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俏透過昏暗的路燈看着兩層高的招待所,目光沉了沉。
她确實沒想到大哥會被關在這種地方。
車門打開,兩人傾身而出。
夜色濃如潑墨,招待所附近是一片七零八落的拆遷區。
商郁牽着她的手,走過坑坑窪窪的地面,眼前是一扇刷了紅油漆的鐵門。
流雲越過他們上前敲了敲門,很快鐵門被打開,一名身穿黑色制式西裝的男人疾步走出。
他神情格外嚴肅,領口帶着國徽金标,在路燈下閃着碎芒,并颔首對着商郁道:“商先生。”
商郁應了聲,勾了勾薄唇,一派矜貴淡漠的姿态說道:“帶路吧。”
“好的,您這邊請。”
紀委工作人員無比客套地往門内伸手示意,目光隐晦地掠過黎俏,抿了抿唇,轉身就朝着裏面走去。
黎俏自然看到了對方的表情,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不平靜的波瀾。
她一直以爲,商郁被冠以南洋霸主的名号,大抵是掌握了絕對的經濟命脈,所以才會爲人所尊崇。
可現在看來,明顯不止。
能夠讓頂層檢查機關如此禮貌周到的對待,這早已超出了一名商人待遇的範疇。
黎俏走進鐵門的瞬間,目光落在了商郁立體深邃的輪廓上。
而男人察覺到她的凝神,偏過頭撞上了她的眸。
視線交錯,她眉眼含着笑,下意識抓緊了他的手指。
商郁睇着她的表情,薄唇揚起微末的笑弧,牽着她走過了一路昏黑。
轉眼,一行人穿過招待所樓下昏沉的小院,來到二樓才發現這裏的氣氛更加嚴謹肅穆。
幾乎每個房間都有人,卻不是住客,相反全是西裝革履帶着金标國徽的工作人員。
二樓走廊最裏面的房間,門口站着兩名保衛科的警員。
他們是調派來的人手,負責保護黎君的安全。
這般陣仗,的确和普通案件有着天壤之别。
門開,黎俏和工作人員走了進去。
商郁沒有同行,反而倚着走廊的窗台,長腿微屈,從兜裏拿出煙盒,便問流雲,“查的如何了?”
流雲颔首,一闆一眼地回答道:“可以确定是有人要針對黎君先生,目前鎖定了幾個嫌疑人,不過……”
“嗯?”男人旁若無人地點了煙,被煙霧模糊的俊顔睨向了流雲。
見狀,流雲向前一步,聲音低沉幾許,“老大,從目前的消息來看,對方針對黎小姐的可能性很大。”
話音墜地,商郁周身的氣質瞬間變得淩厲而懾人,陰暗的眉眼間是藏不住的煞氣。
……
另一頭,黎俏不緊不慢地走進了招待所的房間。
明亮的白熾燈下,一張單人木闆床,一張桌,兩把椅子,左手邊是設施老舊的洗手間,簡單到窮酸的格局,讓黎俏的臉瞬間沉了。
視野正前方,大哥黎君背對着她站在帷圍滿鐵絲網的方窗前。
他身上還穿着深藍色的西裝,看起來和平日無異。
那挺拔的脊背依舊刻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驕傲和穩重。
聽到開門聲,他沒有任何動作,雙手負在腰後,字正腔圓地說:“不管你們問多少次都一樣,沒做過,我不會承認。”
黎俏望着黎君的背影,抿了唇走到正中間的木桌落座。
爾後,她手指敲了敲桌面,清脆地戲谑,“大哥的爲人,根本不需要懷疑。”
黎君肩膀一顫,還以爲自己幻聽了。
猛地從窗前轉過身,赫然就看到黎俏正托腮坐在那張審問桌前。
他瞳孔緊縮,闊步走來,“俏俏,你怎麽進來的?”
不是他大驚小怪,實在是難以置信。
和普通案件不同,特殊地點,特殊規矩,普通人根本沒辦法找到他們的落腳點。
組織内都清楚,一旦被帶走,可能幾天放出來,也可能……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而協助調查的時間,往往幾天到幾個月不等。
所以黎君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指望短期内還能看到家人。
此時,黎君雙手撐着桌面,俯身看着黎俏,眼神波瀾湧動,甚至都沒辦法保持冷靜了,“俏俏,快回去,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相較于他的緊張,黎俏則從容淡然許多。
她朝着對面的椅子努嘴,“坐下聊聊吧。”
黎君還想說些什麽,但黎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臉上掠過一絲難堪,“我見過葉蘊了。”
黎俏一瞬不瞬地望着大哥,從他的表現和反應來看,大概也猜出了什麽。
黎君很久都沒有說話,連入座時的動作都透出幾分心力交瘁的疲憊。
他沒有看黎俏,似乎有意回避她的眼神,“哎,都是孽緣。”
這句話一出口,黎俏就眯起眸,手指一下下扣着桌面,“大哥還喜歡她?”
黎君目光顫了顫,好半晌才擡起頭直視着黎俏,“俏俏,你還小,這些事大哥不想讓你費神。
這次我确實被抓住了把柄,但莫須有的罪名我也同樣不會承認。
你回家後,和爸媽說一聲,替我……報個平安吧。”
聞聲,黎俏撇撇嘴,緩緩靠在木椅的椅背上,涼涼地瞅着他,“我不當傳話筒,要報平安你自己去。”
黎君:“……”
見黎俏神色淡淡又明顯不悅,黎君立馬放軟了态度,“俏俏,你聽話,大哥隻是……”
“隻是什麽?”黎俏闆着臉,手指也停下了敲擊的動作,“隻是從沒想過自己念念不忘的初戀會回來擺你一道?”
黎君怔住,呼吸陡地一沉,“你都知道了?”
“很難查嗎?”黎俏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黎君神情晦暗不明,唇角蠕動了很久,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這一整天,他除了要應付紀委的詢問調查,還要不斷掩蓋着自己内心的煎熬。
那天晚上,他出差,也确實喝醉了。
臨時回到下榻的酒店,不久後身體就傳來了異樣。
混迹多年,黎君對某些下三濫的手段早已見怪不怪。
隻是沒料到,給他下藥的,是一同出差的葉蘊。
桃色交易不存在,因爲他那一晚根本就沒有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