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雖然陽光燦爛,但冬日的冷風一吹,刮得臉上微微作疼。
大爺下意識就伸手給大媽攏了攏帽子和圍巾,大媽順勢攙住了大爺,兩人相扶着走進了冬日明亮卻又寒冷的陽光裏。
歲月漫長,是什麽支撐着一個人穿過凜冽,從冬天走到春天,再回到冬天?
俞淮樾眯上了眼睛。
陽光亮得有些刺眼。
從這兒到地鐵站有一段距離,兩位老人走得很慢。
俞淮樾快走幾步,追上了他們,“大爺,大媽,你們等等我,我去開車過來,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我們……”
沒等兩位說完,俞淮樾就跑去開車了,回頭道,“沒關系,我送你們吧!”
大爺大媽已經不住原來那地了,火災以後,不得已搬家。
但俞淮樾知道,他們是對原來的住處有執念的。
一場大火,焚盡了這份執念,開發商一直苦惱的問題也解決了。
去新的住處,要經過原來的地方,如今隻剩一片焦黑殘垣。
開着車的俞淮樾清晰地聽見大媽歎息了一聲,而後,便是輕泣。
後視鏡裏,大爺攬住了大媽的肩,眼眶濕潤。
俞淮樾一直将他們送到家,二老邀請他回家裏坐坐。
“這麽冷的天,回家喝杯熱茶再走吧。”大媽說。
俞淮樾點點頭,“好,那就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
新家隻是暫住,不大,裝修裝飾都很簡樸,陽台上種了好些植物,看起來都是新買的。
進門,暖意撲面而來,兩隻貓竄到門口,在俞淮樾腳底下打了幾個轉,繼續趴貓窩裏睡覺去了。
大媽給他端來一杯茶,還擺上些吃的,“還好,這兩隻救出來了,不然可真是……”
大媽依然是一副餘悸未消的驚懼表情,把茶遞到他手裏。
“謝謝。”俞淮樾忙道。
大媽笑了笑,“我這裏呢,平常也沒誰來,招待不周。”
俞淮樾也笑,“我平常也很少去别人家做客,失禮的地方,您擔待。”
大媽笑意更深了,“今天麻煩你們這些孩子了,折騰了大半天,主要大冬天的,想着辦好了就辦好了,懶得跑第二趟。”
說到這裏,又有些怅然,“誰知道,還是要再跑一趟。”
“沒關系啊,您下次要去跟我說一聲,我來接您就是了。”
艾玲說,這家大爺大媽平時不愛跟人來往,深居簡出,但俞淮樾倒是覺得,大爺大媽很和善,而且,似乎很喜歡年輕一輩。
問了他許多問題,年紀啊,結婚沒有啊,家裏還有什麽人啊……
都是老人家聊天愛問的問題。
他一向是個随和的人,耐心地陪着兩人聊。
大媽忽然道,“小夥子,你有心事?”
俞淮樾一愣。
大媽笑了,“我們都活了多少年了……”
俞淮樾笑了下,有些自嘲,沉默。
“沒事,想找人聊天,有空來就是了,我們兩個反正也是閑着。”大媽拍拍他。
窗外,一片雲朵遮住了陽光,屋裏頓時陰了下來。
俞淮樾的臉也有些陰晦。
他鮮少有這樣的時候,打小就是陽光暖心男孩兒,長大了是儒雅謙和君子。
“大媽,大爺……”他若有所思,“你們說,是先有冬天,還是先有春天呢?”
這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是同一個問題。
沒有人能回答。
“都說沒有一個冬天不能逾越,冬天到了,春天還遠嗎?可是,有人想過螞蚱嗎?”
“螞蚱連冬天都看不到。”
大媽和大爺都被他問沉默了。
貓咪在窩裏翻了個身,“喵”地叫了一聲。
大媽笑了下,“是啊,比如我們,倒是見過很多個冬天,也回去過很多個春天,但終有一天,生命會在冬天結束,當然也有可能是春天,遲早的事。”
“大媽,您怕嗎?”
“怕,也不怕。”沉思後,大媽終究點點頭,“還是怕的。”
“您怕什麽呢?”
大媽再次沉默。
“大媽,您是不是害怕,幸福留言本上,您要留言的那個人,其實永遠看不到您的留言了?”
大媽擡起頭,一臉震驚,而後,漸漸的,紅了眼眶。
“大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不穿,放不下,是不是?”
大媽慢慢緩過來,苦笑,“是啊,如果那麽容易看穿,那麽容易放下,又怎麽會有人說,生老病死,皆是苦呢?”
“大媽,那……怎麽辦呢?”
大媽歎了口氣,“命吧……人的一生太長了,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見不到,辦不到。”
“可是,如果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是不是能做到呢?如果,不試一試,是不是更放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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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這章寫得還有些費神,昨晚寫着寫着,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