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是名震天下的劍聖,如果哪裏有一把好劍,他去看看,合情合理沒毛病。
可他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練劍還是練劍,怎麽會關注一個最近才崛起的小捕快?
更何況,離别鈎原本是劍這種事,丫鬟仆役可說不出來。
畢竟,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多做事,少說話,沉默是金,話比較多的,基本上都活不長。
退一萬步,某個消息靈通且比較八卦的下人知道了這件事,念叨的時候被葉孤城聽到,葉孤城也未必會去看。
葉孤城是非常正統的劍客,對于離别鈎這種劍走偏鋒的武器不會有很大的興趣。
所以,和葉孤城提起離别鈎的那個人,不僅知道很多内情,而且說話一定很有分量。
楊铮道:“可惜,葉孤城隻是來我家,品鑒了一下離别鈎,别的什麽都沒說。”
呂雲澄笑道:“這好辦,問葉孤城就行了。”
陸小鳳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一樣,都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诶,你不會想要……”
“都說葉孤城的天外飛仙是天下間最完美的劍法,若是不見識見識,我這四把劍,沒有一把會答應的。”
“那你要小心點,葉孤城出手,從來都是一招分勝負。”
“我又不是不會一招分生死的招式。”
“你不會是想在王府裏用魚腸劍吧?就不怕南王府的護衛用手弩和火铳把你打成篩子?”
“想哪兒去了,就算要分生死,也不會是現在。”
陸小鳳冷冷的說道:“所以你早晚還是要和葉孤城全力一戰,爲了一個無聊的虛名,賭上自己的性命!”
“你以爲,我不去找葉孤城,他就不會來找我麽?一劍破掉甲子童子功催動的金鍾罩,葉孤城怎麽可能不想看這一劍!”
陸小鳳道:“瘋子!全都是瘋子!”
“說得好,爲三個瘋子即将碰面,喝一杯。”
楊铮奇道:“三個?”
呂雲澄笑道:“正常人哪有你這麽會拼命。”
三人說笑的功夫,司空摘星已經離開了。
他雖然沒有白展堂那麽怕捕快,但和六扇門名捕坐在一起,也是渾身不自在,生怕楊铮突然暴起,讓他試試離别鈎的鋒銳。
薛冰如同一個優雅恬靜的大家閨秀,帶着溫和的笑容,爲三人斟酒。
她雖然是“冷羅刹”,也喜歡看高手決鬥,但絕不想看陸小鳳和别人生死相搏。
“楊捕頭,你覺得咱們現在該去哪裏?”
陸小鳳雖然沒見過楊铮,卻也聽過楊铮的名号,下意識的想要試試楊铮的能力。
楊铮道:“去找江重威,問問當時的情況。”
“他被繡花大盜一擊毀去雙目,對于繡花大盜心懷恐懼,說的必然有誇張失實之處。”
“有呂公子和陸大俠跟着一起去,再厲害的魔頭,江重威也肯定不會怕的。
繡花大盜的繡花針,肯定逃不過靈犀一指,也無法擊破甲子童子功催動的金鍾罩。”
“江重威心高氣傲,如今雙目失明,肯定不會留在南王府,你知道他在哪裏麽?”
“我查過了,他就在距離這裏不遠的栖霞庵,他的妹妹江輕霞在照顧他。”
呂雲澄嘴角露出一抹壞笑,道:“江輕霞的地盤啊?那就要勞煩陸大俠帶路了。”
江湖中有四條母老虎,每一條都和陸小鳳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巧的是,江輕霞就是其中之一。
更巧的是,薛冰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就在這裏。
呂雲澄話音還未落下,陸小鳳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
薛冰的食中二指捏着他腰間軟肉,左右轉了兩圈,劇烈的疼痛讓陸小鳳覺得,自己的靈犀一指也不過如此。
“冰冰,你聽我給你解釋,我……”
“不用解釋了,你個負心賊,就該讓你去和葉孤城論劍,被葉孤城一劍捅死。”
陸小鳳風流成性,薛冰自是知曉,她生氣不是因爲這個,而是因爲江輕霞也是紅鞋子的成員,排行老五,薛冰要叫她五姐。
這次一定要把婚事定下來,要不然以後還不氣死!
呂雲澄和楊铮看到了陸小鳳的窘态,卻隻當沒看見,渣男活該死,啊呸!
……
栖霞庵在紫竹林中,紫竹林在山坡上,紅塵被隔絕在紫竹林外。
踏着沙沙的落葉,穿過紫竹林,風中正傳來最後一響晚鍾聲。
夜色未臨,滿天夕陽殘照,正是黃昏。
不知道爲什麽,最近不管趕去哪裏,都是黃昏才到,讓呂雲澄頗爲無奈。
栖霞庵的大門虛掩着,門裏有個小小的院子,一個人搬了張竹椅,坐在院子裏的白楊樹下。
夕陽照着孤零零的白楊,也照着他蒼白的臉。
他的鼻子挺直,顴骨高聳,無論誰都看得出他一定是個很有威嚴,也很有權威的人。
隻可惜,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現在竟已變成了兩個漆黑的洞。
南王府總管——江重威!
江重威精通十三太保橫練金鍾罩,渾身上下刀槍不入,唯一的罩門就是眼睛。
他是在運功戰鬥的時候被廢雙目,不僅眼部經脈徹底壞死,永遠無法恢複,武功也廢了大半。
可他面上并沒有太多的失落和頹廢。
一來,花滿樓昨天來看過他,好好地開導了他一翻,讓他知道失去眼睛并非失去一切。
二來,江重威覺得,這并不完全是壞事,甚至是好事。
侯門一入深似海,更何況是王府。
南王府内魑魅魍魉多不勝數,萬一哪天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且恰好被南王知道,那就該“因病暴斃”了。
此時急流勇退,不僅能保住性命,還有南王賞賜的高額“撫恤金”,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江重威道:“來人可是楊捕頭、呂公子、陸大俠?”
楊铮上前一步,道:“我是楊铮,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不要問了,我也不想說,我從未見過武功那麽可怕的人,你們就算找到了他,也絕不是他的敵手,不要白白送死。”
楊铮道:“如果他真的這麽厲害,就不會挑一個葉孤城不在的時間來盜寶了。
你覺得你的十三太保橫練,比起用一甲子的童子功催動的金鍾罩如何?”
“當然是金鍾罩更厲害,天下間有這種人麽?”
江重威平日裏隻是守護王府,對于江湖瑣事卻是沒有太多在意。
楊铮道:“有,呂公子前些時日任憑那人催動真氣,然後一劍轟破,取人性命。”
江重威面上露出一絲希冀之色,道:“真的?”
呂雲澄道:“那個人就是青衣一百零八樓總瓢把子霍休,最近一段時間,繡花大盜盜走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從青衣樓查抄的贓款。”
江重威高聲道:“好,你們可以問了,江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呂雲澄笑道:“不急,先和我說說南王府的布局。”
“啊……這……”
“我知道你怕什麽,這裏隻有咱們四個,肯定不會傳出去,我隻是想去找葉孤城罷了。”
“呂公子光明正大進去,也沒人會阻攔的。”
“那就沒意思了,我就喜歡偷着去。”
說話功夫,一個紫衫白襪,烏黑的發髻上插着根紫玉钗的女道姑,端着一碗藥走了過來。
她臉色是蒼白的,明如秋水般的一雙眸子裏,充滿了憂郁和悲傷,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凄豔而出塵的美,就好像是天邊的晚霞一樣。
江重威道:“這是舍妹輕霞,也就是這裏的住持。”
楊铮雙目一亮,看向江輕霞的目光頓時變了。
原本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畢竟江輕霞的哥哥剛剛被人打成瞎子,正常人都會有一些憐憫。
現在目光中卻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呂雲澄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說就江輕霞這打扮,不是瞎子都知道有問題。
栖霞庵是個尼姑庵,卻讓坤道來當住持,真以爲和尚道士的關系有那麽好啊!
陸小鳳原本也能發現問題,但看到江輕霞,他便想到了曾經的情分,自然不會想别的。
薛冰見此,狠狠地掐了陸小鳳兩下,掐的陸小鳳冷汗直流才罷手。
呂雲澄心中暗自決定,等到陸小鳳和薛冰成親,便把“九陰神爪”送去當賀禮,讓薛冰掐死陸小鳳這個混蛋。
其實江輕霞并不姓“江”,她也不是江重威的妹妹,而是江重威的未婚妻。
隻不過江重威練功的時候出了岔子,成了廢人,做不得丈夫,更做不得父親,兩人便以兄妹相稱,江輕霞也因此出了家。
她和陸小鳳隻不過是露水情緣,算是寂寞之時的消遣,并非真的有什麽情愫。
江重威來這裏療養,也有養好了之後,兩人一同退隐江湖的意思。
王府管家很危險,紅鞋子也很危險,能不混江湖,還是不混江湖爲好。
至于公孫蘭那邊,江重威無意間得知了一個事關九族生死的大秘密,足夠支付江輕霞的“贖身錢”了。
楊铮很快便問完了需要問的問題,且對于呂雲澄詢問南王府布局視而不見。
人家隻是問問,既沒有進去殺人,也沒有進去盜寶,沒有觸犯任何王法,楊铮才不會沒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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