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一看,自己手裏還拿着那本紅皮日記本。
他想起那個挂滿吊柿子的陽台,和如今空蕩蕩的房子。
也許,不久以後,房子裏會住進别的人。
慢慢地,甚至不會有人記得,那裏曾住過幸福的一家三口。
多年以後,甚至沒有知道他們曾來過。
世界微塵,不外如斯。
唯有這本日記,記錄着他們的痕迹。
景書翻了翻日記本,眼眶再度泛紅,可她一想,賀律師一直拿着這本日記,心裏應該也很難過吧?這個時候,她作爲胡同一姐,說好要罩着他的,不能隻顧自己難過,要安慰小弟的。
她把日記本還給賀君與,哄小孩兒一樣的語氣,“賀律師,我爺爺說過,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天,死亡并不可怕,隻要回首這一生,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愛人家人,就沒什麽遺憾的。餘奶奶這裏,你已經做了你應該做的,餘奶奶是在阿國的陪伴中去的,她沒有遺憾,你不用再難過了……”
賀君與并沒有把餘奶奶早看穿他倆拙劣演技的事告訴她。
景書站在他面前,一張黑黑的小臉,一臉認真安慰他的表情,此刻,旭日初升,萬千光芒彙于她眼中,被她漆黑的瞳孔剪成斑斓五色,華麗明亮得驚人。
他于是不打算告訴她這個事實了,但是,說他難過是怎麽回事?她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他這樣的人會難過?他隻是……
隻是……
嗯,隻是覺得這包子味兒真難聞!
他最讨厭包子的氣味了,尤其混合着大蔥的味道,簡直倒人食欲!
但景書完全不知道他這心思啊,看着眼前的賀君與秋日的晨風裏隻穿一件深色襯衫,裹在深色襯衫裏的瘦弱身軀被她讀出幾分瑟瑟發抖來,她頓時覺得内疚了,如果不是她昨晚把人外套穿走了,賀律師怎麽會挨一夜凍呢?就賀律師這樣的身體,凍一夜不凍病了?
她懊悔不已,不過,好在她這出來的時候把賀律師的外套給帶出來了,隻是一直沉浸在餘奶奶去世的悲傷裏,把這茬給忘了。
她趕緊把手裏的袋子扔地上,從裏面抖出一件外套來,往他身上搭。
賀君與看着她的右手。
她換了一件袖子特别寬大的衣服,這會兒單手給他往上套衣服。
他忽的抓住她右手腕,把她袖子往上一撸。
隻見裏面的紗布,隐隐透着紅色。
“你怎麽出來的?”他臉色突然嚴厲起來,就這手臂,明顯不是正常走門的!
景書眨眨眼,指着他身後,“咦,黃大仙你怎麽來了?”
賀君與眼珠子都沒轉一下,盯着她不放。就他這活了幾輩子的老妖怪,還能上她這當?
景書“哎喲”一聲,“賀律師,你怎麽都不按劇本走的啊!”
正常劇本不該是他回頭一看,然後她正好逃跑嗎?
賀君與盯着她不放,“你怎麽出來的?”
景書沒了辦法,“爬……爬牆……”
賀君與眼裏寫着幾個字:挺厲害啊!
景書嘟哝,“這有什麽辦法?我這不是不放心嗎?”不是,我爬牆出來不是該我奶奶罵我嗎?“賀律師,你生什麽氣啊?”她忍不住問,以及,她幹嘛心虛啊?她悄悄問自己。
賀君與将她的手一甩,臉習慣性闆起,“我沒生氣,你想多了。”他生氣幹嘛?她手廢了都跟他沒關系!他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會生氣?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