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燕國的誠意?”
嬴政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雖然語氣很冷,目光更冷,但誰也分不清他是喜是怒。
說他生氣,那是肯定的,任何人遭遇到刺殺,都會感到憤怒。
要說隻是生氣,那也不對,畢竟督亢之地的地圖是真的,有地圖指引,可以輕松攻占大片膏腴之地,還能以刺殺爲理由拒絕燕國的和談。
燕丹的刺秦計劃,讓秦國覆滅燕國變得名正言順。
雖說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是“春秋無義戰”,禮崩樂壞好幾百年,各國紛争不斷,積攢了無數仇怨,名義并不那麽重要。
但有一個出兵的借口,總會覺得更加順暢一些。
副使者好似沒有聽到嬴政的話,也沒看到被活活吓死的秦舞陽,淡定如常的念完了燕王喜的國書,按照禮法施了一禮,拿起殘虹匕首,自刎而死。
相比于秦舞陽而言,這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副使者, 倒是更像一個勇士。
至少他更加的淡定, 更加的從容,慷慨赴死,面無懼色。
嬴政命人把燕國使節的屍體拖了下去,并把此事昭告天下, 随後以遭遇刺殺爲借口出兵燕國。
秦國士卒已經熟悉了北地氣候, 再加上大王遇刺,心中惱恨, 一個個奮勇向前, 氣勢如虹。
燕國士卒一觸即潰,連戰連敗, 就連都城也被攻破, 燕王喜倉惶逃往更北方的遼東之地,爲了求和,竟然派兵捉拿燕丹, 想要用燕丹的人頭換取一夕之安寝。
燕丹無奈,假死脫身,帶領部分墨家精銳逃到了機關城。
由于遼東之地的氣候太過苦寒,不易用兵,嬴政在攻占了燕國最肥沃的土地之後,同意了燕王喜的求和。
進攻燕國的大軍, 一部分留在了燕地, 維護百姓秩序,輔助文官治理, 熟悉當地氣候,一部分揮師南下,直奔魏國而去。
戰國七雄, 秦國是最強的,但并非一直都是最強, 更不是沒有吃過虧, 帶給秦國傷害最大的, 莫過于魏國。
一百八十多年前, 吳起從魯國前往魏國,投靠魏文侯, 并于公元前409年領兵攻打秦國,一直打到鄭縣,逼得秦兵隻能退守至洛水。
吳起自此深受重用,開始爲魏國訓練魏武卒。
公元前389年, 吳起以五萬魏軍擊敗了十倍于已的秦軍, 創造了步卒五萬人、車百乘、騎三千, 而破秦兵五十萬的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
五十萬秦兵被魏武卒擊潰,函谷關被魏武卒攻破, 黃河西岸的五百多裏土地被魏國奪走,秦國險些滅亡。
這一戰被稱爲“陰晉之戰”, 對于秦國而言,這是奇恥大辱,甚至比“長平之戰”帶給趙國的屈辱更大。
隻不過趙國“長平之戰”後一蹶不振,秦國“陰晉之戰”後進行商鞅變法, 富國強兵。
魏國此後卻和齊國發生了大戰,主帥龐涓中了孫膑的計策, 大敗虧輸, 魏武卒損失慘重, 國力大大損耗。
公元前293年, 白起于伊阙大敗魏韓聯軍, 斬首24萬,殺盡魏武卒,用鮮血洗雪了秦國的恥辱。
雖然魏武卒已經成爲了過去,魏國如今人才凋零,權貴隻知享樂,士卒無有戰心,底蘊近乎耗光,嬴政對于魏國也是異常的重視。
進攻魏國的大軍經曆了一連串的勝仗,不僅是百戰老兵,而且還積累了一股大勝之勢,士氣最爲旺盛。
帶兵的主将也是精挑細選, 乃是秦國名将王翦之子王贲。
王贲深得王翦真傳,骁勇善戰,用兵如神, 魏國大軍一觸即潰,被打的節節敗退,很快便被圍住了國都大梁。
大梁城高牆厚, 還有諸多先輩留下精良器械,短時間難以攻破,強攻損失又太過嚴重。
王贲思慮數日,想到了水攻之計,引黃河之水灌入大梁城。
大水蔓延了足足三個月,大梁的城牆壁壘被盡數浸坍。
魏國國君魏王假請求投降,被王贲提前安排好的士卒斬殺,魏國王室也被一網打盡,魏國自此滅亡。
經此一戰,韓趙魏三家盡數滅亡,晉國之地盡歸秦國所有,再加上大半個燕國,三分天下秦國就算沒有二,也有一點八,一統天下之勢已經無可阻攔。
在此期間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沉寂了十餘年的雪衣堡堡主白亦非,在韓地發生了叛亂。
其二,嬴政下一步的目标是楚國,昌平君打算借機回到楚國,起兵反秦,撺掇年輕氣盛的李信爲主将。
嬴政原本選定的主帥是王翦,可王翦說楚國國力強大,兵多将廣,項氏一族能征善戰,必須要有五十萬大軍才能攻破,李信卻自信的表示二十萬大軍就已經足夠,嬴政心中有些糾結。
就在此時,尉缭子給嬴政出了個主意,既然舉棋不定,不如折中一下,派遣三十萬大軍,兵分兩路出擊。
一路以李信爲主帥,領兵十二萬;一路以蒙恬爲主帥,領兵十八萬。
兩路兵馬成掎角之勢,相輔相成,不求速戰速決,隻求穩步推進。
原本随軍出征的昌平君,換爲嬴政的長子扶蘇。
一是扶蘇身份足夠高,且待人溫和有禮,做事嚴謹細緻,可以緩和兩路主帥的矛盾,二是讓扶蘇積攢屬于王子的威望,爲繼承秦王之位做準備。
嬴政思忖數日,同意了這個計劃。
韓的叛亂則是交給韓非處置,一些蠅營狗苟之輩本打算趁機暗害,沒想到呂雲澄竟然帶着弟子一同去了韓地。
不管心中願不願意,既然呂雲澄去了韓地,暗殺計劃便絕不可能成功,不得不咬牙放棄。
……
日昏黃,暮蒼茫。
彤雲如絮,掠過黯淡的蒼穹,将天空劃出一道血口,染紅垂天雲翼,一隻淌血的孤雁,盤旋在瘡痍滿目的大地之上,悲涼靜肅地凝視着破敗的城池。
這裏曾經的名字叫做新鄭,是戰國七雄中的韓國的首都,城裏面有燈紅酒綠、舞榭歌台,王孫公子鬥雞走狗,青樓歌姬盡展風姿。
十年過去,物是人非。
莫說是區區一座新鄭城,就連整個韓地,都變成了秦國的颍川郡。
韓國是戰國七雄中最弱小的,是和秦國距離最近的,是被各種手段削弱的最慘的,自然也是最先被覆滅的。
當韓宇把南陽這塊最後的屏障割讓給秦國的一刻,便注定了滅亡,秦國鐵騎沒費什麽功夫,便長驅直入,一路打到了新鄭。
王孫貴族大多沒有好下場,平民百姓卻覺得不錯。
呂雲澄送了嬴政很多後世的治國之策,并提出了“試點”的建議,嬴政便以颍川爲試點,并讓韓非、尉缭等人才主持操辦。
韓非對于颍川很有感情,給予了百姓很多優待,如果不是白亦非的突然反叛,這裏已經恢複往日的繁華。
理論上來說,白亦非的反叛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要說天時,秦國連滅韓、趙、魏三國,兵鋒正盛,所向披靡。
要說地利,離開了雪衣堡這處天然的險地,不占任何優勢。
要說人和,得益于多種利民優惠政策,颍川百姓大部分都已經心向秦國。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占,哪怕是讓白起統兵,最終也難逃一敗,更何況是白亦非。
這又涉及到了一個古老的問題:一樣你期盼了大半輩子的事,做了很可能會死,不做以後不會有任何機會,是理智的放棄,還是選擇搏一把?
由于家傳心法的原因,白亦非是一個非常冷靜、非常理智的人。
但還是那句話,越是這種人,感情爆發的時候,就越是劇烈,如火山噴發,如江河暴漲,如白浪滔天,一發而不可收拾。
雪衣堡地勢雖然險峻,但沒有足夠的地盤,沒有足夠的人口,沒有足夠的資源。
秦國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在雪衣堡外駐兵,便能把白亦非活活困死。
白亦非當然不想被屈辱的困死,也不想投降秦國,可他有别的選擇麽?
家人都已經離世,糾纏多年的姬無夜早已逝去,就連韓地都變成了秦國的颍川,白亦非還剩下什麽?可不就隻剩下這最後的願景了麽?
如果連最後的念頭都因爲理智而選擇放棄,那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區别?
白亦非輕輕撫摸殘破的城牆,看着已經列好軍陣的秦兵,露出一抹淡而無味的笑容。
他很少笑,即便是笑,也是冷笑、譏笑、嘲笑,如今兵臨城下,生死一線,他卻露出了發自内心的笑容。
伴随着韓非一聲令下,秦軍開始有條不紊的攻城。
韓非治政的能力很強,領兵不是他的強項,統兵的是昔年兵進邯鄲的楊端和。
楊端和名氣不算大,統兵能力卻頗爲不俗,再加上公輸家的攻城器械,堅持了不足五日,白亦非的白甲兵便被打的潰敗。
白亦非對此早有準備,手持一紅一白兩把劍,站在韓王宮的舊址,決定于此處進行自己此生最後一戰。
秦兵包圍白亦非,韓非冷冷的說道:“由于你的野心,這幾年的辛苦治理,盡數成了荒廢,你罪該萬死!”
“我隻有一條命,做不到萬死,不知你是想圍殺我,還是要派高手與我決戰,聽說呂雲澄來了,他不出手麽?”
“我師父何等人物,豈能與你這喪家之犬動手!”
焰靈姬婀娜娉婷的緩緩走出,輕輕舉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團團火焰。
“所以,我的對手是你,對麽?”
“你是冰,我是火,咱們注定要有一戰,十年前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現在可就未必了。”
“如果能讓你這種美人給我陪葬,那也算死的很有價值。”
“嗖!”
“呼!”
話音未落,一條寒冰荊棘和一條火龍已經飛射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