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言茉哭得很傷心,肩膀一顫一顫的,滿身的失落和悲恸。
這種傷心源自于她對自己的認知和突然産生的自卑心理。
商胤離家的八年,和她拉開了天塹溝壑般的距離。
此時,黎俏心有不忍,傾身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你對自己太苛刻了。”
賀言茉抓着黎俏的白大褂,仰着布滿淚痕的臉,執拗地問:“幹媽,我想聽您說實話。”
“受得住?”黎俏把紙巾遞給她,坦誠地道:“實話可能并不順耳。”
賀言茉呼吸一凝,含着淚苦笑,“您看,我并不是妄自菲薄。”
黎俏摸了摸她的腦袋,就算身爲長輩不該說些打擊晚輩的話,可她是黎俏,多年來始終眼明心亮的一個人。
賀言茉配得上如今的商胤嗎?
答案是,否定的。
換做二姐和琛哥在場,她也會實事求是。
或者說,現如今的小輩裏,包括賀言茉在内的三個女孩子,都和商胤相差甚遠。
黎俏見賀言茉的情緒平複了不少,輕歎着問道:“既然想走,有沒有問過你爸媽的意見?”
“我媽同意,而且這也是她的提議。”
黎俏沉思了幾秒,“你想去什麽地方?”
賀言茉試探着拉住了黎俏的手,“能不能送我去邊境或者緬國,就像您當年被黎三叔丢進原始叢林一樣,磨練也好,曆練也罷,我不想再平庸了。”
“茉茉,你并不平庸。”
“幹媽,你别安慰我了。”賀言茉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我一直以爲我身手不錯,結果都是勇叔他們讓着我。就連賭場裏賭骰子,也都是荷官故意給我放水。
明明我隻做到了五十分,可周圍人卻讓我誤以爲我達到了一百分,其實,我才沒有那麽優秀,隻是大家都疼我。
幹媽,我媽跟我說了很多你們邊境七子的故事,我可能窮極一生都達不到您的高度,但我總不能試都不試,總不能……指望别人永遠遷就我。
要是有一天,胤哥哥遇見了比我更好更優秀的女孩,那我……怎麽辦啊。”
說到最後,賀言茉捂住自己的上半邊臉,無聲卻難過。
十七歲,本是對未來充滿美好幻想和憧憬的年紀,賀言茉卻必須親手扒掉光鮮亮麗的外殼,直面内心的落差和自卑,那種難堪和窘迫,也成了她未來三年的護盾和铠甲。
黎俏站在桌旁,攬着賀言茉輕撫她的脊背,“就算想改變,也不一定非要離開。”
“如果不需要走……”賀言茉埋在黎俏的懷裏,“那胤哥哥何必十歲就離開。幹媽,隻有離開你們的庇護,我們才能長大。”
黎俏捧起她的臉,失笑着問:“離開家,你知不知道你會付出什麽?”
“隻要不是胤哥哥,付出什麽我都可以。”賀言茉兩側的眼角泛着濕意,口吻卻無比的堅定果決。
黎俏最終也沒有正面應允賀言茉的請求,但同樣沒拒絕,隻讓她今晚去一趟環島别墅,到時再定奪。
此時此刻,時間還不到上午九點。
賀言茉頂着一雙紅彤彤的眼睛離開了人禾實驗室。
她站在路邊,回眸看着實驗室的某個窗口,陽光的照射下,影影綽綽地能看到黎俏的身影。
這一天,賀言茉記住了一句話。
幹媽說:成長是一步步試錯的過程,代價是學會取舍。
……
下午兩點,賀言茉化了淡妝,遮住了微微紅腫的眼皮,牽着商胤的手,走在了南洋繁華的街頭。
女孩長大了,男孩也成熟了。
他們十指交扣,像從前那樣,有說有笑地感受着時光的美妙。
途經時代商場門口,賀言茉看到很多形形色色的女孩在眼前路過,沒由來的問了一句,“胤哥哥,你喜歡女孩子有什麽樣的特質?”
聰明的,軟萌的,自信的,優雅的……等等等等。
商胤微微側目,眼底蓄着笑意,那是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一種狀态,不夠深沉,卻也不再單純。
他沒說話,而是牽着賀言茉繼續向前走。
兩人所到之處,總會吸引不少的關注和贊歎。
“那個男孩子……好尼瑪帥啊!”
“不帥也看不上你,瞧瞧他身邊的姑娘,跟洋娃娃似的,那睫毛比我嫁接的都長。”
“你們有沒有覺得黑襯衫的男孩子有點眼熟?”
“沒覺得,你這套搭讪大法已經過時了。”
背後的讨論聲漸漸遠去。
賀言茉攥着商胤修長的指尖,仰頭凝視着他的側臉,要有多努力,才能追趕上如今的他。
或許……九死一生吧。
不多時,商胤突然頓步,賀言茉也跟着停了下來。
她斂去心事,笑吟吟地問他:“胤哥哥,怎麽了啊?”
商胤不語,卻扶着她的肩膀轉了個方向。
兩人的身側,是商場的反光幕牆。
賀言茉在前,商胤在後。
他撐着女孩的肩膀,對着幕牆倒映的身影昂首,“看到了嗎?”
賀言茉彎着腰湊過去,掌心擋着眼角,試圖看透幕牆裏面的動作,“看什麽呀,裏面的店鋪還沒開,在裝修呢。”
商胤低眸瞥着她彎腰偷窺的動作,俊臉笑意漸濃,他拉回賀言茉,俯身在她耳邊說:“我喜歡的女孩子,不管有沒有特質,隻要是幕牆上的人就行。”
賀言茉擡起眼皮,幕牆上的人,是他們。
女孩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就紅了眼。
商胤揉着她的腦袋,“真傻,走,哥帶你去吃冰淇淋。”
賀言茉跟在商胤的身後,心裏眼裏都是他。
她能看到他冷峻的氣質與幹爹逐漸重合。
她能看出他運籌帷幄的手腕不再是少年的單薄。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像幹爺爺那樣坐鎮整個商氏,該有多麽的意氣風發。
而她,除了自小被嬌寵,一無所有。
……
兩天後,周一。
商胤進入了暗堂參加考核,同時也在深入接觸暗堂所有的一切。
與此同時,賀言茉登上了一架私人飛機,中轉三站,終點不明。
而賀琛得知實情,險些沒被氣死。
尹沫推了推他的臂彎,溫聲安撫,“老公,茉茉很快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