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花滿樓拿着一把小刀,靜靜地修剪花枝。
那是一把薄如紙、柔如發的短刀,輕盈透亮,似乎連影子都沒有。
這把刀是呂雲澄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據說用這把刀殺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情人的擁抱,因此名爲“溫柔”。
花滿樓是不殺人的,他連戰鬥都不喜歡,所以他用這把刀來修剪花枝,并爲這把刀取了一個新的名字——蝶戀花。
距離鐵鞋大盜之事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花滿樓的生活早已恢複平靜。
随着心境徹底圓滿,羅摩内功的修行速度也越來越快,生機勃勃的真氣滋潤着眼部的經脈,他已經能夠感覺到一些麻癢。
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爲這證明了十幾年的舊傷正在逐步恢複。
一個瞎了十幾年的人,獲得了重新見到光明的機會,沒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
蓦地,花滿樓停下了修剪,手指微微一動,蝶戀花已經消失在了衣袖之中。
樓梯上響起了一陣很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急匆匆奔上了樓,神情很驚慌,呼吸也很急促。
她的容貌并不算美,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非常靈活聰敏,隻可惜現在她眼睛裏隻有驚慌和恐懼。
花滿樓轉過身,面對着她,溫和的說道:“姑娘莫非出了什麽事?”
小姑娘喘着粗氣說道:“後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這裏躲一躲?”
“當然可以。”
花滿樓的小樓大門總是開着,他歡迎任何人上小樓裏坐坐。
大門總是敞開的不止有花滿樓,還有另一個人,呂雲澄目前就在另一個人家中。
朱停。
天下第一能工巧匠,綽号“妙手老闆”,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
他的樣貌不敢恭維,卻有個非常美的老婆,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做過一樣正經事,卻總是能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講究的衣服,喝最好的酒。
他還有件很自傲的事——他總認爲自己比陸小鳳還懶。
隻要坐到那張寬大而舒服的太師椅上,世上就很少有什麽事能讓他站起來。
因爲他無論要做什麽事的時候,都要先“停”下來想一想。
隻要想開了,世上也就沒什麽事是非做不可了。
一個這麽懶的人,日子還能過得如此舒服,當然有很特别的本事。
朱停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能夠做出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呂雲澄毫不懷疑,給他看看成品,他就能把孔雀翎、暴雨梨花針、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都給複制出來。
可惜的是,呂雲澄手中既沒有孔雀翎,也沒有暴雨梨花針。
朱家的大門總是敞開着,裏面也沒有複雜的機關,因爲朱停覺得開着大門比較貼近自然,遍布機關總是想着要破壞掉。
如果有小毛賊摸進來,朱停也毫不在意。
朱停從來不管錢,他懶得管,管錢的是他的夫人。
“妙手老闆”的夫人,自然就是“老闆娘”。
老闆娘藏起錢來,就算讓司空摘星找一天,也找不出一個銅闆。
這是司空摘星親口承認的,他在朱家翻了一個白天,也沒找到一文錢,本着賊不走空的原則,順走了老闆娘給朱停做的馄饨。
不巧的是,那天老闆娘和朱停鬧别扭,在馄饨湯裏加了三大把鹹鹽。
這是一對不管是陸小鳳,還是司空摘星,都得罪不起的極品夫妻。
可是現在,呂雲澄坐在朱停那張寬大舒服的太師椅上,朱停卻在一個小房間裏忙的熱火朝天。
讓朱停從椅子上站起來其實一點都不難。
把十張一千兩的銀票放在他面前,每遲疑五秒鍾就抽走一張,保管他起的比兔子還快。
如果再告訴他,一個時辰内完成拿全部酬勞,每延遲半刻鍾扣一張銀票,他的雙手快的仿佛千手如來掌。
鈔能力,專治懶病。
呂雲澄要做的東西并不複雜,隻是一副非常舒适的馬鞍,一應材料都是自己帶來的,八千兩的手工費已經不是冤大頭,而是敗家仔。
爲什麽是八千兩?
因爲方才朱停按照習慣“停”了十秒鍾,呂雲澄真的收回兩張銀票。
朱停在“工作間”裏忙的熱火朝天,呂雲澄慢條斯理的吃糖炒栗子,老闆娘呢?
老闆娘就在對面的茶樓上,在頂層最豪華的那個房間裏,爲陸小鳳斟酒。
一個江湖浪子,一個美貌婦人,正常人都覺得會發生一些喜聞樂見的事情,尤其是在朱停最近和陸小鳳鬧僵了的情況下。
但兩人一個斟酒,一個喝酒,别的什麽都沒做。
陸小鳳風流,卻不下流,哪怕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絕不會動朋友的老婆。
老闆娘看起來似乎不正經,實際上非常賢惠,因爲鐵鞋大盜之事,對于朱停心存怨言,卻絕不會給朱停戴綠帽子。
他們這麽做,隻是因爲朱停最近得罪了青衣樓。
陸小鳳并不是在喝酒,而是想要保護朱停,老闆娘隻是個借口罷了。
衆所周知,陸小鳳一向不喜歡寡婦。
如今陸小鳳似乎和老闆娘不清不楚,那老闆娘就一定不能是寡婦。
老闆娘不能是寡婦,朱停自然也就不能死。
這是個看似很合理實際上非常混蛋的邏輯,但隻要陸小鳳還在客棧裏,青衣樓的人便不敢動手。
三人互相都有别扭,互相都很信任,卻誰也不開口,隻是用這種擰巴的方式相處,看的呂雲澄差點笑出聲來。
有銀子作爲動力,朱停很快就把馬鞍做好,還幫忙安裝在了老酒背上。
以前的他絕不會這麽做,但現在不行。
人到中年,還是有一點存款比較好。
呂雲澄這種揮金如土的冤大頭已經不多了,自然要伺候好。
就在朱停去安裝馬鞍的時候,大門口又走進來兩個人。
身着青衣,膀大腰圓,一個背着銀光閃閃的雙鈎,一個手持判官筆。
用鈎的綽号“勾魂手”,是關内擅使雙鈎的四大高手之一,還擅長使用牛皮鞭,能一鞭打碎豆腐上的核桃,卻不損傷豆腐分毫。
用筆的綽号“鐵面判官”,據說有人一刀砍在他的臉上,刀鋒卻被震的缺了個口。
兩人都是青衣樓的人。
青衣一百零八樓,每樓一百零八人,總共一萬餘人,乃是大勢力中的大勢力。
這兩人在江湖中也算是廣有名聲,在青衣樓内卻隻能勉強排入前一百。
勾魂手道:“聽說妙手老闆是個大胖子,怎的成了個俊公子,不會是朱停的兒子吧?”
鐵面判官道:“朱停哪有兒子,就算有,是不是他的還不一定呢。”
“那小子,老闆娘在哪兒?”
“問你話呢,你小子找死不成!”
勾魂手和鐵面判官一邊拿朱停取樂,一邊大步上前,把呂雲澄圍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