本覺得，孫悟空是個講規矩的英豪，定不會打碎山門。
萬沒想到，這位猴王确實非常的講規矩，沒有直接轟碎山門，但是卻把他們的小主子請來，這下徹底躲不過了。
“三！”
“二！”
“一！”
話音還未落下，辟寒三兄弟已經已經沖出洞府，拜服在小鈴铛身前。
小鈴铛道：“你們三個憊懶貨，讓你們給我爹爹當坐騎，怎的又跑到這裏當妖怪？伱們可知該當何罪？”
辟寒翻了個白眼，心說小主子你似乎也做過這事，做的比我們更厲害！
“小主子饒命，我們凡心未盡，來此找些酥合香油，但我們不曾害人，而且也沒有侵害本地百姓啊！”
“你們每年收取那麽多供奉，還敢說沒有侵害本地百姓？”
“小主子容禀，我們每年收取的供奉雖然不少，但都是互惠互利的。
借助論佛法會，把酥合香油的價格炒作的更高，還吸引一批批的善信來此燒香拜佛，促進本地商業繁榮。
我們在這兒十多年，不僅讓周邊百姓過得更好，還加強了佛法交流，就連大明聖僧對我們都贊不絕口呢！”
孫悟空本就沒打算下狠手，如今辟寒三兄弟有了正當理由，這事兒自然可以揭過去，反正早就習慣了。
這事兒可以揭過去，後面那句話卻是有些奇怪，孫悟空問道：“你們三個竟然可以和我師父論佛？”
辟寒道：“大聖，我們在此地耳濡目染十餘年，對于佛法有些理解，但要說與聖僧論佛，還是差了一些。”
辟暑道：“就是聖僧開壇講法，說的東西我們沒聽懂，便請教一二。”
辟塵道：“然後聖僧便說我們說的大是有理，對我們多加褒獎，甚至表示若是大聖來了，他會喊棒下留人。”
孫悟空越發覺得奇怪，心說自家師父莫不是說佛說多了，腦子有些抽風？
好奇的進入玄英洞，發現玄奘果然在閉目誦經，全無任何驚慌恐懼。
唯獨八戒沙僧運氣不太好，一個被烈火灼燒，熏得黑黢黢的，一個被風沙迷眼，現在還是淚流不止。
孫悟空輕聲道：“師父，師父！”
玄奘道：“是悟空來了，那三位施主怎麽樣了？沒有下狠手吧？”
“他們都是有主的，如今已經被主子接了回去，聽他們說，師父對于佛法又有所悟，不知領悟到了什麽？”
“爲師确實有所領悟，不是關于佛理是否淵深，而是能不能讓人聽懂，這一點甚至更加的重要。”
“師父前些時日，與足足五千人辯論佛法，把他們盡數駁倒，讓他們盡數心悅誠服，怎麽會有人聽不懂呢？”
“他們能夠聽得懂，是因爲他們本就修佛多年，對于佛法有高深領悟。
爲師在此基礎上提供指點，自然是讓他們覺得茅塞頓開豁然開朗。”
“可這難道還不夠麽？”
“當然不夠，爲師取大乘真經的目标是普度衆生，如果衆生不明我意，又何談佛法廣大普度衆生呢？”
“所以師父才爲此發愁。”
“倒不是發愁，反而是慶幸，慶幸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免得傳道之時才發現曲高和寡，最終泯于時光長河。”
孫悟空有零零發的宿慧，零零發是明朝人，雖然并非博學多才的才子，卻也知道“老妪能解”的白居易。
唐宋時期的古詩文運動，孫悟空大抵上也不甚明白，但結合玄奘此時之領悟，也能分析出這種做法是正确的。
“有理，有理，師父現在已經學會安慰自己了，這可是大好事啊！”
“你這猴子，也會學打趣爲師，爲師一直都懂得寬慰自己，否則每隔幾日便被妖精抓一次，早就吓死了。”
豬八戒嘟囔道：“師父，猴哥，你們先别說了，先把我放下來吧！”
孫悟空笑道：“這就放你下來！”
吹了一口仙氣，去了八戒沙僧身上的繩索，兩人“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豬八戒道：“猴哥，這又是哪家的妖精？等老豬養好了身體，便去找他讨回場子，這可真是燒死我了！”
孫悟空道：“你确定要去？”
“莫非是什麽天地大能？”
“方才那聲叫門，你難道不覺得有些耳熟麽？沒聽出來是誰？”
豬八戒撓了撓耳朵，道：“确實覺得有些耳熟，是個小女子的聲音，到底是誰呢，啊呀，我想起來了！”
豬八戒驚得翻了個跟頭，豬腦袋撞在一塊大石頭上，發出“砰”的一聲。
來不及叫疼，一邊捂着腦袋上的大包，一邊看向四方，擔心那位小祖宗突然蹦出來，讓他再背兩千裏山路。
孫悟空笑道：“無事無事，那丫頭已經回家了，看你慫的那個樣子。”
豬八戒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老豬實話實說，當初确實做了虧心事，面對東華帝君門人，總是會覺得氣短，而且确實打不過！”
“打不過那就努努力，能夠安全跑路，就算是不小的進步了！”
“猴哥你又拿我開玩笑，且不說老豬這肥大身子，單單說東華帝君的禦劍飛行，哪是老豬可以跑過的！”
“那我就沒法了，那家夥的禦劍飛行全力出手，比老孫的筋鬥雲還要快一些，能跑過他的幾乎沒有。”
“這不就是了？那些門人弟子跑的沒有那麽快，卻也是迅捷無倫，各個都能瞬息千裏，老豬萬萬不如。”
沙僧問道：“二師兄不會縱地金光之術？不也能夠瞬息千裏？”
“你當初又不是沒見過！縱地金光速度雖然快，卻也快不過禦劍飛行，而且禦劍不僅能飛，還能劍氣斬殺。
單單這一門術法，便讓東華帝君門人在各種戰鬥中，保證自身安全，就算打不過，也能直接禦劍逃離。”
孫悟空道：“這你們就不懂了，東華帝君出師至今從無敗績，但對于晚輩的訓誡，一向是打不過就跑。”
玄奘道：“你們三個，不要再說這些事情了，爲師要坐禅三日，你們來給爲師護法，防備外魔侵襲。”
孫悟空道：“師父放心！”
三日後，玄奘對于佛法的領悟又有所提升，也想到了“簡化”的思路。
師徒四人先返回金平府，把酥合香油贈送給慈雲寺，沒說任何妖精之事。
隻是推說去論佛，反正在玄英洞确實是論佛，倒也不算是說謊！
辟寒三兄弟雖然離去，但觀音菩薩會接手此事，論佛法會對于本地百姓大有好處，自然是需要保留下來。
處理好金平府之事，玄奘師徒繼續西行之路，行了半個多月，眼前出現一座高山，心中不免有些驚懼。
玄奘指着前方的山道：“悟空，那座山嶺頗爲陡峭，千萬小心一些。”
孫悟空笑道：“這裏距離靈山聖地已然不遠，斷不會有妖魔害人，師父不必擔心，安心過山便是。”
玄奘道：“到了天竺之後，從鳳仙郡，到玉華城，再到金平府，爲師見過的新奇也算不少，天竺佛地，和别的地方相比，沒什麽太大的區别。”
豬八戒嘟囔道：“相比于大明，日子過得清苦一些，畢竟糧食布匹之類的産量多有不如，還要供奉給神佛。”
沙僧道：“二師兄說的哪裏話，哪裏的神佛不需要供奉？”
沙僧這話倒不是拆台，而是擔心豬八戒說多錯多，萬一被某位菩薩或者佛爺聽到，被人給記恨就不妥了。
西行至今，沙僧變化極大。
由于職業問題，他原本是寡言少語的性格，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原劇情中，孫悟空不知其中緣由，誤以爲沙僧老實，三打白骨精被玄奘驅逐時，曾經請沙僧求情一二。
後果自然是一言不發，随後在奎木狼那裏救人，孫悟空還特意點出此事。
可到了玉華城時，九靈元聖抓了玄奘師徒，讓人鞭打孫悟空，沙僧看了覺得心疼，願意主動代替承受。
由此可見，原本的劇情中，沙僧的内心也是逐步被師兄弟暖化的。
如今有呂雲澄參與，少了許多狗屁倒竈的破事，師兄弟的感情更加融洽。
八戒沙僧都是混官場的，對于這種事自然熟稔，八戒聞言立刻住嘴。
孫悟空道：“要說供奉這事，我那位兄長還真是不要求供品的。”
“哦？當真？”
“我那位兄長，對于香火之事不甚在意，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甚至打出過‘反正不要錢，多少信一點’的招牌，可謂離經叛道至極。”
“他的香火絕不算少。”
“但絕不會強求，事實上，大雷音寺有一位菩薩，也有類似的作爲。”
“誰？”
“觀音菩薩。”
“啊？師兄唬我，觀音廟的香火比佛祖都不差了，怎的會如此？”
“師弟有所不知，觀音菩薩和别的菩薩不同，可以請神像在家中參拜，每月的初一十五兩日上香即可。
至于上供的供品，當日供奉完畢之後便可吃掉，百姓所消耗的僅僅隻是買香燭的錢，消耗相對小很多。
你也知道，寺廟周圍的香燭賣得非常貴，在家裏供奉，可以去買一些相對便宜的，又能省下一點錢。
爲了讓人不太過于浪費，觀音菩薩還命人傳出，這些供品得到了菩薩的賜福，小孩子吃了有好處的說法。”
玄奘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愧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除此之外，還有我的嫂嫂太華西真萬炁祖母元君，她是廚神，最是厭惡浪費食物，供品也是要吃掉的。
還有慈心娘娘，她的神廟周圍多種植杏樹，杏子熟了便采杏換米糧，用以接濟周圍的貧苦百姓。”
玄奘道：“此爲大慈悲也！”
一陣插科打诨，遇到險峻山脈的驚懼小了很多，師徒繼續上路。
前方确實無甚危險，過了幾處山崗後，前方出現一座半新不舊的寺廟。
隐隐見蒼松偃蓋，也不知是幾千百年間故物到于今；潺潺聽流水鳴弦，也不道是那朝代時分開山留得在。
寺廟不是别個，正是布金禅寺。
玄奘笑道：“布金禅寺，沒想到竟真有布金禅寺，到舍衛國地界了麽？”
豬八戒打趣道：“行了十多年，往日師父萬萬認不得路，今日卻能夠認得路了，這可真是一件奇事。”
玄奘笑罵道：“你這呆子，往日讓你多讀讀書，你不聽，今日到了佛經記載的寶地，卻來打趣爲師。”
沙僧道：“左右無事，不如師父給我們講講故事，我們也歇歇腳。”
“我佛世尊如來未成道時，曾在舍衛城，與一位獨孤長者講經。
長者想要買舍衛國太子的一處莊園爲法台，太子故意爲難，考驗獨孤長者的誠心，要鋪滿莊園的黃金才肯賣。
獨孤長者對于錢财半點不在意，以黃金爲磚，鋪滿整座莊園，買下了這處園子，‘布金’二字就是這麽來的。
據說大雨滂沱之時，還能在山間撿到珠寶，一些有緣人，能夠撿的到！”
豬八戒道：“老豬受菩薩點化，自然也是有緣的，等我撿幾塊金磚，去前方的城鎮換幾件衣服穿穿。”
孫悟空道：“你個呆子，且不說這故事過了多久，便是當初，那些黃金也被太子拿去，誰會留給你！”
“萬一，萬一呢？”
“萬一你撿到了，我也不求你分我半塊，與我買幾筐水果就是了！”
“卻不知佛祖當初講的什麽經？”
“這我知道，佛祖講的是《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
說話功夫，布金禅寺寺内僧人迎了出來，請玄奘去内堂叙話。
吃過齋飯，又有布金禅寺的上代方丈，足足一百零五歲的老和尚來此。
雙方講了一會佛法，忽然聽到一陣啼哭之聲，聲音非常的悲切。
老和尚道：“弟子年歲百餘，略通人事，每于禅靜之間，也曾見過幾番景象，聖僧師徒與他人不同，若言悲切之事，非這位師家，明辨不得。”
玄奘道：“卻不知有何事？”
老和尚道：“去年今日，貧僧在園中賞月，忽一陣狂風吹來，轉而傳出哭泣聲，走過去看，是一美貌女子。”
“啊？”
“我問她，是哪家女子，爲何到了此處，又爲何在山間啼哭？
她說她是天竺國公主，在賞月的時候，被一陣狂風給卷到了此地。
出家人慈悲爲懷，遇到此事，自當要相助一二，但寺内并不安全。
我便把她鎖在一間空房内，将那房砌作監房模樣，門上留一小孔，僅僅隻能遞過去飯碗，每日遞送飯食。
對寺内僧人，則是宣稱抓到了一個妖怪，但佛法慈悲，普度衆生，不好傷她的性命，便隻關在别院之内。
那女子倒也靈秀，擔心爲寺内僧人所玷辱，尿裏眠，屎裏卧，白日裏說胡話，夜裏因爲思念父母而啼哭。”
“既然是天竺國公主，入皇城通知國王，讓人把公主接回去不就行了？”
“聖僧有所不知，我曾經化了妝去城内探查，發現公主并未遺失，于是乎更加不辨真假，隻能繼續關押。
聖僧是大明神僧，想來必有明辨妖孽之法，便請聖僧廣施法力，降服作亂妖孽，還公主一個清白。”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正常，還要感念老和尚是好人，老和尚确實是好人。
但隻看公主的作爲，便屬于細思極恐中的細思極恐。
公主是什麽人物？
籠中金絲雀，不能說不谙世事，至少對于皇宮之外知道的不多。
一個不谙世事的公主，還是天竺佛國的公主，到了寺廟之後，立刻便開始尿裏眠屎裏卧，不爲别的，隻是擔心爲僧人玷辱，可見天竺的情況。
若是隻有公主這般作爲，還可以解釋一二，偏偏老和尚也是這般想法。
這說明什麽？
就連這位一百零五歲的老僧，對于寺内僧人也分毫不見半點的信任。
不過，和尚貪色本就是古典小說中的常态，老吳開涮過數次，施耐庵更是爲和尚貪色找到了理論基礎。
什麽理論？
一個字便是僧，兩個字是和尚，三個字鬼樂官，四字色中餓鬼。
根本原因在于一個“閑”字。
富豪大财主，白天處理家事，晚上擔心錢财被搶了，被偷了，精氣神消耗大，便是有嬌妻美妾，也沒那個精力。
平頭老百姓，爲了生存辛苦工作，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睡前摸摸米缸，看裏面有沒有米，哪有閑心亂想。
和尚呢？
吃的是百姓供奉的好齋，睡的是香客送來的大床，穿的是信衆做的僧袍。
除了念經别無事情，每日裏均是安閑無盡，吃喝盡數化爲精力養在體内。
由于精力實在太過充沛，平日裏又甚少接觸女子，一旦受到誘惑，很難把持得住，因此風流和尚數量極多。
退一萬步，且不說古代文學作品的寫作問題，單單說天竺國。
後世有一句評價，即便是哥斯拉從這裏過，也要捂住皮燕子快點跑！
感謝書友20210505102411116、浪漫不經心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