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僧不是吹出來的。
吹出來的聖僧，終有一日會被揭開真面目，被人踩在腳下。
真正的聖僧，是做出來的。
以自己的行爲，讓别人心甘情願的聽從教誨，才能真正的流傳千古。
玄奘此時便是如此，雖然處在通臂猿猴掌控下，自身安全無法保障，稍有不慎便可能一命嗚呼屍骨無存。
但他卻無所畏懼，反而安安心心的參悟佛經，通臂猿猴的入夢，也成了他參悟佛法的重要根據。
不僅如此，他還借此體悟更多不同人生，思索更多百姓的需求，以此來作爲根基，孕育出獨屬于自己的佛法。
山川，水脈，妖精，人生。
一切的一切，無不能成爲玄奘自身的感悟，無不會化爲他自己的法。
通臂猿猴沒來由生出一股敬意。
很難想象，修爲通天的大妖，竟然會對一個平常的凡人和尚生出敬意。
但這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通臂猿猴本就是彌勒佛的弟子，根性不可謂不深厚，即便棄佛入妖，曾經的修行卻沒有絲毫落下。
甚至，在這種急劇的變化中，通臂猿猴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境界。
正所謂，不入魔不成佛，佛老即魔魔老即佛，通臂猿猴便是如此。
雖然他如今還處在入魔階段，但不妨礙他對真正的聖僧産生敬意。
“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玄奘口誦《金剛經》，淡淡的佛光散溢而出，通臂猿猴身上的兇煞之氣消減許多，筋肉解離的痛苦稍稍消散。
要知道，這種筋肉解離的痛苦，源于吸收太多血脈，血脈之間相互沖突。
通臂猿猴對此也是無奈，隻能通過渾厚的根基壓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壓制多久，什麽時候便會灰飛煙滅。
萬沒想到，玄奘的佛光，竟然可以緩解這種痛苦。
就像是在一條暴漲的河流中，憑空增添數十條支流，把洪水分批洩去，以此來緩解水位暴漲帶來的危害。
當然，無論如何洩洪，身體還是自己的身體，終歸隻是飲鸩止渴。
通臂猿猴冷笑道：“你當知道，我會一種吞噬萬物的神通。”
“貧僧知曉。”
“這門神通有些缺漏。”
“貧僧知曉。”
“你的佛光可以壓制缺漏。”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如果我把你吃了，或許可以直接解決這部分破綻，伱竟然還敢對我誦經說法，你不怕我把你吃了麽？”
“阿彌陀佛，昔年佛祖割肉喂鷹，此爲佛法慈悲渡化衆生。
倘若吃了貧僧，你心中的魔障可以得到解脫，那便動手吧，隻希望放過悟能和悟淨，讓他們去取得真經。”
“割肉喂鷹？你可知這是一門神通術法，專門用于收服各種妖王魔怪？”
“貧僧不懂神通術法，也不在乎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因爲真假并不重要。
貧僧已然得到自己需要的，得到讓人開悟的道理，那便已經足夠了。”
“真假都不重要了麽？”
“世上流傳的神佛故事，又有幾個故事是真的？某些人，某些事，又何必非要求一個真假虛實？”
“你知道假的故事？”
“悟空曾經和貧僧說過，東華帝君風流成性，曾經納了楊戬的妹妹，楊戬氣的放出哮天犬追着咬他。
此事被華山修士看到，誤以爲東華帝君怕狗，從此之後，東華帝君出門降妖伏魔，都會被妖魔放狗咬。
平民百姓知道此事，覺得明明是降妖伏魔，卻遭受惡狗撕咬，于是乎就有了‘狗咬東華君，不識好人心’。
爲了讓故事變得更加圓滿，甚至編造出‘東華帝君上元節分發湯圓，湯圓裏面藏着仙丹’等等奇幻的傳說。
故事編造出來，是爲了講道理，懂得其中道理就足夠了，何必非要細究其中的因果呢？這有什麽益處？
難道要告訴聽故事的孩童，這個故事的真實存在，是因爲東華帝君風流成性而被大舅哥放狗咬了？”
通臂猿猴笑道：“這個故事倒是非常的有趣，東華帝君之名，我曾經也是聽說過，三界第一風流鬼。”
萬妖女皇插嘴道：“被狗咬已經運氣很好了，這種人就該被人用柴刀砍成八塊，再烤熟了喂狗。”
玄奘道：“善哉善哉。”
萬妖女皇問道：“我聽說東華帝君的兒子還有什麽劈山救母，據說這貨最是小心眼，怎會讓妻妾被鎮壓？”
玄奘道：“此事悟空也說過，當時東華帝君在聯合周天星辰，煉化一個上古妖魔，幾十年抽不開身。”
“然後呢？”
“然後楊婵爲了曆練孩兒，聯合諸多大能演戲，演了一出劈山救母。”
“世人稱贊的孝心故事，沒想到隻是爲了曆練孩兒演戲，你們人類編故事的能力，比妖精更加狡猾，然後呢？”
“東華帝君回來後，并沒有對此特别推崇，反而和楊婵一起，對沉香表示了歉意，來自于父母的歉意。”
“父母會給孩子道歉？”
“用他的話說，這件事雖然可以解釋爲‘我都是爲你好’，但究其根本就是欺騙，撒謊是不對的。
孩子撒謊欺騙父母，要遭受父母的戒尺，父母撒謊欺騙孩子，也是需要道歉的，這才是真正的教養。”
“聽說他家的孩兒都非常不錯，如果自幼接受的是這等教育，倒也算是會教養孩兒，不錯，非常的不錯！”
萬妖女皇對此頗爲羨慕。
她雖然曾經是統領妖國的女皇，但并非如同孫小紅那般霸道，内心最爲期盼的是平平常常的生活。
她不祈盼通臂猿猴稱王稱霸，隻希望和通臂猿猴紅塵作伴潇潇灑灑，如果能再有幾個孩兒，那就更好了。
據說東華帝君家中妻妾，每一個都有了孩兒，而且都已然成才，門下弟子也都非常優秀，對于萬妖女皇來說，這是夢寐以求的夢幻生活。
當然，隻需要妻，不需要妾。
她的神猴大将軍雖張狂霸道，但性格非常專一，隻有她一個妻子，絕不是呂雲澄那種應該被柴刀的渣男。
通臂猿猴道：“當時孫悟空敗在我的手中，向着海邊遁走，十有八九是去找呂雲澄了，看來等到他養好傷，我的對手便是孫悟空和呂雲澄。”
豬八戒插嘴道：“通臂猿猴，這四十多天相處，老豬看出你的本性并非大妖大魔，隻是嫉妒心強了一些。
我希望你能回頭，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否則東華帝君殺來……你可能不知道，他出師至今，從未有過敗績。”
通臂猿猴冷笑道：“你覺得我打不過呂雲澄？他既然從無敗績，那我便賜他一敗，讓他知道失敗的滋味。”
豬八戒道：“然後呢？東華帝君好友無數，還有衆多修爲高深的晚輩。”
“你說的是哪吒？”
“他的衆多晚輩中，以哪吒的修爲最高，除此之外，還有七個天賦神通的葫蘆娃，以及天生神力的小鈴铛。”
“這些未必足夠。”
“他的朋友中，有三界執法天神楊戬，有天庭護法尊神牛大力，有十二元辰中的辰龍，有地仙之祖鎮元大仙。
這麽多的大能一擁而上，打上大雷音寺也能全身而退，若是再加上我大師兄孫悟空，你有取勝的機會麽？”
豬八戒的話，看似是透底，實際上更多的還是威懾和規勸。
如果是曾經的豬八戒，希望孫悟空請來周天星辰降服通臂猿猴，現在卻希望通臂猿猴能夠回頭是岸。
還是那句話，西行之路，不在于九九八十一難，而在于師徒内心的修行。
玄奘在修行，孫悟空在修行，豬八戒在修行，沙僧在修行，就連一句話沒說過的龍馬，也在修行。
師徒全都在修行！
内心修行進步越多，最終得到的果位就越大，自身也越發的圓滿。
以豬八戒如今的修爲境界，區區淨壇使者菩薩，怕是有些不夠了。
沙僧道：“通臂猿猴，你的對手不是大師兄，而是數之不盡的仙神，你沒有勝利的機會，放棄吧！”
如果是四十九日前的通臂猿猴，聽到這話會毫不猶豫把八戒沙僧吞噬。
聽玄奘講了四十九日佛法，又在入夢中見證了玄奘的堅持，通臂猿猴的煞氣消除許多，并不覺得這是譏諷。
“從我踏出第一步開始，我便已經失去了後退之路，這條路隻能向前，即便魂飛魄散，我也無怨無悔！”
“你不在乎萬妖女皇麽？”
“能夠和大将軍同生共死，是我的榮幸，我亦是無怨無悔。”
“你們不要再說了，東天取經之路即将完結，孫悟空快要來了。”
“你怎麽知道？”
“我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氣機，想來孫悟空的修爲又有長進，他的運氣可真是好，總是有人仗義出手。”
“因爲悟空總是用心交朋友。”
“或許吧！”
通臂猿猴駐足等了一日。
豬八戒的話給了他提醒，他心中還真就放不下萬妖女皇，放不下這個爲了他付出一切的女人。
思慮許久，通臂猿猴想到了唯一一個保住萬妖女皇性命的辦法。
……
“孫悟空，你來了。”
通臂猿猴平靜的看着孫悟空，再無先前的那種蠻橫和狂躁。
孫悟空淡定的說道：“我來了，感謝你對我師父的照顧，但他畢竟是我的師父，所以你可以放手了。”
“短短四十九天，你覺得可以勝得過我？你憑什麽覺得可以勝過我？”
“勝負靠的不是嘴巴，而是手中的兵刃，上次你放我一次，作爲回報，這次我可以讓你先出手。”
“這裏不是綿延不絕的山脈，而是百姓聚居地，在這裏戰鬥，你不可能放得開，咱們去東海戰最後一次。”
“你不怕遭受到圍攻？”
“随你。”
“萬妖國的成員呢？”
“不論是萬妖國，還是獅駝國，所有的妖精都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包括萬妖女皇？”
“包括萬妖女皇！”
“好，走！”
兩隻猴子縱身飛掠，很快便到了東海之上，展開最後一次的決戰。
孫悟空飛在前方，如同春秋刀法的拖刀斬一般，翻身一棍打向通臂猿猴的腦袋，通臂猿猴翻了個身，右腳變爲巨大的象腿，一腳蹬了出去。
“碰！”
棍腿對轟，掀起千丈波濤，敖廣對此表示習慣，淡定的躺在床上，周圍是丫丫叉叉的蝦兵蟹将，一同向小龍女留下的法寶中灌輸法力。
靠着定海珠的威能，定住了深海旋渦般混亂不堪的海水。
東海水面已經全無所謂，隻要能夠護住水晶宮，那便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交手僅僅一招，雙方便已經鬥到了白熱化，厮殺的無比熱烈。
孫悟空仰天怒吼，金箍棒對着前方狂轟亂炸，通臂猿猴的擎天柱毀了，便用各種妖王的血脈天賦強化肢體。
金毛犼、五毒、獅子精、白象、大鵬金翅鳥，萬妖國數萬妖精，獅駝國十萬精怪，盡數入了通臂猿猴的肚子。
這麽多的妖精彙聚于一體，通臂猿猴的身體已經被淬煉到了極限。
從某些層面看，他的身體甚至已經不亞于如來佛祖的丈六金身，與金箍棒以硬碰硬，卻絲毫不落下風。
“孫悟空，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黑虎掏心！二龍戲珠！熊掌出擊！飛鶴捕蝦！猩猩折枝！大象踢腿！怒鴉起飛！餓狼前進！鲸魚擺尾！
這是螳螂拳，這是蛇形步，這是蠍子掌，這是貓落地，這是兔子拳，這是犀牛腿，這是袋鼠跳……”
通臂猿猴肆無忌憚的催動神通，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蛇蟲鼠蟻，都能随心所欲的變化，随心所欲的施展。
隻不過取的名字着實不怎麽樣，配合着節奏感極強的語調，頗有一種說唱的感覺，聽起來非常的帶感。
聽起來覺得有趣，動起手來便知道這是何等的可怕。
黑虎掏心時手變爲虎爪，飛鶴捕蝦背後生出雙翼，鲸魚擺尾雙腿變爲巨大的魚尾，蠍子掌直接就蠍尾招呼。
如猛虎般兇猛，如獅王般威嚴，如靈貓般靈巧，如犀牛般悍勇，如鷹隼般迅捷，如大象般勢不可擋……
傾盡全力殊死一擊，卻被打得身負重傷，孫悟空重走修行之路的同時，還體悟了一番開天辟地，修爲又有提升。
無論是自身的修爲根基，還是運勁發力的精微操控，都已經達到了目前狀态下的極限，可謂登峰造極。
更别說孫悟空精通玄功變化，各種變化手到擒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可即便如此，面對通臂猿猴千變萬化的手段，仍舊被打的連連後退。
這并非是蕭峰對決慕容複，更像是蕭峰大戰鸠摩智，人家不僅會的多，而且每一種都非常的精湛。
獅、虎、豹、象、牛、犬、熊、兔、貓、鼠乃至青蛙蛤蟆、蚊子跳蚤。
各種變化信手拈來，各路神通精湛無匹，孫悟空隻覺得把三界内外的妖精都打了一遍，有說不出來的煩悶。
這還不算，通臂猿猴出手之時，還會把各路妖王的神通彙聚于一體。
比如以莽牯朱蛤爲基礎，融合億萬種毒素于一體的劇毒噴霧。
又比如以獅虎爲基礎，融合億萬種兇暴神通于一體的癫狂狀态。
或者是以白象爲基礎，融合億萬種巨力神通于一體的大象腿。
又或者是以靈貓爲基礎，融合億萬種敏捷神通于一體的靈貓步。
還有以大鵬金翅鳥爲基礎，融合億萬種急速神通于一體的鲲鵬變。
力量、速度、敏捷，三者之間無可挑剔，全然沒有任何缺漏，而且出手迅猛絕倫，越打越是兇悍無比。
甚至在出手之時，還會伴随各種異常的負面狀态，比如劇毒。
這等級别的對手，當真不愧是絕世無雙三界巅峰的大天妖。
億萬種妖族神通彙聚一體，碧綠色的勁力蔓延四方，狂暴的妖氣籠罩整個東海，這便是通臂猿猴的神威。
鬥到半途，牛大力喝道：“再不出手不行了，便讓我來試試這妖王！”
仰天發出一聲牛哞，右手瞬間變爲牛蹄，對着通臂猿猴迅猛轟出。
超級牛魔拳！
烏鴉精緊随其後，烏鴉嘴幻化出尖刺，爲牛魔拳增添穿刺的效果。
鐵扇冷笑一聲，揮舞芭蕉扇，不再是把人吹飛的飓風，而是凝成數千上萬細小的風刃，團團包圍而去。
比攻擊力，烏鴉精不如鐵扇。
但她有一隻聽谛獸！
聽谛咆哮一聲，在通臂猿猴的右腿變爲象腿之時，麒麟腳迎着象腿踢出。
“轟！”
雙足對沖，通臂猿猴的攻勢終于稍稍止住，龜丞相從水中鑽出，以龜殼擋住通臂猿猴的“黑虎掏心”，爲孫悟空争取到了出手的最佳時機。
孫悟空毫不猶豫，金箍棒迎着通臂猿猴的胸腹，爆發出傾力一擊。
——傾！城！之！戀！
看似僅僅是一棒，實則瞬間轟出數萬數十萬棒，再把這數十萬棒融合爲一體，化爲連空間都能崩碎的一擊。
“轟！”
通臂猿猴的胸口塌陷了一大塊，渾身氣機前所未有的衰落。
先前還能靠渾厚根基壓制的缺陷，這一刻終于再也壓制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