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汴河碼頭,河水持續拍打着碼頭河岸,一身狼狽的池衙内帶着何四和呂五等人正垂頭喪氣地清理着河岸邊上的淤泥,他身後的碼頭早已經是一片破爛,滿地狼藉。
就在這時,開封府界提點任江帶着幾名随從來到碼頭上,看着滿地狼藉的碼頭,還有被飓風給摧毀了的數十艘商船,他目光陰沉地大喝道:
“誰是這邊管事的?”
在任江的面前,池衙内再無平日裏的嚣張和不羁,隻見他十分恭敬地彎腰作揖道:
“池蟠參見任提點!”
“你就是池蟠?”
“是!”
看着恭恭敬敬的池衙内,任江拿着馬鞭頤指氣使地指着他教訓道:
“你就是這麽當的碼頭行頭?平日裏讓你們務必加固碼頭,可你們全當耳邊風,這下好了,一點子風雨就毀成這樣,叫我如何跟上頭交代?”
池衙内雖然經常吊兒郎當的,但該做事的時候還是會認真做事的,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跟手底下的人一起清理碼頭,滿身狼狽,昨晚的暴風雨實在是太大了,差不多數十年才能遇上一回,即使他再怎麽加固碼頭,該毀還是得毀,因此,池衙内忍不住分辨道:
“提點容禀,昨天晚上可不是一點子風雨,而是數十年難......”
“還敢頂嘴?”
見池蟠竟敢頂撞自己,任江眼神一冷,手中的馬鞭就朝着他身上劈頭蓋臉地抽打着。
池衙内好歹也是東京十二家商行的總行頭,在東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心裏自然有些傲氣,現如今卻被任江當衆抽打,一時怒火攻心之下,他一把抓住任江的手腕怒道:
“你想幹什麽?”
和池衙内相比,那任江雖然氣焰嚣張至極,滿臉兇狠,但身子骨卻不怎麽樣,隻是在身上穿了一層老虎皮,卻生生震懾住了池衙内手下的幾十上百人,讓他們通通跪在地上,噤若寒蟬。
此時,被一時憤怒的池衙内抓住手腕,任江不但不慌,反而陰冷地笑道:
“怎麽,還敢抗命?你别忘了,老子是官,你是賤民,給我跪下!”
池衙内渾身一凜,民不與官鬥,猶豫良久,看了一眼滿臉陰狠的任提點,最終,他還是跪在了任江的面前,男兒膝下有黃金,可縱有金山銀山,也抹不去今日的恥辱,他經常聽手下人說什麽民不與官鬥,就在今日之前,他在東京混得風生水起,廣撒錢财,那些達官貴人也給他幾分薄面,可他直到現在才真的明白過來,隻要别人不給他池衙内面子,他就是有再多的錢财也是無用,隻是一個提點就能把他踩進塵埃,讓他變得毫無尊嚴可言。
見池衙内真的跪了下去,他手下的何四和呂五等人立馬跪得更低,差不多五體投地了,那任提點得意至極,池衙内是東京十二家行會的總行頭,在東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結果怎樣?
還不是跪在了他的面前,就跟那些普通賤民一模一樣,他不但要池衙内孝敬自己,還要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孝敬自己,要讓他明白,不是自己找他要錢,而是他求着自己送錢,明白誰是主,誰又是仆。
池衙内帶着何四和呂五等人跪在了淤泥裏,烏泱泱的一大片人頭,差不多有兩百來人,任江站在他們面前,身後不過三四位随從,而且一看就是酒囊飯袋,弱不禁風的樣子,和池衙内手下經常幹活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是大宋朝廷的一個縮影,身強力壯的人都是幹活的,下等人,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才是上等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也是統治階層爲了維系統治,害怕底下的人造反而故意爲之。
他們本以爲可以讓自家的統治千秋萬代,結果沒想到,最後沒被自家人推翻,反倒被外面的人給趕盡殺絕,高高在上的皇帝,後宮嫔妃,還有那些公主千金等等,都淪爲了最低賤的奴隸,如果說這些統治者隻是咎由自取的話,那些普通老百姓就被他們害得慘了,今日的東京城有多繁華,以後被外敵攻破後,就有多凄慘,燒殺搶虐,就宛如人間地獄。
這時,袁旭東和趙盼兒等人從遠處走了過來,經過碼頭附近,看見有許多的百姓湊在一起,袁旭東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隻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池衙内竟然跪在淤泥裏面,他身後更是跪了一兩百的小厮仆人,一個身穿官服的黑臉鬼站在他們前面,好威風的樣子,要不是見過大傻子皇帝,袁旭東還以爲他是皇帝呢。
隻見那任提點頤指氣使地訓斥着池衙内,面目猙獰扭曲,惡毒道:
“你不是号稱十二行總行頭嗎?怎麽連一個碼頭都管不好?平日裏尾巴都快翹上天去了,我看你根本連狗都不如,十三少,我看你以後就叫十三狗好了!”
聽到任江如此惡毒地侮辱自己,池衙内卻是敢怒不敢言,他跪在淤泥裏聽着,雙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何四和呂五跪在一起,看着任江把自家衙内踩進了淤泥裏,心裏憤怒,卻又連一句話都不敢大聲說出來,隻是跪在地上小聲嘀咕道:
“人家是提點,這就是嫌咱們上次紅包沒給夠,過來找茬呢!”
這時,那任提點又用馬鞭指着池衙内教訓道:
“士農工商,最賤的就是你們這些做生意的,滿肚子男盜女娼,沒一個好東西!”
“提點息怒,我這就帶人去修碼頭!”
池衙内實在不願再在這裏丢人現眼,便欲起身去修碼頭,可任提點卻仍不滿意他對自己的态度,他要池衙内像條土狗一樣跪在自己腳下,而不隻是委曲求全,他要把池衙内的尊嚴徹底踩進塵埃裏,好讓他端正自己的态度,心裏這樣想着,那任提點直接用他沾滿泥巴的靴子将準備起身的池衙内踢倒在地,嚣張跋扈道:
“你是個什麽東西,敢在老子面前你啊我啊的?今晚之前要是修不好,明天你就提頭來見!”
池衙内忍氣吞聲這麽久,雖然不敢反抗任提點,但是卻忍不住怒氣道:
“你就算殺了我,我今天也修不好碼頭啊!”
見池衙内還敢跟自己戗聲,任提點不禁勃然大怒,他轉身抽出随從腰間的佩刀,往池衙内的脖子上一架道:
“老子現在就送你上西天!”
見任提點動刀,圍觀的百姓都吓了一跳,池衙内也被吓得呆住了,何四和呂五等人雖然膽小,卻對池衙内忠心耿耿,他們不敢反抗朝廷官員,隻能撲到任提點的腳下,在淤泥地裏磕頭求饒。
“提點饒命,提點饒命啊!”
“提點,你就放了我們衙内吧!”
“提點,饒了我們家衙内,饒了我們家衙内吧!”
......
此時,池衙内也是真的怕了,他喃喃地求饒道:
“提點饒命,提點饒命!”
見池衙内再無一絲傲色和不屈,任提點頗爲不屑地笑了笑,他隻不過是吓唬吓唬對方罷了,當着這麽多百姓的面,他又怎麽可能随意殺人?
不過,雖然池衙内服軟,但是他還沒有徹底地屈服,隻有把他踩進爛泥裏,讓他毫無尊嚴,名聲蕩然無存,他才能像條狗一樣屈服,知道聽主人的訓斥,不敢再反抗。
看着跪在地上的池衙内,任提點非常惡毒地把自己的腳踩在他的肩膀之上,滿臉戲谑地道:
“來啊,你把我的靴子舔幹淨了,我就饒你一命!”
可能是真的被那任提點給吓住了,也可能是爲了忍辱負重,池衙内稍微猶豫了一下,當着那麽多老百姓的面,他竟真的要去舔那隻沾滿了臭泥巴的靴子,這時,趙盼兒略微有些清冷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了出來道:
“池蟠,你這個沒種的東西,有本事你伸長了脖子讓他砍,看看不出三日,我敢打賭,他也得去陰曹地府陪你玩!”
趙盼兒從人群中越衆而出,見她破壞了自己的好事,任提點滿臉陰狠地道:
“哪兒來的婆娘?在這兒胡說八道!”
“我胡說?”
有袁旭東暗中撐腰,趙盼兒自然不怵這任提點,剛好她茶坊毀了,正有氣沒地方撒,就看見這任提點仗勢欺人,還肆意辱罵做生意的人,那不是把她也給罵進去了嗎?
心裏有所依仗,趙盼兒看向任提點不屈道:
“敢問,一個掌管河務的提點,有什麽權力在這兒不經審案就當街殺人的?是不是不把國朝律法放在眼裏?”
任提點眼神閃爍,強行解釋道:
“他耽誤河務,我自然可以治他的罪!”
看着眼神躲閃的任提點,趙盼兒笑了笑道:
“所謂碼頭行頭,不過是民間腳行的領袖,碼頭的清理與維護,河道的疏通與修繕,按說都是提點您的職責呀,什麽時候輪上咱們老百姓了?池衙内願意從旁協助,那是他感恩皇恩,報效朝廷,您在這兒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是個什麽意思呢?”
“大膽!”
被趙盼兒怼得沒話可說,任提點隻能耍起官威,可趙盼兒絲毫不懼,她雙手抱着胸,頗有些任性地道:
“我就大膽,反正今天也倒黴透了,我索性就把話說個痛快,你說士農工商最賤的就是商人,那你有本事别喝商人賣的酒,别穿商人販的衣,也别吃商人運的糧啊,東京城裏早就沒了農田,在這兒站着的除了讀書人,多半都是大大小小的商人,他們在奮力搶修河道的時候,你在幹什麽?欺壓百姓,耀武揚威嗎?”
“好,說得好,說得好!”
“好,娘子好樣的!”
圍觀的百姓們紛紛叫好,掌聲雷動,任提點惱羞成怒,張口便栽贓陷害道:
“來人啊,把這個臭婆娘給我拿下,前些日子汴河上鬧帽妖,走脫了一個女犯,我現在認出來了,就是你!”
“你血口噴人,她是半遮面茶坊的掌櫃的趙娘子,才不是什麽帽妖呢!”
見任提點想要抓趙盼兒,池衙内忍不住出聲相助,趙盼兒救了他,他也不能裝孬種,看見自家衙内敢反抗任提點,何四和呂五等人也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拿着鎬子等工具和任提點等人對峙着。
見有這麽多人反抗,任提點帶着手下的随從步步後退,他色厲内荏道:
“凡勾結帽妖者,可視爲其同黨,遇之格殺勿論,你們是想要造反嗎?”
“說得好,凡勾結帽妖者,可視爲其同黨,遇之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袁旭東從圍觀的人群中越衆而出,孫三娘和幾個蕭府的護衛跟在他身後,原本袁旭東隻想讓趙盼兒幫池衙内解圍,好讓池衙内欠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可沒想到這狗提點張嘴就來,竟然誣陷趙盼兒是帽妖的同黨,要是趙盼兒隻是一個普通娘子,身後沒有人撐腰,那下場可想而知,既然這狗官想要找死,袁旭東便決定成全他,他可以誣陷趙盼兒是帽妖的同黨,袁旭東自然也可以誣陷他是帽妖的同黨,誰的權力更大,誰說的話就是證據,袁旭東是大宋的國師,還有皇帝禦賜的如朕親臨的金牌,他自然可以輕松玩死一個小小的提點。
“你是誰?”
袁旭東穿着蓑衣,戴着鬥笠,任提點沒看清他的臉,隻覺得他的聲音如金似玉,頗具威勢,竟一時不敢造次,袁旭東沒有跟他繼續廢話,而是直接取出那塊如朕親臨的金牌道:
“這是官家禦賜的金牌,你們聽好了,我懷疑這位提點便是帽妖,把他抓起來,重重有賞!”
見袁旭東把皇帝的金牌都掏出來了,池衙内興奮了,他隻是怕提點的官身而已,現在有袁旭東撐腰了,他正好可以借機報仇,這些想法一閃而逝,還不等任提點等人反應過來,池衙内便帶着何四和呂五等人沖了上去,結果不言而喻,任提點一方才幾人,真的打了起來,他們連佩刀都不敢拔,生怕引起衆人械鬥。
一番打鬥過後,鼻青臉腫的任提點和他的幾個随從都躺在了淤泥裏,這時,池衙内又有些害怕了起來,他帶人把任提點給打了一頓,任提點不敢招惹袁旭東,那他找自己的麻煩怎麽辦?
似乎是知道池衙内的擔心,袁旭東走到他身邊笑道:
“池衙内,你今天可夠丢臉的,怎麽樣,想不想把面子找回來?”
“當然想,你願意幫我嗎?”
被任提點折辱了一番,池衙内對袁旭東也客氣起來,這是好事,說明池衙内成長了,不再像孩子一樣任性。
袁旭東覺得池衙内這個人還行,對自己也有點用處,便低聲道:
“我娘子的茶坊倒了,現在想開一家酒樓,你的永安樓不是一直虧錢嗎?你把它讓給我娘子,以後虧了算你的,賺了對半分,怎麽樣,你不虧吧?”
“我不虧嗎?”
池衙内用“你當我是白癡嗎?”的眼神看着袁旭東,他覺得袁旭東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其實他的感覺沒錯,袁旭東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隻見袁旭東理直氣壯地給他分析道:
“你想想啊,你的永安樓一直虧錢,等我娘子接手以後,如果還是繼續虧錢的話,那不就跟以前一樣嘛,相反,要是我娘子賺錢了,你還能分到一半,是不是穩賺不賠啊?”
“好像有點道理!”
池衙内微微皺眉道:
“可我怎麽覺得有點怪怪的啊?”
“沒事,有時候我也會覺得挺奇怪的,你是怎麽做到東京十二家商行的總把頭的?”
“我爹給的!”
“懂了!”
......
事後,袁旭東簡單審訊了一下任提點,再加上對他手下的威逼利誘,沒費什麽功夫,他就得到一份切結書,對于這些官員,想要證明他兩袖清風很難,想要證明他壞事幹了一籮筐卻非常簡單,兩者的難易程度大概相當于找三條腿的蛤蟆和兩條腿的人,再加上袁旭東的一番運作,那任提點直接被刺字流放三千裏,到崖山思過去了。
解決了任提點,也算是幫池衙内報仇雪恨了,再加上池衙内想要蕭家替他的生意保駕護航,便将永安樓便宜賣給了袁旭東,作爲東京城最大最豪華的高級酒樓,袁旭東花了足足一百文錢,差點沒把池衙内給感動哭了,直誇袁旭東有做生意的天賦,不去經商可惜了。
其實,袁旭東并不在乎錢不錢的,他對錢沒有興趣,他隻是愛老婆而已,他把永安樓轉送給了趙盼兒她們,還别說,袁旭東娶的老婆都挺厲害的,永安樓太大太豪華了,池衙内一直虧錢,可趙盼兒她們就賺錢了,還是大賺特賺的那種,她們搞了個什麽花月宴,有胡姬跳舞,有詩詞鑒賞,還有美食品鑒等等,活動多種多樣,每天都不一樣,還把顧客分成各個等級。
總而言之,袁旭東覺得就是古代版的高端會所,男人隻要有錢都想去見識見識的那種,而且進去以後,根本不把錢當錢花,幸好有袁旭東替她們保駕護航,要不然的話,這麽賺錢的生意,她們幾個女子早就被人吃幹抹淨了,有的時候,袁旭東也會偷偷跑去永安樓嘗嘗新鮮,千萬别誤會,永安樓是正規會所,裏面都是風雅之事,要真有那個啥的話,反而會落入了下乘,因爲古代的勾欄很多,那些文人墨客反而喜歡永安樓這類精神享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