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小道士一樣,站在人群末尾,跟着衆人哼哼着,熟悉那吟唱的腔調。
然後就是早飯。
一碗稀粥,稀得能看到碗底。還有半個窩頭,一碟鹹菜。
“怪不得山上道士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這生活水平,能長肉才怪呢。”蘇東來嘀咕了句,不緊不慢的将窩頭咽下。
“蘇師弟,吃完飯後咱們要去山中打柴,道觀内每日的木柴消耗,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馬寅初對着蘇東來道了句。
“師兄,三日後怕是有大風雪,不知山中物資采買可足?”蘇東來提醒了句。
“三日後大風雪?”馬寅初一愣,下意識擡頭看看霞光萬丈藍藍天空,然後轉過頭看向蘇東來:
“你怎麽知道?”
“我自小就精通測算天氣之術。”蘇東來道。
“你居然有這本事?”馬寅初面色愕然。
能觀風雨,占蔔陰晴,可是了不得的大本事。
“僥幸學了一點。”蘇東來道。
“準嗎?”馬寅初詫異道。
“百測百中。”蘇東來道。
“我倒是要看看師弟的本事。”馬寅初笑了,然後一雙眼睛轉動,低下頭看着碗中能看到碗底的粥水,不知道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才道:“山中物資,足夠咱們過冬了。咱們雖然生活的不好,但卻也餓不死人,師弟不必擔心。”
“我還要去下山一趟,采買一些物品。”蘇東來道。
馬寅初點點頭:“自去就是,下午的砍柴,師弟不必來了。”
蘇東來聞言放下飯碗,然後與馬寅初告了一聲,走出屋門外。
馬寅初這種人不能得罪,雖然不會成事,但關鍵時刻絕對能壞事。
看着蘇東來遠去的背影,馬寅初端着粥水,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眼神中露出一抹思索。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那我這師弟可不簡單。”馬寅初若有所思。
蘇東來下了山,在山下采買了百根蠟燭,又買了兩百斤的臘肉、糕點,一個小鍋。
有錢還要在山中受罪,他可沒有那個嗜好。
要知道,他還有五十條小金魚呢,在這個世道絕對是一筆巨款了。
終南山上的道士不禁酒肉、嫁娶,倒是叫蘇東來省去了很多麻煩。
蘇東來一路來到山上,悄悄的将一應物品放在屋子内,然後才心滿意足的打坐用功。
晚飯沒有窩頭,隻是有些略顯濃稠的米粥,以及幾片大蔥鹹菜。
待到晚上吃過晚飯,衆人做過晚課之後,蘇東來悄悄的在屋子裏煮肉。
蘇東來在屋子内升起一座小火爐,這樣既能爲屋子加熱取暖,又可以開小竈做飯。
隻是那股煮肉的香味,不論如何都遮掩不過去。
不多時院子内本來已經睡下的一衆大小道士俱都是翻身坐起,忍不住打開門走入院子,循着香味來到了蘇東來的門前。
“大晚上不睡覺,聚在這裏做什麽?”馬寅初的聲音在屋子外響起:“莫不是想要嘗一下律令的味道?”
此言落下院子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然後霎時間庭院恢複了安靜。
“蘇師弟睡下了麽?”門外響起馬寅初的敲門聲。
“師兄請進。”蘇東來笑着道。
屋門推開,馬寅初走入屋子内,看到坐在火爐前的蘇東來:“師弟,大晚上的不去睡覺,偏在這裏搞小竈,你叫咱們這群吃不飽的漢子怎麽睡得着?”
“師兄來的正好,我正在做臘肉焖飯。”蘇東來笑着道:“隻是不曾想到大家的鼻子這麽靈敏,給師兄惹來了麻煩。”
馬寅初擺擺手,一雙眼睛看着臘肉悶飯:“什麽麻煩不麻煩,你自己的錢,自己開小竈,咱們也管不到不是。”
“隻是卻叫大家的肚子跟着你受苦了,大晚上肉香如此濃郁,誰又睡得着呢?”馬寅初坐在爐子前,扯下身上大衣,然後搓着雙手。
沒有酒,但也叫二人吃的很香。
“蘇兄弟,信不信明日你這屋子就要遭賊?”馬寅初看着蘇東來。
“山中都是有道修真,不會吧……”蘇東來聞言一愣。
“屁的有道修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真以爲念兩句經書,就能消去人心中的欲望?”馬寅初冷笑一聲,看向蘇東來:
“蘇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和他們是不同的,你來山中是學本事的,他們卻是讨生活的。我現在是整個道觀的大管事,除了師父外,我的權力最大。你隻要每個月給我三十塊錢,我就替你減免了所有活計,減了你的早晚課,叫你好生修行,如何?”
“師兄到是個實誠的君子。”蘇東來直接自袖子裏抽出一張寶鈔:“先将今年的交了。”
“師弟爽快。”馬寅初接過蘇東來手中的鈔票,一張面孔笑的好像是花朵:
“我這輩子,修行隻爲錢和權。權我沒有機會,錢也沒有機會。現在有了機會,我是絕不會随意放棄的。”
說到這裏看着蘇東來:“師弟,我也不瞞你說,道門中的東西,都是假的。唯有咱們師傅,算是有些道行,可以掌握一些奇異手段。”
“奇異手段?”蘇東來詫異道。
如今已經是末法世界,還能掌握超凡之力不成?
“幻術!”馬寅初道:“正因爲師傅掌握了幻術,所以才能留在山中,坐鎮終南山道場。我終南山道場雖然如今人氣衰落,卻也依舊沒有野狐禅敢來搗亂的原因。”
“莫看咱們道觀中有三十幾個人,卻依舊不是師傅的對手。據說師傅的幻術已經登峰造極。”馬寅初露出向往之色:
“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擋不住槍炮。屬于修士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幻術?”蘇東來心頭念頭閃爍。
“嗯。”馬寅初點了點頭。
“我可有機會學習那幻術?”蘇東來面帶熱切。
“學習幻術需要天資。”馬寅初道:“你确定自己有那份天資?”
“或許有!但凡是有一線機會,總歸不能放棄。”蘇東來看向馬寅初:“我能學嗎?”
“沒有十年考驗,你是休想入門。幻術若想要害人,當真是殺人不見血,若所傳非人,必定會惹出天大亂子。你覺得老師傅還能活十年嗎?”馬寅初問了句。
“師兄必定有辦法。”蘇東來看向馬寅初。
這家夥連藏經閣都敢賣,還有什麽是不敢幹的?
整個人怕是都已經鑽入了錢眼裏。
“呵呵,師弟聽過一句話嗎?”馬寅初道。
“什麽話?”
“技不外傳,海不漏底。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若無緣,千金不賣,若是有緣,十字街頭随手傳道。”馬寅初笑着道:
“但我唯獨是個例外,隻要有錢,我就能賣。”
“果然能賣?”蘇東來眼睛頓時瞪大。
“當然能賣。”馬寅初道。
“師兄獲得老真人的真傳,可否給小弟露上一手?”蘇東來好奇的道。
“我沒那個天賦。據說想要修行這門本事,非要打開天眼不可。我打坐二十年,連門路都不曾摸到。”馬寅初沒好氣的道。
蘇東來面色猶豫。
“你在擔心什麽?”馬寅初道。
“師兄得了真傳?”蘇東來問了句。
按照馬寅初的這般性格,那老真人怎麽會選取他這般弟子?
“呵呵,人都有弱點,而我就是那老家夥的弱點。”蘇東來眼神裏露出一抹嘲弄:
“我其實是那老家夥的子嗣!他晚年得子,卻爲了修他的大道,抛棄了我母親。我母親當年抱着我,千裏迢迢來到長安,可惜卻身無分文,活生生的餓死在了終南山下。”
蘇東來聞言沉默。
“我有他的真傳。”馬寅初道。
“師兄若是将技藝賣給我,萬一被老師傅發現……”蘇東來看向馬寅初。
“你連真傳都敢買,還在乎區區一本左道之術?”馬寅初嗤笑一聲。
蘇東來聞言沉默,半響過後才道:“多少錢?”
爐中篝火噼啪燃燒作響,馬寅初眼睛亮了,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黃金?”蘇東來試探着問道。
“一千兩黃金!”馬寅初搖了搖頭,瞪着蘇東來:“你想啥好事呢?這可是當世唯一能顯聖的法門。雖然僅僅隻是幻術,但也依舊了不得了。”
“一個障眼法,你也敢要一千兩黃金?”蘇東來倒吸一口涼氣。
“幻術是幻術,障眼法是障眼法。”馬寅初道:“千兩黃金不賣道,我如今打破這個規矩,千兩黃金賣給你,你就說你買不買吧。你要是說不買,我立即就轉身離去,日後絕不在松口。這可是當世唯一能顯現的法門。”
蘇東來聞言苦笑:“我倒是想買,可我沒有千兩黃金?”
蘇東來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我去哪裏給你弄千兩黃金?莫說是千兩黃金,就是一百兩黃金都沒有。我來的時候,帶了多少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極,你身上确實沒有千兩黃金。”馬寅初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蘇東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