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位于南瞻部洲最南端,也是本世界的“南極”,瘴氣遍地、妖魔盤踞、邪祟叢生、煞氣如山、殺氣如海。
便是讓如來佛祖,帶着靈山四大菩薩、五百羅漢、三千揭谛,在南冥誦經千萬年,也不可能把此地超度幹淨。
這也是無奈之事。
假如把陰曹地府六道輪回比作垃圾處理站,各種怨煞業力都能消化。
南冥之地就像是垃圾箱,三界内外的怨煞之氣都可以丢過來。
隻能承載,不能化解。
三界生靈何等之多,古往今來億萬萬年,積攢的負面之氣可想而知。
按理說,這等所在必然會孕育出大魔頭,比如風雲世界的劍界,便因爲萬千劍客的負面情緒孕育出魔魁。
實際上卻從來都沒有。
因爲南冥之地有兩位絕代神獸。
絕代神獸的……屍體!
一個是鳳祖。
混沌初開,天開于子,地辟于醜,人生于寅,進而演化出萬物。
萬物有走獸飛禽,走獸以麒麟爲之長,飛禽以鳳凰爲之長,鳳凰得陰陽交泰之氣,孕育出孔雀和大鵬。
孔雀曾一口把如來吞入腹中,如來剖開脊背脫身而出,又得諸佛勸說,封孔雀爲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
朱紫國那一難,便是因爲朱紫國王年輕時喜好遊獵,誤傷孔雀大明王菩薩的兩個後裔,被跨越時空碰瓷。
大鵬則是大鵬金翅鳥,如來佛祖的便宜舅舅,獅駝妖國的創立者。
鳳祖誕生于開天之初,實力可想而知,但不巧的是,因開天之劫而重傷。
誕下孔雀和大鵬不久之後,便因爲傷勢而坐化,血肉化爲南明火山。
一個是玄龜。
昔年共工和祝融大戰,共工失敗後怒觸不周山,撞斷了天柱。
太上老君解化女娲,煉石補天,而在此過程中,玄龜獻出自己的四肢撐住天地,爲三界蒼生獻出生命。
雖然身隕,但血肉精魂不散,在南明火山之上,化爲了南冥天池。
鳳祖化爲的南明火山爲世間最烈之火,絕不亞太陽真火半分。
玄龜化爲的南冥天池爲世間最淨之水,比之瑤池則更勝一籌。
水火原本互相克制,卻因爲開天補天之緣分而彙聚,形成三界最奇特的火中之水、水中之火的盛景。
南明離火和天池聖水,使得南冥之地最終沒有孕育出妖魔。
萬事萬物總是福禍相依,雖然沒能孕育出妖魔,但南明離火天池聖水,以及鳳祖和玄龜殘留的威嚴,可以有效幹涉天機推算,因此成了妖魔福地。
天庭靈山借此練兵,三界大能抓攝坐騎,妖魔又仰仗幹涉天機之能。
久而久之,最終成了這個模樣。
此地盤踞的妖魔實在是太多,勢力盤根錯節,異常複雜,若是出現什麽絕世大妖,那也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在,南明火山烈火熊熊,天池聖水能夠化去妖邪之氣,除了孔雀大鵬之類的神獸,别的大妖甚少來此。
“嗖!嗖!”
兩道遁光一前一後飛射而至。
前一道遁光穿雲破霧、淩厲至極,膽敢阻礙者一律切成粉碎。
後一道遁光禦風而行,潇灑之極,渾身上下還籠罩了一層血氣。
說是一前一後,實則相隔萬裏。
隻不過二者的速度實在太快,萬裏距離動念即至,這才顯得是一前一後。
“刷!”
呂雲澄收起純陽寶劍,飛身落在天池邊緣,鵬魔王雖全力追趕,終歸還是落後一步,晚了萬裏距離。
“如何,你可服了?假如不服,我可以等你把傷養好,然後再比一次。”
“不必了,輸就是輸,赢就是赢,我鵬魔王輸得起,從不耍賴,而且即便傷勢完好,也飛不過帝君。”
要說速度,呂雲澄的禦劍飛行未必快出筋鬥雲、鵬程萬裏等遁術許多。
可筋鬥雲要翻跟頭,鵬程萬裏需要呼扇翅膀,禦劍卻飛出去就完事,無論飛多遠都不必再重新加力。
每飛十萬裏積攢一瞬時間,距離越遠積攢越多,差距便逐步拉開了。
可惜,三界修士,用寶劍的不少,修成禦劍飛行的也不少,但唯有呂雲澄能夠練到這等地步。
其餘大多還不如騰雲駕霧迅捷,也不如坐騎來的快,着實有些可惜。
鵬魔王非常實在,自認比不過呂雲澄之後,很幹脆的俯首稱臣。
呂雲澄沒讓他當坐騎,畢竟鵬魔王修爲不俗,可以委任重要許多任務,隻當成坐騎實在是太過可惜。
偶爾騎兩圈耍耍威風,那還是可以的,相信鵬魔王對此不會介意。
拿出幾顆金丹讓鵬魔王恢複傷勢,呂雲澄好奇的問道:“你叫什麽?”
“屬下鵬魔王。”
“這不是稱号麽?”
“屬下是神獸不是人,有個稱号便已經足夠,反正神聖仙佛看到屬下,便知道是‘鵬魔王’來了。”
“原來如此。”
“不如帝君幫屬下取一個?”
“可以,方丈島怎麽說也是玄門正宗福地,‘魔’字便不需要了,餘下兩字替換一下,便叫‘王鵬’吧!”
呂雲澄這取名法可謂極沒水準,鵬魔王對此卻全不在意,欣然接受。
實際上這不是呂雲澄研究的,呂雲澄雖然有取名困難症,認真起來卻也不差,幾個晚輩的名字都非常好聽。
這個方法來自于鳄魚精。
他因孔子講道智慧大漲,想要給自己取名,卻又想不到好詞,便把鳄魚二字換個位置,命名爲“餘锷”。
不愧是醜的别緻的鳄魚精,取名也正好差了一絲,他要是叫“餘峨”,至少值一個偏财神神位。
說了幾句沒用的廢話,呂雲澄終于說起正事:“王鵬,咱們無冤無仇,你閑着沒事打方丈島做什麽?”
鵬魔王道:“屬下受到蒙蔽,聽聞方丈島金丹無數,且帝君常年外出,無有高手鎮壓,這才想來搶一波。”
“誰說的?”
“他是南瞻部洲一個大妖,乃是金絲猴得道,自稱爲‘禺狨王’。”
“禺狨王?”
呂雲澄自然知道這貨,他是七大聖中的“驅神大聖”,也稱“犭禺狨王”,來曆神秘至極。
禺,母猴屬,頭似鬼,似猕猴而大,赤目長尾,亦曰沐猴。
——《說文》
狨,生山南山谷中,似猴而大,毛長,黃赤色。
——《本草拾遺》
說來也巧,七大聖最後三位,分别是猕猴、金絲猴、靈明石猴,全部都是猴子,倒是頗爲有趣。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混世四猴,“通風大聖”猕猴王,“驅神大聖”禺狨王,很可能各自占據一個位置。
可惜,孫悟空近些年一直在借助天庭的充沛元氣苦修,偶爾去結交一些星神,換取一些珍貴材料。
七大聖結義,早已是無稽之談。
“我和禺狨王素不相識,他閑着沒事算計我做什麽?你可知禺狨王的洞府何在?我要去和他講講道理。”
講出道理也就罷了,否則就讓你這賊猴子鑽火圈去。
鑽一次一文錢,不賺到一座金山絕不會放你離開!
鵬魔王對此自不會拒絕,且不說剛剛投靠不好違背命令,單單禺狨王這坑鳥之舉,他也想報複回來。
别管日後能有多少好處,會不會大叫真香,至少目前是吃了虧的。
若不是呂雲澄心胸比較開闊,他這一趟十有八九有去無回,對于帶呂雲澄去堵門,自是沒有半點猶豫。
兩人本就在南瞻部洲,速度又奇快無比,遁光飛射,羽翼揮舞,已經到了禺狨王洞府之外。
禺狨王的洞府是一山丘,山上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果樹,方便這饞猴享用美味,或者是釀造猴兒酒。
鵬魔王高聲喝道:“禺狨王,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裏面不出聲,開門啊!别躲在裏面不出聲!”
呂雲澄雙目精光一閃,道:“不要白費力氣了,這猴子不在家。”
說着,呂雲澄劍指一揮,百丈劍氣從天而落,一擊便把山門轟碎。
兩人進入其中,發現裏面收拾的幹幹淨淨,連石桌石凳都沒有留下,隻在大廳中央懸着一封信。
麻繩穿竹簡,要多簡陋有多簡陋,呂雲澄甚至對禺狨王生出知己之感,這特麽太合自己口味了。
明天就帶你耍猴賣藝去!
竹簡上隻有十三個字——有事先走了,不用來找我,祝平安!
鵬魔王氣的肺都要炸了,想要拆點東西發洩火氣,可洞府已然搬空,外面的果樹也都隻有青果。
恨恨的罵了兩句,鵬魔王道:“這個賊猴子,帝君,咱們現在怎麽辦?”
呂雲澄笑道:“這猴子有趣啊,好久沒有看到這麽有趣的猴子了,這可真的是——有~點~意~思!”
伸手拈起竹簡,輕輕摩挲兩下,随後催動了“回天返日”神通。
回天返日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一,能夠洞察諸天,遍照閻浮世界,顯現過去所發生之情景,一切無有障礙。
說白了就是時間回溯。
不要小看這門神通,三界的大神通者都能遮掩天機,想要回溯過去,最先要做的就是破去敵人的遮掩。
換而言之,此法看似是時間神通,實際上仍舊屬于命數因果。
在天罡三十六法中,此神通也屬于前列,至少能夠排在前十之位。
神通催動,周圍的一切瞬間變得朦胧虛幻,恍惚間可以見到,一隻猴子正在抓耳撓腮的收拾東西。
猴子多是坐不住的,這隻猴子同樣活蹦亂跳,好似有多動症一般。
但他的速度卻絲毫不慢,很快便把洞府内的物品收拾的幹幹淨淨,然後留下竹簡,一個閃身消失無蹤。
順着消失的方位看去,那裏有一個小小的飛遁陣法。
此陣名叫“大千幻化妙遁陣”,可以随機傳送至方圓五千裏任意位置,距離随機,落點随機,全無半點規律。
這也使得想要通過此陣找尋方位,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事件。
呂雲澄雙手掐訣,飛速劃過一個個奇幻的手印,以鵬魔王的視力,也看得眼花缭亂,忍不住閉上眼睛。
天罡三十六法——颠倒陰陽!
使天地失其序,日月失其常,猶言颠倒是非,混肴黑白,謂之神牢天劫,乃萬物逆旅,倒轉乾坤是也。
天罡三十六法中,此法僅次于斡旋造化,位列第二位,比移星換鬥、釘頭七箭還要更勝一籌。
呂雲澄這些年刻苦修行,還時常去兜率宮求指點,也隻領悟了皮毛,連小成都沒有達到,必須以手印輔助。
即便如此,随着一個個手印飛速結成,呂雲澄身前組成一個法陣。
法陣緩緩落入大千幻化妙遁陣,兩重陣法結合爲一體,轉瞬之間又爆發出億萬道金光,金光如刀,向着呂雲澄和鵬魔王飚射。
呂雲澄冷哼一聲,純陽寶劍飛射而至,一劍泯滅衆多金芒。
定睛看去,洞府内的情況竟然發生了變化,石壁上镌刻了一道道陣紋,竟是一個精密無比的陣法。
方才以回天返日看到的,并非是禺狨王離開的真實場景,而是以洞府陣法幻化出來的虛幻場景。
呂雲澄的神通何等高深,雖然并不是專修天罡三十六法,能夠瞞過回天返日,這陣法也是端的不凡。
鵬魔王同樣震驚至極。
他方才認真的觀看過,以大鵬的天賦視力,竟不能看破其中的破綻。
禺狨王的修爲怎的這般高深?
這猴子到底是從何處得道?
東華帝君一眼看破,還能以大神通幹涉,修爲又該是何等精湛?
過去當真是坐井觀天了!
随着術法催動,禺狨王設置的迷幻陣法盡數破去,隻餘下一抹蘊含海腥味的氣息,還有一閃而逝的陰陽元氣。
呂雲澄随手一抓,在鼻子下面輕輕嗅了嗅,笑道:“沒事了,走!”
雖然覺得不太合适,鵬魔王還是壓抑不住好奇心,問道:“帝君,那賊猴子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聽說過龍生九子麽?”
“龍生九子,九子不同?說來也是奇怪,四海龍王無甚高深修爲,他們的後裔卻有不少實力高深的。”
“哼!如果你覺得龍不厲害,不如去找辰龍試試,看她能不能拔光你的羽毛做一件羽翼披風。”
“辰龍固然是大神通者,帝君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屬下被欺負吧?”
“當然不會。”
“呵……”
“我會閉上眼睛的。”
“啊?”
“也可能睜開眼,問辰龍有沒有剩下的,給我小女兒也做一件。”
鵬魔王知道是打趣,但還是覺得渾身發寒,頓覺一身羽毛已然不保。
“放心,我小女兒喜歡橙色青色,喜歡鮮豔中蘊含着素雅的裝扮,對于羽毛之類的不甚喜歡。”
“那屬下就放心了。”
“我其餘幾個女兒或許很喜歡,尤其是三女兒,身材最是高挑,穿羽翼披風或許會非常的好看。”
“帝君,咱們……咱們還是說說龍生九子吧?禺狨王怎麽和龍王有關?”
“龍生九子中,有一種名爲‘蜃’,蜃氣放出,能夠形成亭台樓閣的幻影,凡人稱之爲‘海市蜃樓’。
蜃喜歡在雲霧濃郁的地方施展此神通,吸引鳥雀野獸、商旅行人,一旦進入其中,便會成爲他的餌食。”
“蜃龍雖然厲害,想要瞞過屬下這對眼睛,怕是不太容易。”
“尋常的蜃龍當然不行,但如果是天地間第一隻蜃呢?那家夥的輩分,比辰龍還要高一個級别。”
天地間第一隻蜃可不是四海龍王生出來的,而是天地間第一條龍生的。
根據太上老君所說,辰龍是龍祖的孫女,蜃龍算是辰龍的叔叔。
龍祖和鳳祖都是先天神祇,同樣因爲開天之劫而死。
鳳祖身軀化爲火山,永鎮南方,灼燒妖邪,龍祖身軀化爲元氣,散溢在東勝神洲,化爲九州龍脈。
蜃龍行蹤異常詭秘,除了幻術從未施展過任何神通。
從未有人能夠把握到他的行蹤,更沒有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麽,甚至不知他是不是已經坐化了。
呂雲澄問過太上老君、辰龍,以及相熟的星神,但都沒有得到答案,太上老君對此也隻是笑而不語。
那笑容頗有幾分“賤兮兮”的,很像是自己搞惡作劇時的笑容,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嗅了嗅蜃氣,呂雲澄感覺到了幾分熟悉的感覺,動手掐算,卻什麽都算不出來,隻有一團迷霧。
雖然并未得到詳細結果,但這種未知的感覺,讓呂雲澄有了久違的熱血。
情不自禁的說了兩句:
——有~點~意~思!
——真~好~玩~啊!
……
“你和蛟魔王怎麽認識的?”
“肚子餓了,以爲他是一條小蛇,想要開開胃,打一架就認識了。”
“不打不相識,所以交情不錯,要不然也不會給他制造逃跑機會。”
“帝君神目如電,屬下佩服。”
“講義氣是很好的品質,不過你可能聽說過,東華帝君什麽都好,就是比較小心眼,你以爲他能跑得掉?”
“哪吒未必能勝蛟魔王。”
“那你知不知道,東華帝君另一個缺點,便是非常的風流,有許許多多的道侶,許許多多的子女。”
“這……”
“喏,看,已經生擒了。”
呂雲澄拿出傳影鏡,遞給鵬魔王,鏡子裏面是得意洋洋小鈴铛,騎着蛟魔王的哪吒,以及愁眉苦臉的蛟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