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澄這一劍又豈止是十年!
上一次催動魚腸劍意,是翻閱《六滅秘本》對決皇甫劍遺留的六滅劍意,再上一次是在戰神殿對抗庚金劍意。
而上一個死在魚腸這把寶劍之下的人,竟然還是青衣樓樓主霍休。
這已經要追溯到近百年之前了,那個時候的呂雲澄還稱得上是青蔥少年。
魚腸不輕動,動則必殺人。
金光上人登峰造極的金光神咒,也沒能擋住這孤注一擲的一劍,血肉神魂就此消融,一世修爲付諸流水。
峨眉弟子震驚萬分的看着呂雲澄,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大長老、掌門繼承人,竟然就這麽死了。
金光上人爲人古闆嚴苛,心胸也不算寬廣,但權術禦下頗有手段,又修爲高深,在峨眉派的擁趸非常多。
萬沒想到,意氣風發的金光上人,竟然會死在呂雲澄手中。
一劍碎身,一劍滅魂!
好狠的人,好狠的劍!
“呂雲澄,你好狠毒!”
“金光上人殺我是降妖伏魔,我殺他是陰狠歹毒,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殺人者人恒殺之,我早就說過,越過那條界限,生死各安天命!”
“你……”
“你若不服,現在就可以沖上來爲金光報仇,如果沒有這個膽量,就不要做無能狂吠,那隻會給金光丢人!”
何鑫之冷笑道:“呂雲澄,你如今已經油盡燈枯,我們一人給你一招,就能把你送入黃泉幽冥!”
呂雲澄不僅沒有反駁,反而頗爲認同的點了點頭:“說的沒錯,我确實已經油盡燈枯,傷勢比你們每一個人都嚴重,但你敢出手麽?”
手腕微微放松,從五指緊握變爲三指輕拈,好似拿着的不是“三尺之地,人盡敵國”的匕首,而是一把
——飛刀!
呂雲澄看起來身負重傷,也親口承認身負重傷,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
可就是這麽輕輕活動手指,何鑫之掌中凝聚的符篆便悄然散去,出手的勇氣也随之而消散一空。
何鑫之不是太常婆婆,但他畢竟是出身于玄門正宗,對于蔔算占蔔也精通一些,危機感應異常敏銳。
他敏銳地感覺到,如果方才抖手射出手中符篆,以此來攪亂局勢、亂中取利,後果必然是——魂飛魄散!
換而言之,呂雲澄還有殺招!
至少還有一招殺招!
殺招的意思是,這一招已經毫無保留,要麽殺死敵人,要麽被人殺死。
如果沒看到殺死金光上人那一劍,何鑫之或許敢賭一把,見識過那一劍之後,何鑫之絕不會賭自己的性命。
“你的殺招隻能殺死一個!我們有這麽多人,你必敗無疑!”
“所以,誰死?”
死亡!
如果說世上有一件事物最尋常也最珍貴,那一定是生命。
如果說世上有一件事情最簡單也最可怕,那一定是死亡。
古語有雲,臨事方知一死難!
不管多少次喊着願意爲了正道不惜一死、殺身成仁、舍生取義,鋼刀臨頭的時候,也難免會頭皮癢、水太涼。
沒有人想死。
尤其是修道有成,壽元遠遠超過普通人的修士,更加的不想死。
哪怕是年歲最大的何鑫之,至少也有二三百年陽壽,怎麽可能甘心死亡。
肉身湮滅也就罷了。
對于修士而言,肉身的死亡并不一定會隕落,他們還能奪舍重生,或者通過轉世輪回之法重新來過。
但呂雲澄顯然不會給人這個機會。
金光上人的前世今生盡數被斬斷,過去未來盡數被抹除。
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自然也就無法重新來過,轉世重生更是無稽之談。
出手的結果隻有兩種。
成了,功成名就,名震天下。
失敗,魂飛魄散,死無全屍。
有誰,願意傾盡自己的一切,去賭一個完全未知的可能呢?
可如果選擇停手,這一次的行動就是徹底的虎頭蛇尾。
玄心正宗将踩着六大門派,尤其是金山寺、峨眉派、茅山派的臉面,一舉成爲頂尖大派。
另有一點,如果就這麽退走,他們很可能會因此而形成心魔。
心魔纏身,一生無望。
何鑫之隻覺得乘船于大江之上,眼前突然出現一條長長的鎖鏈。
鐵索橫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船上不是隻有他一個。
何鑫之冷冷的看了呂雲澄一眼,轉而又看向了法海。
“大師是佛門第一高僧,也是此事的主導者,今日之事該如何解決,還請大師略作安排。”
大威天龍法相被呂雲澄轟碎,法海受傷極重,此時正抓緊時間恢複。
聽到何鑫之的話,心中雖然對此頗爲不滿,卻也沒有拒絕。
“呂宗主,神、人、鬼、妖不該有凡俗之情,這是天道秩序。”
“修仙道、求長生,本就是一條逆天之路,順者爲凡,逆者成仙。”
“妖就是妖。”
“佛說衆生平等,衆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妖也是衆生,不是麽?”
“既然呂宗主認爲妖可成佛,不如把二位夫人送入金山寺雷l峰塔。
寺内半數僧人日夜誦經,有朝一日頓悟成佛,豈不是大大好事?”
“寶青坊主曾經說過,當世三大天才,道法張天師第一,儒法諸葛卧龍第一,佛法慧根法海第一。
沒想到你隻有一身修爲,佛法頓悟方面差了實在太多。”
何鑫之譏諷道:“你這沉迷女色、結交妖孽之徒,也配談佛?”
“法海都沒有意見,有你這畫符捉鬼的老雜毛說話的地方麽?”
法海默念一聲佛号:“阿彌陀佛!”
他沒聽懂呂雲澄的話,隻當呂雲澄對于他的建議表示不滿。
卻不知“妖也能成佛”中的“妖”并非白素貞小青,而是他自己。
昔年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禅定至三十五日後,天空忽然電閃雷鳴,霎時間暴雨傾盆,狂風暴雨襲向佛祖。
一條大蟒蛇從菩提樹後探出腦袋,用自己的身體爲佛祖遮風擋雨。
由于這一份功德,佛祖成道之後渡蛇妖入佛門,封其爲佛門八部衆尊者之一,也就是摩睺羅伽。
摩睺羅伽雖然入佛門,但對于自己的妖身非常不滿,向佛祖懇求,希望能夠輪回轉世,以人身重新修行。
佛祖看出摩睺羅伽心中執念,答應了摩睺羅伽的懇求,但真實目的不是讓摩睺羅伽成人,而是讓其消除執念。
由于佛緣深厚,對妖身異常痛恨,摩睺羅伽轉世之後成爲佛門高僧,遇到妖精均是毫不留情的鎮壓打殺。
沒錯,這就是法海的前世。
如果沒有呂雲澄參與,在一個場面更加宏大的“白蛇傳說”中,觀音菩薩會現身多番點化。
看似是在點化白素貞,實際上是借白素貞的情劫點化法海。
最終法海得道,帶着一根普通的木杖,手持一個蘋果,再次踏入世間,找尋普度衆生之路。
佛法講求頓悟。
呂雲澄方才說的話雲裏霧裏,但如果法海真的慧根深重,真的沒有心頭魔障,定然能夠領悟到真實含義。
既然領悟不到,呂雲澄說他并非佛門慧根第一,倒也沒什麽不妥。
何鑫之道:“不管妖能不能成佛,人和妖的結合,便是天道不容!”
呂雲澄心說等老子養好了傷,等你把那件法寶煉成,定然斬了你的過去未來,滅了你的前世今生。
呂雲澄一步踏出三環套月劍陣,伸手指向朗朗夜空,高聲道:“倘若天道真心不容,便請降下天雷!”
“便請降下天雷!”
“便請降下天雷!”
“便請降下天雷!”
“便請降下天雷!”
……
呂雲澄一連喊了十八聲,九聲代表白素貞,九聲代表小青。
十八聲喊完,天空沒有任何變化,明月皎潔,疏星淡月,緊跟着在玄心正宗後堂内室,傳出兩聲啼哭。
呂雲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高聲喝道:“既然天地都認可了我的子女,你等還有何話說?”
方才那一番大吼可不是熱血上頭的發洩,而是類似于“誓願”的力量。
沒有任何術法,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以術法幹擾。
剛剛喊完,嬰孩恰好降生,明月灑落在玄心正宗正堂,霞光萬道,瑞彩千條,更顯神幻。
法海等人見此,退卻之心更甚。
這裏就有人要問了,難道許仙就不會發誓麽?他當初怎麽不如此?
那當然是因爲,白素貞和許仙打不過法海,用劍不能搶回來的東西,耍嘴皮子不過是讓人發笑罷了。
劍足夠鋒利,說話才有底氣。
沒有一把鋒利的寶劍,說話聲音再大,再怎麽有道理,也沒有絲毫意義。
還是那句話——尊嚴隻在劍鋒之上,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口徑即正義,當量即真理!
痛禅沉聲道:“阿彌陀佛,七世情侶和七世怨侶事關天下蒼生。”
呂雲澄冷笑道:“天下蒼生?早就已經拯救過了,你們看這是什麽!”
話音未落,隻見玄心正宗後堂閃爍出濃厚的金光,以及高貴典雅的璀璨紫芒,金光紫芒凝成一朵朵蓮花,看起來又聖潔、又尊貴。
救世功德!
呂雲澄的救世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