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君與和景書開門的時候聽得裏面有說話的聲音,兩人下意識就放輕了腳步。
說話的是奶奶,居然在跟人視頻。
視頻裏的人催奶奶回京,“還有幾天啊?老姐妹們都想你了。”
奶奶隻是笑。
那邊又說,“你可得早點回來,你可是老師呢!說好教我們拉琴,這才拉了幾天?可不許撂挑子!那不是拉琴,是拉稀了!”
奶奶再次被逗笑。
“我們可說認真的!我們說好了要登台演出的!你不能食言啊!睦子!”
“對啊,睦子,少了你可不行!你是我們樂隊的隊魂呢!”
奶奶發現孫子和景書回來了,笑着和姐妹們道别,那邊的人還在催,“記得快回來!”
奶奶關了視頻笑問他倆,“吃飯了沒?”
“嗯!吃過了!奶奶您呢?”景書笑着把賀君與推向前,賀律師手裏提着給奶奶帶的糖炒栗子呢。
“吃了吃了,好孩子。”奶奶接着東西,誇的卻是景書。
景書笑嘻嘻的,“奶奶,賀律師是好孩子。”
“都是,都是!”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甚,就是不看賀律師:他是不是好孩子我不知道嗎?
賀君與内心:奶奶,我才是您親孫……
奶奶跟賀律師這些眼神交鋒景書是看不見的,景書隻得意沖賀律師眨眼:看我說得對吧?老人家就喜歡你惦記着她。
賀君與看着她得意的小模樣,沒說話,隻唇角微微一揚。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賀君與問奶奶,問的是明天祭祀的東西,從前這些雜事都是黃大顯負責的,這回黃大顯隻怕沒空管了。
“嗯。”奶奶指指廚房,“都差不多了,也沒什麽準備的。”
賀君與點點頭,無話。
奶奶暗地裏搖頭歎息,看起來接下來的活動又是各回各房間了?
真是發愁啊……
如果她從此就在老家定居不走了,這木頭孫子可怎麽辦哦!
奶奶招招手,“坐下來一塊兒吃栗子吧。”
怎麽辦?隻能老将出馬啦!
栗子還熱熱的,溫手,奶奶沖景書一笑,“我們君與别的不怎麽樣,剝栗子最拿手!”
他有強迫症,決不允許一顆栗子出殼的時候不完整!
奶奶啥意思,賀君與再明白不過。
他剝栗子的确拿手,但這世上也沒幾個人值得他親手剝栗子的,所以,也是很少出手。
他僵着臉,修長的手指朝栗子紙袋伸去。
剛摸了一顆在手裏,就聽景書一聲狂笑,“奶奶,這您就不知道了!論剝栗子,我稱第二,吉祥胡同沒人敢稱第一的!賀律師,我們來比比!”
一顆栗子在她手上,就見她手指幾圈揉下來,一顆完整的栗子就脫殼而出了。
她還很得意,盯着賀君與慢吞吞精雕細琢般的動作,“哎喲,賀律師你可忒敬業了,剝栗子都剝出匠心來了!你這搞藝術呢,不是剝栗子!得得,賀律師,你别剝了,我剝給你吃!”哎喲,賀律師的手這麽好看,剝栗子可惜了,還是适合用來搞藝術啊!彈彈琴什麽的最适合了!再不濟,敲鍵盤也能敲得比别人好看!剝栗子幹什麽,把手剝黑了!
賀君與:……
景書繼續吹牛吹得眉飛色舞,“真的真的!栗子算什麽啊?你們沒見過我剝核桃!我手指隻要輕輕一捏,核桃仁就能完整脫殼!我奶奶都說了,我這技術都不怕失業的,以後混不下去,去核桃廠給人專業剝核桃去!奶奶,這顆您先吃,賀律師,你别動,坐那就好,我再給你剝一顆……”
說話間,一顆栗子再度脫殼,金黃金黃的,油光亮亮,擺在了賀君與手心裏。
奶奶簡直傻眼,看看賀君與,再看看景書,噴笑。
奶奶這麽一笑,賀君與自己都繃不住了,難得笑出聲來。
景書懵了,“奶奶,你們……笑什麽啊?是……笑我粗魯嗎?”聲音弱了下來,她媽就經常說她粗魯。
奶奶笑着連連搖手,“沒有沒有,是笑你可愛。”
“真的?”她看向賀君與。
賀君與自然不會回答她,但是,那笑容,那眼神,都在發自内心地說“真的”。
景書自己也笑了,繼續跟她的栗子奮戰去了。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暗歎,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了……于是取了茶,又添了幾碟子零嘴水果什麽的,圍坐茶幾,其樂融融。
黃大顯就是這時候回來的,全然不見這幾天要死要活世界末日的模樣,喜滋滋加入到茶話會裏來,“哇,這麽多好吃的!先給我墊墊,餓死了。”
好吧,活過來了……
賀君與默默看着他,隻是把景書剛剝出來遞給黃大顯的栗子半路截胡了,指尖還擦過景書的手指,黏黏的觸感,全是栗子上沾的糖。
黃大顯:???
繼而暴怒,“哥,爲什麽搶我的?”
你的?賀君與把剩下的半袋兒栗子都推到黃大顯面前,“都是你的。”
黃大顯哼哼兩聲,抱着半袋兒栗子開始努力。
景書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賀君與把一盤子麻辣牛肉推到她面前,她便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隻有奶奶,看着自己這個孫兒搖頭。隻要有孫兒參與的局,總不知多少風雲暗湧,“攪局”這個詞,就是爲他量身定制的!
賀君與佯裝不知,避開奶奶的目光。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一大早賀家人就上山去了。
景書從墓碑上得知賀家爺爺的名字:賀章。
“姥爺,我們來看您了,您在底下還好不?千萬别省着,我哥現在可有錢了,您使勁兒花,要啥就托夢告訴我們,我都很久很久沒夢到您了,可想您了,您想我們不?”
“姥姥身體好着呢,大家都好,您别牽挂我們,就是有一件事,我跟您彙報一下……”
祭品擺好後,大家都站在墓前不說話,隻有黃大顯一個人嘀嘀咕咕說個不停,說到這裏,還左右看看,像是要告訴姥爺一個秘密。
“姥爺,您會保佑我的吧?您一定要保佑我啊!”一定要支持我!
“行了,爺爺快被你煩死了!”賀君與在一旁臭他。
“哦,姥爺,您還記得保佑我哥早日脫單啊,最好找個厲害點的媳婦兒給他,好好治治他!免得他嚣張!”
“你給我過來!”賀君與把黃大顯一扯,把正中間的位置讓出來給奶奶。
奶奶并沒有表現出來難過,反而笑容慈祥,摸摸黃大顯肩膀,“你放心,你求的事,姥爺都知道了。”
“嗯?”黃大顯驚覺姥姥知道他的秘密了,可他剛剛明明和爺爺說的悄悄話!
賀君與看着他的呆樣,簡直沒眼看,就他一天到晚那動靜,還能瞞得住誰?
奶奶在墓碑前站了好一會兒,什麽也沒說,隻是微笑着,靜靜看着墓碑上“賀章”兩個字,看了許久許久,耳畔再次回響着他臨走時說的那些話:小睦,這輩子辛苦你了,對不起,我答應過你的,陪你看海,陪你飛翔,陪你看日出,陪你表演,我都做不到了,我虧欠你太多太多,現在……我還要先走,把孤獨和悲傷留給你……你要答應我……我不在的日子,不要難過,也不許哭,最多隻能哭一小會兒,然後去做你想做的事,要繼續開開心心的……”
會開心的呀,老賀。
她拉過賀君與,還是微笑,“老賀,君與也來了。”
賀君與跟樁子似的站在那,半天也沒句話說,想了想,拉過景書,“爺爺,這是景書。”
然後沒了……
景書就是來打醬油的,沒想過自己還要露臉,忙對着墓碑抱拳,“賀爺爺,您好,我……我我奶奶跟賀律師奶奶是姐妹,我……我……”
她就是來混吃混喝的啊!她本來覺得今天這個場面不适合她來的,都是賀律師說沒關系,爺爺喜歡熱鬧才拉了她來,哎喲,真不知咋介紹自己,賀律師咋這麽鄭重把她拉出場呢!
好吧,是覺得她縮在後面不禮貌嗎?
繼續抱拳,十分誠懇,“爺爺,打擾了!”
祭祀結束,收拾祭品的時候,卻發現一個熟人。
“咦,那……那是徐大哥嗎?”景書指着台階上走來的幾個人。
黃大顯一看,“還真是啊!他怎麽來了?”
來這兒的人,還能有什麽事呢?
走近,徐鵬程也發現了他們。
徐鵬程的身上,戴着重孝。
“我嶽父,走了。昨晚的事,我來看看墓地。”
“通知有霖了,在趕來的路上。”
“你們先忙,我去看看地方。”
徐鵬程形容憔悴,匆匆說了幾句話,跟同行人一起走了。
對于徐鵬程和莫有霖,他們了解得并不多,隻知道老家跟賀家人在一處,黃大顯知道得稍微多點,還曉得他們兩夫妻都是獨生子女。
小地方辦喪事,講究熱鬧,人越多越好。
下午,黃大仙想想,對他哥說,“我們還是去看看吧。”到底一個院子住的,還跟徐哥喝過幾場酒。
“去吧。”奶奶做了主,“小書去不?”
景書跟徐鵬程住一個院子的時間比他們都長呢,而且又是個十足十講義氣的,“你們都去,我當然要去啊!”
于是,三人問清地方後結伴去了。
到了地兒,才發現,街坊鄰居都來了,熱鬧倒是熱鬧,隻是,全場隻有徐鵬程一個忙前忙後。
徐鵬程見到他們很意外,忙招待他們坐下,強笑,“有霖還沒到家,在路上了,馬上到。”
話沒說完,就有人叫,他忙得暈頭轉向,趕緊給他們倒水,黃大顯一把搶過水壺,“快去忙吧,咱們誰跟誰,還客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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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