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
封裝好的麻辣牛肉、糕點、面包、各種小零食,各色洗好切好的水果。
應是給她路上吃的。
手指摸到一個木框。
她頓了頓,取出來,竟然是她和爸爸媽媽的合影。
挺老的照片了,她爸放在床頭的,上面還寫着時間:19XX年7月28日。
正是高考結束那年暑假拍的吧,十八歲的她和不曾老去的父母。
“爸爸,天安門在哪裏啊?”
“在北京。”
“清華大學在哪裏啊?”
“也在北京。”
“等我長大了,我要考清華大學,去看天安門。”
“好。”
“爸爸,那時候我要修一個大房子,把你和媽媽也帶去。”
“好。”
她捧着相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她最終沒有考上清華大學,也沒有大房子,也許終有一天會有,但爸媽再也接不來了……
手機響。
徐鵬程來電。
接聽。
“到了啊?”他在那邊問。
“嗯。到家了。”
“那行,路上辛苦不?”
“還好。”
“吃飯了嗎?”
“飛機上吃了點,不餓。”她撒謊了,飛機餐她根本沒動。
“等會自己再吃點啊。”
“好。”
“行,你早點休息。”
“嗯,拜拜。”
她聽着那邊電話挂斷的嘟嘟聲,才想起,徐鵬程曾叮囑過她到地兒給他電話,但她忘了。
她似乎總是忘,從前爸爸這麽叮囑她的時候,她也老忘。
可她現在,再也沒有爸爸的電話可以打了……
她打開微信,找到爸爸的頭像,發了一條:爸,我到京了。
發完後,抱着手機嚎啕大哭。
再也沒有人回複她了,沒有了……
從前,隻要她發消息,爸爸幾乎都是秒回,反而是她,總是以開會、工作各種各樣的理由,很久才能回複一個,有時候忙忘了,也就不回了……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從今以後,她沒有必要再回去了。
那個讓她煩不勝煩,每年都要糾結回不回去的地方,再也不會煩她了。
因爲,沒有人等着她回去了。
那個地方,人們把它叫做故鄉。
原來,那就是故鄉。
而從此以後,她沒有故鄉了。
沒有了……
沒有父母在的地方怎麽還叫故鄉呢?
她終于一身輕松了……
她卻抱着照片,哭得更大聲了。
哭聲中,好像聽見人敲門。
她抽噎着,細聽,是真的有人敲門。
“有霖姐?”
是景家那丫頭。
她匆匆抹去眼淚,去開門。
門外,景書一手端着一隻碗,笑着對她說,“有霖姐,我家今天吃餃子,我奶奶調的蝦仁餡兒,你嘗嘗?”
“謝……謝謝。”她知道19号院這些人的習慣,有點兒吃的左鄰右舍地送,她曾經不屑一顧,又不是什麽山珍海味,有什麽可送的?真吃山珍海味的時候,隻怕都躲起來自家吃了吧?隻有徐鵬程才樂呵呵地收下,她曾經還嘲諷徐鵬程,沒準是人家吃剩下的,打發你你還樂呵。
當然,她其實知道不是她說的這樣,但那時候,就是看一切不順眼,就是想讓徐鵬程不高興,也不知是爲什麽。
景書便把兩隻碗放在門邊的小櫃子上,還是笑笑的樣子,“有霖姐,那我先走了,還給賀奶奶送呢。”
“好,謝謝。”莫有霖站在門口,忽的叫住轉身的景書,“小……小書姑娘。”
“嗯?”景書回頭。
“我……”莫有霖有些難以啓齒,“我是不是,挺讨人厭的?一點兒也不可愛?”
至少19号院的人都這麽認爲吧?
景書很意外她會這麽問,她想了想,笑道,“我覺得你挺厲害,挺辛苦,有點兒高傲,至于讨厭……倒沒有,至少我沒有讨厭你。”
莫有霖脾氣不好,整個院裏的人都知道,但人家隻對老公發脾氣,對院子裏其他人,隻能說比較疏離吧,人家又沒惹你,關起門來自己家的事,關他人何事呢?
“有霖姐,先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一覺吧。”景書沒有多說别的。
莫有霖苦笑,“其實……我原本不是這樣的,你信嗎?”
“我信啊!你一定是上班太累了,壓力也大吧,所以回家脾氣大了點,這沒什麽,我媽也是這樣,哪天心情不好回來就罵我爸出氣。”景書半開玩笑地說。
莫有霖沒再說話。
她今天已經跟景家這姑娘說得夠多的了,也許,她此刻,其實需要一個和她說話的人吧。
她點點頭,“謝謝你,景書。”
景書用很簡單直白的語言诠釋了她的暴躁,淺顯得像說笑,可誰又能說談笑之間不是生活呢?
她曾經也有過柔情,也曾被誇可愛,但生活卻讓她變得面目猙獰、不近人情,所有阻擋她往前沖的一切都讓她暴躁,恨不能将之毀滅。
她黯然,關門。
景書送給她的兩碗,一碗餃子,一碗雞湯,揭開,屬于食物特有香味撲鼻而來,她才覺得餓了。
雞湯是溫的,餃子是熱的,雞肉炖得入口即化。
這是她這幾天以來吃得最舒服的一頓了,吃完了坐在茶幾邊發呆,雞湯在胃裏暖暖的,讓人有點犯困。
睡吧,睡一覺再說。
明天吧,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