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雲澄喜歡用寓言故事教導弟子，聶風從小到大，聽過許許多多的故事。
在諸多故事中，有一個道理呂雲澄強調過很多次——如果你聽到一個在某地流傳許久，卻又不符合大多數人認知的故事，那一定是遇到了機緣。
就好似十殿閻羅孟元帥的故事，又好似西湖邊上不同尋常的白蛇傳。
這是不是我的機緣呢？
這又是不是我的姻緣呢？
聶風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看向那個賣唱的倩影，甚至忍不住在期待自己将會看到一張什麽樣子的嬌容。
歌聲止住了，人群散去了，女子身前的碗中隻有兩個銅闆。
倒不是那些人吝啬，而是無雙城爲了對付天下會和純陽道宗，一向是窮兵黩武，苛捐雜稅無數，百姓困苦，兩個銅闆已然不錯。
當今天下三大勢力，純陽道宗、天下會、無雙城。
純陽道宗勢力最大，金錢最多，再加上一衆賢才輔助，麾下百姓過得最是富足，不說是人間樂土，至少能用勤勞的雙手換取兩餐溫飽。
天下會雄霸雖然沒地方挖寶藏，但地盤内的富商巨賈極多，還有許多仆從門派，每年收取的供奉都是大筆銀兩。
旁的分壇不敢說，至少總壇外的天蔭村是一處和平安甯的所在。
原劇情中，無名阻止劍聖殺雄霸，便是因爲在比爛的情況下，雄霸是一個相對比較好的選擇。
無雙城的假李鬼成了真李逵，假替身成了真城主，勢力擴張迅速，城内百姓卻過得苦不堪言。
這也是聶風剛剛進入無雙城，便覺得非常不舒服的原因。
兩個銅闆，在無雙城内隻能買一個燒餅，食量再怎麽小，也是不夠吃的。
賣唱少女卻連這僅有的一個燒餅都放棄了，轉身把銅闆放到了另一側的一個老乞丐的破碗中。
聶風上前一步，掏出一錠銀子，柔聲道：“姑娘，适才在下陶醉于歌聲之中，忘了掏銀相贈，這是在下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姑娘笑納。”
女子低着頭，輕聲道：“小女子此刻已體衰力竭，無唱可賣，這位公子厚意實不敢當，煩請公子把銀錢給那邊的老乞丐，他比我更爲需要這些。”
聶風點了點頭，身子一閃，在乞丐的破碗中放了十幾枚銅闆，閃身回來，在女子的碗中放下的不再是銀錠，而是十幾塊碎銀。
“公子，你……”
“适才在下有些冒昧，險些遺禍于人，實屬罪過，姑娘勿怪。”
在無雙城這種地方，一個貧窮的賣唱女拿着一錠銀子去買東西，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呂雲澄和徒弟們多次強調過“好心辦壞事”，因此聶風身上一直帶着銅闆和碎銀，對于“劫富濟貧”之類的事，也非常的謹慎。
反正天下間沒有比呂雲澄更有錢的人，就算真的要劫富濟貧，也是從師父那裏拿，對于那些爲富不仁之輩，最多也就是除惡務盡。
賣唱女也是極爲聰明的，快速理解了聶風的意思，擡頭看向聶風。
雙目對視，同時心中一震。
聶風俊朗不凡，有“江湖第一美男子”、“風中之神”等外号，便是潘安宋玉、楊過江楓，也不過如此。
賣唱女的眼睛非常的美，蘊含如夢似幻的獨特魅力，比之師嫂雪緣亦絲毫不遜，五官也異常的精緻。
唯獨有一條鮮紅的血痕，由她的左邊發端直抵左颚，恍如一道刀痕，把這本該和雪緣不相上下的美貌徹底破壞。
聶風自不是以貌取人之輩，卻也暗自爲少女感到可惜。
“這位……公子，我的臉……吓到你了麽？”
“姑娘誤會了，我在爲你美麗的心靈而感歎。”
“美麗的心靈？”
“在這個世界上，我隻看過一個人的眼睛是和你一樣的，擁有如此純淨、深邃、悲憫的目光的人，一定擁有一顆純潔、仁善、美麗的心。”
“我能知道公子的名字麽？”
“聶風，敢問姑娘芳名？”
“我叫……夢！”
這位神奇的“夢”姑娘提着琵琶，緩步走過街角，如同一個讓人迷醉的夢，悄無聲息的消失在聶風的視線中。
聶風靜靜的仁立街頭，他對“夢”有一種莫名的，恍如好幾輩子積累的深刻感覺，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難道這就是師父說過的……一見鍾情，亦或是一眼萬年？
她是我的緣麽？
聶風不知，那個神秘的“夢”姑娘，此時也在想着，聶風是她的緣麽？
都是緣！
隻不過由于呂雲澄的忽悠，聶風先入爲主的想的是姻緣，“夢”想的卻是那一式無敵奇招——傾城之戀！
呂雲澄呢？
呂雲澄什麽都沒想，因爲此時呂雲澄已經到了劍聖的石屋外。
“嘎吱！”
獨孤一方用盡手段也不能打開的大門打開了，主動打開了，一個蒼老、寂寞的聲音遠遠傳出：“貴客到來，有失遠迎，請進！”
呂雲澄毫不設防的進入了石屋。
石屋的陳設非常簡單，甚至比上官金虹居住的石屋還要簡單，上官金虹的屋子中有一張桌子兩張床，還有荊無命陪伴着他。
劍聖的石屋隻有一張石床，别的什麽都沒有，沒被子，沒枕頭，沒茶壺，沒茶碗，沒凳子，沒椅子，甚至連他的無雙劍都不在身邊。
呂雲澄是能坐就絕不站的人，四下掃了一眼，坐在石床上，輕笑着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麽？”
“我不認識你，但我能夠感覺到你的劍，你的劍過得很快樂。
劍最快樂的事，就是遇到了氣數相符的劍客，你的劍快樂，說明你的劍意不僅淩厲，而且很貼合。
江湖中有這種劍意的人微乎其微，懂得養劍的少之又少，我沒見過你，更不認識你，但我能夠猜到，你就是純陽道宗宗主，呂雲澄。”
“所以你還是知道我是誰。”
“我隻說不認識你，沒說不能猜出你的身份，你也根本就沒過想要隐藏身份，不是麽？”
“我對于自己認可的人，都會非常的客氣，換做是獨孤一方，他的腦袋現在已經搬家了，也有可能被我的劍氣轟成齑粉，屍骨無存。”
“當着我的面說要殺死我的弟弟，這就是你所謂的客氣？你以爲我的劍已經老了，不鋒利了麽？”
“如果不客氣能夠見識到聖靈劍法的極限，我每一次見你都會不客氣，不過假如你真的催動極限，那我很可能隻能見到一次。”
“你沒把握接下來？”
“我的意思是，使用完那一招後，你的精神肉體都會湮滅，那是一招毀滅魔劍，傾盡一切的毀滅魔劍，連自己都給一同毀掉的毀滅魔劍。”
“當年我創出二十一招聖靈劍法，憑此闖出‘劍聖’的名号，沒想到敗于無名之手，此後苦心悟劍，數年後，悟出了劍二十二。
十多年前，你和無名一戰，我看過遺留的痕迹，知道劍二十二絕對勝不過無名，苦心悟劍數年，終于想到了更進一步的路，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要了解我的劍。
被俗務牽扯了精力，還能有如此的眼力和修爲，你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可惜不能全身心悟劍。”
“能看到不一定能打破，就好比我眼前有一座大山攔路，不代表我能把山搬走，或者劈成粉碎。”
“你打算現在殺死我？”
“你的劍還沒有領悟完全，現在殺死你，我就看不到那一招毀滅魔劍了，豈不是大大的可惜？”
“你不殺我，但你一定會覆滅無雙城，到那時，我一定會找你複仇，你就不怕死在這一招毀滅魔劍之下麽？”
“怕死還練什麽劍啊！”
呂雲澄認真的看着劍聖蒼老如枯樹皮的老臉。
風雲中的“劍聖”是代代相傳的，到了“神武紀”時期已經傳了二十多代，“風雲”時期則提及了皇甫劍、獨孤劍、龍兒三代劍聖。
在這其中，皇甫劍年紀輕輕領悟滅天絕地劍二十三，瀕死之時領悟六滅無我劍二十三，可謂天賦異禀。
龍兒領悟可以完全操控的有情天地劍二十三，最終同樣領悟了六滅無我劍二十三，天賦亦是頂尖。
唯獨處于中間時期的劍聖，一直到死也隻領悟了滅天絕地劍二十三，還是無名提點的，被人稱爲最廢劍聖。
但事情不是這麽算的。
皇甫劍是後期爲了添加劇情搞出來的背景闆，龍兒也因此沾了光。
真要說逼格，還是這位“最廢劍聖”來的最大。
而且獨孤劍的滅天絕地劍二十三不隻有毀天滅地的威能，是連自己的靈魂血肉一同毀去。
這種孤注一擲、傾盡一切的毀滅，隻以“滅天絕地劍二十三”這一招來說，可以算是三代劍聖中最強的。
呂雲澄有把握接下帝釋天那更像是法術的聖心四劫，卻沒把握全須全尾接下獨孤劍的滅天絕地劍二十三。
今日來此，本想和劍聖打一場。
沒想到十多年前和無名那一戰的痕迹被劍聖看到，劍聖提前領悟到了滅天絕地劍二十三的雛形，精氣神也因此嚴重衰竭。
一旦與人動手，那麽最終結果一定是，劍聖在瀕死之時把自己的靈魂血肉盡數化爲毀滅劍氣，用出絕殺一劍。
這不符合呂雲澄的計劃，所以呂雲澄隻能改變，從論劍變爲論武。
劍聖也不想現在死。
不是爲了無雙城，而是他覺得這一劍是給留無名的，不能用在剛剛見過一面的“野心家”呂雲澄手中。
呂雲澄固然天賦異禀、劍術精絕，但野心太大、對劍不誠，沒資格接他這最終一劍。
兩人都不想動手，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失，呂雲澄笑道：“劍聖，你這兒連鋪蓋都沒有，晚上睡覺不冷啊。”
“我不睡覺。”
“啊？”
“打坐，悟劍，那就是我的休息。”
“習武之人可以用打坐代替睡眠，但總不能用打坐代替食物和飲水吧？你吃什麽？喝什麽？”
“這麽大個無雙城，不缺吃的。”
“诶？我聽說獨孤一方想要請你出手，你的條件是他必須讓你出屋，隻要他讓送飯的人把食盒放的遠一些，不就可以了？”
劍聖昔年曾服下“七世無情”而讓自身感情壓抑到了極限，本不會因爲任何事情而動心，沒想到呂雲澄三言兩語，就讓他差點破功。
一來因爲他體内的毀滅劍意越來越強，把“七世無情”遺留的藥力也給毀滅了大半。
二來呂雲澄如此劍術修爲，做事卻如此“沒品”，讓劍聖這個誠于劍的劍客下意識的覺得惱怒。
什麽叫把食盒放遠了用食物逼我出來？你咋不說在飲食中下毒把我毒倒了帶出去呢？
這話劍聖沒問出來。
如果問出來，呂雲澄隻會告訴他，這确實是一個好辦法。
風雲世界沒品的高手比比皆是，在下毒方面比古龍世界還要更勝一籌，即便是關羽那種級别的高手，面對劇毒也無可奈何，更何況是劍聖。
隻不過獨孤一方覺得不值罷了。
呂雲澄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遞給劍聖，笑道：“喝酒麽？我夫人釀造的絕品佳釀。”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我不近女色，也從不飲酒。”
裝什麽裝？
聖靈劍法的“靈”就是你昔日愛人宮本雪靈，而且在決戰雄霸之前，還恬不知恥的把年輕時喜歡過的另一個女人給強了。
“你的人生可真是無趣，如果讓我用美人美食美酒換取絕世劍法，我是絕不可能交換的。”
“爲什麽？”
“因爲我從不會誠于劍，我隻誠于人，誠于‘人之道’，有七情六欲的‘人之道’。”
“誠于劍？誠于人？有趣。”
劍聖并指成劍，比劃了一招劍法，赫然是聖靈劍法的劍一。
呂雲澄自然不能用淚痕劍法的劍一與之對應，略一思索，比劃了一招削香劍法。
劍聖比劃劍二，呂雲澄又用了一招“清風十三式”中的“風送花香”。
兩人以指代劍，隔空比劃，劍聖出一招，呂雲澄緊跟着出一招，眨眼間便已經用到了劍十八。
三三不盡，六六無窮，劍氣如網，綿密如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