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澄從山縫中拔出腦袋，有些詫異的看着白素貞：“你能翻看？”
牛大力孫悟空同時拔出腦袋，楊戬也停止了迎風流淚。
四個人，四個腦袋，九隻眼睛，同時看向了白素貞。
白素貞道：“看來你們的腦袋，真的是被驢踢了，我當着你們的面翻看過這本書，伱們卻還要多此一問。”
“咳咳……”
呂雲澄有些尴尬的咳了兩聲，剛才那個問題是我問的，當着三個好兄弟的面，不能給我留三五分薄面麽？
“我确實可以翻看，不過隻能看到這些狗屁不通的廢話，而且對于神識的消耗非常大，一次隻能看三五句。”
“不能多看一些？”
“那樣我會陷入昏迷。”
呂雲澄随手掏出小獅子，輕輕地掂了兩下，道：“你雖然可以翻看，但卻是當局者迷，不如我旁觀者清。”
小獅子張開嘴，對着呂雲澄的大拇指狠狠咬了一下，咬住了便不松口！
還真拿我當移動硬盤使喚啊！
獅子不發威，你以爲我是病貓麽？
這次必須給你個教訓！
咬你，讓你知道我的……哎呦！
呂雲澄左手輕輕一彈，彈得小獅子抱着腦袋大叫，小獅子的作用固然是無雙無對，就是身體弱了一些。
說白了，小獅子生來便有異常，用戰鬥方面的能力，換來超強輔助能力。
莫說是呂雲澄這等高手，即便是和尋常的獅子精放對，也不是敵手。
不過如果讓呂雲澄判斷，自然是小獅子作用更大，畢竟哪怕是有獅駝王級别的戰力，幫助也不是特别大。
這種獨特的輔助功能，反而更加的珍貴，更加像是應運而生的神獸。
拿出幾顆金丹哄了哄小獅子，呂雲澄問道：“素貞，過了幾天了？”
“從你們煉寶開始，至今剛剛好是四十九天，外面已經快翻了天了！”
“這麽快？我師父沒事吧？”
孫悟空心說自己毫無感應，怎的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千萬别出事啊！
白素貞道：“根據纖雲妹妹傳回來的消息，通臂猿猴已經去取經了！”
“取經？他到了哪裏？”
“通臂猿猴明着說去取經，實際上并不是去大雷音寺，而是去了彌勒佛的道場，要去取什麽《東來真經》！”
“啊？東來真經是什麽東西？”
“據說是彌勒佛所著的經文，原本打算在東勝神洲宣揚道統之時，一并傳下去的，據說寫的非常淵深玄奧。”
“有多玄奧？”
“通臂猿猴給玄奘背了開經偈，玄奘對此竟然沒有怨言，反而時常會參悟一二，甚至與通臂猿猴講經說法。”
“還有什麽消息？通臂猿猴吞噬了這麽多神獸，連如來佛祖的舅舅都給生吞了，難道如來沒有做出反應？”
“如來有一些反應。”
“什麽反應？”
“如來舉行一場萬佛大會，把靈山神佛盡數聚起，一同講經說法，觀音、文殊、普賢三位菩薩也不例外。”
“彌勒佛呢？”
“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在自家道場靜誦心經，如來舉行的萬佛大會，彌勒也去參加了，并無其餘行動。”
呂雲澄道：“這很不正常啊！”
白素貞道：“确實不正常，但萬事總歸有解決之時，唯有把通臂猿猴這一難過去，才能看到一些真相。”
楊戬道：“這未嘗不是現在佛祖和未來佛祖的博弈，倘若悟空勝不過通臂猿猴，那就真的是麻煩了。”
牛大力道：“不可能，這種博弈很明顯是彌勒吃虧，畢竟悟空的朋友遍布四海三山，通臂猿猴卻是孤家寡人，咱們一擁而上，還怕他不成？”
楊戬道：“咱麽幾個一擁而上，如來佛祖也絲毫不懼，通臂猿猴絕對不是咱們的對手，但，悟空你怎麽想？”
孫悟空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和通臂猿猴單打獨鬥。”
呂雲澄道：“等纖雲的情報，咱們看看情況再說，最多一兩天，事情便會出現轉機，咱們做好準備。”
牛大力道：“爲什麽是一兩天？”
“廢話！悟空如今已經把傷勢恢複完好，倘若不能速勝通臂猿猴，西天取經就真的不要去了！”
……
時間拉回四十九日前。
通臂猿猴和玄奘師徒，乘着轎子去往西方的獅駝國。
沿途萬妖女皇做好了安排，行經三十裏獻齋，五十裏又齋，未晚請歇，沿路齊齊整整，一日三餐，無不妥帖。
行了四五日，走了約莫四百餘裏路程，終于從獅駝嶺趕到了獅駝國。
數百年前，大鵬金翅鳥飛到了獅駝國，帶領群妖把滿城百姓吃個精光。
好好地獅駝國，成了妖精國。
放眼望去，但見：
攢攢簇簇妖魔怪，四門都是狼精靈。斑斓老虎爲都管，白面雄彪作總兵。
丫叉角鹿傳文引，伶俐狐狸當道行。千尺大蟒圍城走，萬丈長蛇占路程。
樓下蒼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聲。搖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鋪盡山精。
狡兔開門弄買賣，野豬挑擔幹營生。先年原是天朝國，如今翻作虎狼城。
此等災難，可謂殘忍至極，但事實上，在曆史上是有原型的。
曆史上卻有一個獅駝國，本名爲喀喇汗國，實行雙王制，正汗、副汗的汗号往往帶氏族圖騰，如獅子、公駝。
獅駝國的獅，獅駝國的駝。
喀喇汗國曾經也是西域大國，版圖囊括當代的烏茲别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南部。
看到這幾個“斯坦”，就該知道曆史上那裏發生過什麽。
不過本世界隻有儒釋道，别的方面卻是不便細說，這獅駝國，原劇情中把孫悟空“吓了一跌，掙挫不起”。
如今玄奘師徒見了，更是驚得說不出話，玄奘還好，畢竟在轎上，癱軟在轎子上什麽都看不出來。
豬八戒和沙僧跟在後面，見到這妖精之國，吓得兩股顫顫，跌坐在地。
一股腥臭的味道快速傳來，卻是給吓得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褲兜子。
玄奘心中一動，想到了昔年在浮屠山時，烏巢禅師給的偈語。
——精靈滿國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蒼狼爲主簿。獅象盡稱王，虎豹皆作禦。
“莫非佛門早知這妖精之國？靈山有三千揭谛五百羅漢，更有數不盡的金剛力士，怎的不發兵剿滅？”
通臂猿猴看了八戒沙僧一眼，得意地說道：“你們以爲這是怎麽來的？這便是如來佛祖親舅舅的作爲！”
“什麽？不可能！”
“怎的不可能？你們且聽我說來！
混沌初開，天開于子，地辟于醜，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萬物盡皆生。
萬物有走獸飛禽，走獸以麒麟爲之長，飛禽以鳳凰爲之長。
鳳凰得交合之氣，育生孔雀大鵬。
孔雀出世之時最惡，能吃人。
如來修成丈六金身時，被孔雀一口吞入腹中，本想從糞門而出，又恐污了真身，于是剖開脊背，跨上靈山。
原想直接殺死孔雀，卻被靈山諸佛勸解，傷孔雀如傷生母，故此把孔雀留在靈山，封爲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
孔雀大鵬乃同胞而生，孔雀既然是如來之母，大鵬便是祂的舅舅。
另有一點，你們前番經過朱紫國，國王的金聖宮娘娘被妖孽攝走。
其中緣由，便是因爲國王年幼時喜好遊獵，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射傷了孔雀的後裔，這才被神佛處罰。
凡人尚且有不知者不爲罪，這群自認四大皆空的神佛，怎的心胸氣度還不如凡人？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而且這事與你不無關聯，倘若不是爲了給西遊添難，恐怕朱紫國不會有這番變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通臂猿猴猖狂的大笑，笑聲中飽含譏諷和鄙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覺，讓人心中莫名悲傷。
像是喟息，像是感歎，像是悲憫，像是自憐，更多的還是不甘爲神佛所玩弄的憤怒，以及癫狂的呐喊。
笑聲是那麽的癫狂，那麽的狂傲，那麽的放肆，那麽的恣意。
有看透世情的滄桑，有生死無懼的勇氣，有力有未逮的無奈，有火山噴發般的憤怒，有不容于世的狷狂，還有一種孤道獨行的寂寞與蕭條。
通臂猿猴的身形并不高大，他的容貌也并不英俊，甚至已經有些扭曲。
但伴随着猖狂的笑聲，反而讓人有一種高山仰止、舍我其誰的感覺。
萬妖女皇溫柔的躺倒在通臂猿猴懷中，眼神中滿滿都是愛意。
這才是她最愛的神猴大将軍，那個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神猴大将軍！
先前的通臂猿猴，隻不過是因爲嫉妒而入魔的猴子，空有神猴大将軍的軀殼，但卻沒有神猴大将軍的内在。
玄奘道：“阿彌陀佛，但你還是要與貧僧去取經，這又是爲什麽？”
通臂猿猴道：“我這一生，從來都不欠别人的，孫悟空放我兩次，我也會放他兩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我師父對我有傳道授業之恩，祂一生都活在如來的陰影下，即便隻能暫時做到，我也要讓祂赢一次！”
豬八戒哆哆嗦嗦的說道：“通臂猿猴，你想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
“我要帶你們去東天取經！我要帶領獅駝國的十萬妖精皈依東天！”
說着，通臂猿猴大手一揮，澎湃的法力蔓延整座獅駝國，所有的妖精都被瞬間壓服，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東天！東天！東天！東天！”
“諸位，随我……東天取經！”
……
大雷音寺，萬佛大會！
如來佛祖默默誦經，雖然祂已經得知了一切，慧眼更是照徹四方，但祂什麽都沒有做，或者說不需要做。
通臂猿猴注定會失敗，即便孫悟空沒能及時降服他，他也會因爲吸收過量的仙獸神獸而血脈崩潰。
這種注定會失敗的角色，雖然能夠暫時掀起一些波瀾，但卻動搖不了佛祖的内心，一絲一毫也動搖不得。
佛祖成道并不比玉帝成道簡單，祂是經曆了億萬年的劫數才成爲佛祖。
無論什麽樣的變數，隻要是能夠被消滅的，便不值得在意。
觀音菩薩暗暗心驚，雖說那些神獸都是被通臂猿猴吞噬，但畢竟是祂借來添難的，自然也有一份責任。
雖然都是自家師兄弟，但把人家的坐騎給坑死，卻有些說不過去。
文殊菩薩還好，家裏一園獅子，什麽樣的獅子都有，普賢菩薩家中的白象可就隻有一隻，需要重新找尋。
至于自家的金毛犼，隻能想個辦法去方丈島打打秋風了。
呂雲澄那家夥收集了衆多靈獸，或許修爲不如金毛犼，當坐騎卻是足夠。
唉！
阿彌了個陀佛的！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普賢菩薩心中有些不滿，心說我把坐騎借出去了，怎麽就出事兒了！
我就一頭厲害的大象，以後出門豈不是要騰雲駕霧？
據說地藏那裏還有一頭大象，前些時日被牛大力拐走了，不知道能不能牽過來騎幾天，最好能留個種！
甚好！甚好！甚好！
地藏和文殊不同，沒有把坐騎骟掉的愛好，否則隻能自己去找大象了。
孔雀大明王菩薩大爲不滿。
大鵬再怎麽不成器，那也是她的親弟弟，當年也曾并肩作戰過。
如今大鵬被生吞了，如來身爲萬佛之祖，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這萬佛之母，哪還有威嚴？
彌勒佛心中略有糾結。
一來那些神獸是通臂猿猴吞噬，不論是不是觀音菩薩借去的，因果的大頭都在祂身上，這是必須歸還的。
倘若耍賴不認賬，觀音菩薩等固然不能拿祂怎麽樣，關系也會冷淡下來。
在這個時候，關系與四大菩薩變得冷淡，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另一方面，心中也有些感歎。
通臂猿猴做事不如祂精細，也比不得祂老謀深算，但卻有一股熱血。
不怕死亡！
不怕失敗！
一往無前！
如今的通臂猿猴，就像是一根兩頭同時燃燒的蠟燭，撐不了多長時間。
可即便如此，通臂猿猴也仍舊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
看起來非常的魯莽自大，非常的不走腦子，但至少他選擇去做，并且從未後退過半步，一直都勇往直前。
就如同昔年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不考慮後果，不考慮付出，隻希望酣暢淋漓痛痛快快的發洩一場。
勝了固然好！
敗了無所謂！
他需要的不是勝利，而是一刹那的光輝，一刹那的花火。
如昙花般綻放即逝，但那又能如何呢？這已經完完全全足夠了！
聽到通臂猿猴“東天取經”，彌勒佛更是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個徒弟雖然闖下大禍，雖然已經注定會失敗，但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仍舊記挂着傳道授業的師父。
還能說什麽？
怨言麽？
彌勒佛沒有怨言，甚至還有幾分驕傲，爲通臂猿猴而感到驕傲。
“徒兒啊徒兒，雖然你已經注定會失敗，但爲師不會眼睜睜看你逝去，爲師已經爲你尋好了退路。
你或許在罵爲師溫吞，罵爲師逡巡不前，一切無所謂，爲師隻希望你能活着過這一關，而不是魂飛魄散！”
……
東天和西天都在西牛賀洲，并非是要向回走，更不是去東勝神洲。
隻不過去往靈山的路，和去往東天的路，大不相同，相當于繞遠。
通臂猿猴和萬妖女皇同乘大轎，玄奘卻下了轎子，繼續騎乘龍馬。
不同于八戒沙僧的滿臉苦澀，玄奘對此卻看得很開，甚至主動和通臂猿猴交流佛法，領悟更多的法道。
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不管現在佛祖未來佛祖，能渡化世人的佛法就是好的佛法。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玄奘不會盲從一家之言，而是會根據自己的實際體悟，對所學的佛經進行完善總結，選擇最合适的佛法。
相比于一步一步走十萬八千裏，這種一步一步的詳細總結，才是真正的求佛之路，才是真正的苦海無涯。
相處十餘日後，通臂猿猴甚至覺得玄奘和他是同一種人，隻不過選擇了不同的路，稱得上是“道友”。
爲此，通臂猿猴把彌勒佛的各種理念說給玄奘，通過入夢大法讓玄奘進入幻境，讓他能夠有更多的體悟。
幻境中，玄奘不再是和尚。
他可能是大夫，可能是文人，可能是江湖俠客，可能是魔道巨擘。
這一秒燈紅酒綠醉暖春宵，下一秒寒風冷雪凍死餓骨；
這一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下一秒滿門抄斬千刀萬剮；
這一秒快意恩仇萬人敬仰，下一秒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一秒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一秒官兵到來披枷帶鎖……
種過地、砍過柴、打過獵、捕過魚、看過病、讀過書、算過賬、當過官、賣過棗、炒過菜、殺過人……
莫說四行八業、内外八行，三百六十行沒有玄奘未曾做過的。
既有過行醫治病救護世人，也曾經禍滅一方最終被官兵剿滅，曾經高高居于廟堂，也曾在破廟中苦熬寒冬。
曾經是滿口詩書禮儀的讀書人，也曾做過損陰絕嗣的罪惡買賣。
可以是僞君子，也可以是真豪傑！
不僅僅局限于西牛賀洲，四洲百姓的生活方式，近乎全都有所體悟。
虧得玄奘是聖僧，早已經曆過輪回轉世，否則如此密集的人生體驗，怕是早就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玄奘不僅記得自己是誰，而且還根據百姓們的需求，領悟自己的佛法！
這當然也是一種悟道，甚至這才是最有效最深刻的悟道。
一個多月後，玄奘身上甚至暴發出了聖僧的金芒，聖潔的佛光甚至已經能夠免疫入夢大法的侵襲。
直到此時，通臂猿猴才真心實意的說了一句：“不愧是大明聖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