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章依偎在袁旭東的懷裏哭哭啼啼地道,這時,趙盼兒從後面追了上來,袁旭東立刻抱着宋引章翻身下馬,走向趙盼兒,他的眼神難掩關心,他一把拉過形容狼狽的趙盼兒,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風給她披上,臉色難看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歐陽旭找人欺負你們了?”
眼下袁旭東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與一身狼狽的趙盼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趙盼兒強行忍下眼眶的酸澀,低下了頭道:
“沒事,就是受了點小傷而已,歐陽旭找來城東廂的廂吏,把我們幾個趕出了東京!”
見趙盼兒不願意多說,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孫三娘和銀瓶丫頭忙插嘴告狀道:
“公子,歐陽旭找來的那個狗官廂吏還當着我們的面收了德叔的錢,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我們都給綁了起來,說我們是攀咬官員,訛人錢财的刁婦!”
“就是,他還說我們是沒有憑由的流民,不得進入東京城,還讓我們坐着驢車遊街示衆,那些東京城的老百姓們都拿臭雞蛋和爛菜葉什麽的砸我們!”
這時,宋引章也擡頭看向袁旭東告狀道:
“那個廂吏還要扒我們的衣服羞辱我們,他還讓手底下的官差打我們,姐姐的額頭都受傷了,流了好多的血!”
“什麽?”
聽孫三娘,銀瓶丫頭,還有宋引章七嘴八舌地說完,袁旭東臉色鐵青,他伸手想要察看趙盼兒額頭上的傷,趙盼兒卻不自覺地偏頭避開,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額頭上的傷痕,她強裝鎮定,想要轉移話題道:
“沒事,就是受了點小傷而已,已經好了,對了,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你們蕭家的其他人呢?”
“他們都在驿站休息,明天會有禮部的官員去接他們!”
看着性格倔強的趙盼兒,袁旭東眉頭微皺道:
“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别總是這麽硬挺着?有什麽事就告訴我,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能給你兜着!”
“你就那麽想看我笑話?”
看着說話做事越來越霸氣了的袁旭東,一陣委屈突然襲上趙盼兒的心頭,她眼睛一酸,強忍着眼淚哽咽道:
“你這身衣服真好看,真威風,以後要一直這樣,别再像在錢塘的時候那麽吊兒郎當的了!”
“趙盼兒,有意思嗎?”
看着眼眶泛紅,強忍着眼淚的趙盼兒,袁旭東直接将她攬入懷裏溫柔道: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走,跟我回東京,我幫你報仇!”
“好!”
被袁旭東擁進懷裏,趙盼兒再也忍不住眼淚,嗚嗚哭泣起來,看着傷心落淚的趙盼兒,袁旭東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撩開她額前的頭發,察看起傷口,傷口不深,略有些狹長的擦傷,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不會留下永久性的傷痕。
......
帶着趙盼兒等人重新回到東京城内,袁旭東找了一家名醫館,趙盼兒身上披着袁旭東的披風,一名大夫正蘸着藥酒準備替她擦洗額頭上的傷口道:
“酒殺傷口會有點疼,你要忍着點!”
說罷,見趙盼兒微微點頭,大夫便用藥酒替她擦洗傷口,趙盼兒隻覺得一陣劇疼襲來,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旁邊的孫三娘,宋引章,還有銀瓶丫頭也在用藥酒處理傷口,她們卻是安安靜靜的,見她們這樣,趙盼兒不禁有些臉紅起來,就在這時,袁旭東從醫館外走進來,他特意避開趙盼兒等人吩咐蕭炎和蕭厲帶人去抓城東廂的廂吏,至于歐陽旭那裏,他會親自帶人去處理,歐陽旭畢竟是高觀察家的女婿,由宮中賢妃賜婚,又是今科探花,大庭廣衆之下,袁旭東還真不能把他怎麽樣,不過,再有身份的人,月黑風高的時候,也就是一刀的事情,不行就兩刀,三刀,人死爲大。
走進醫館内,聽見趙盼兒的輕呼聲,袁旭東走到大夫跟前道:
“我來吧!”
“好!”
大夫将棉球和藥酒都交給了袁旭東,袁旭東拿着棉球蘸了蘸藥酒,替趙盼兒輕輕擦拭起來,趙盼兒擡眸看着溫柔的袁旭東,頓時安靜了下來,眼神溫柔,隻是不時地輕嘶一聲,趙盼兒坐在椅子上,袁旭東站着不方便,便在她跟前單膝跪了下來,溫柔地一手輕扶着趙盼兒的後勁,一手輕輕以藥酒擦拭她額頭上的傷口,見趙盼兒疼得微微蹙眉,還不時地輕嘶一聲,他的動作不由地更加的小心,溫柔起來,眼神無比認真,眸光似水溫柔。
漸漸地,趙盼兒原本還在忍着疼痛,隻是見袁旭東如此溫柔,她不由地多看了兩眼,也就是多看了這兩眼,她不禁被袁旭東的認真和溫柔所吸引,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溫柔似水,一時間竟是忘記了疼痛,等袁旭東替她擦拭好了傷口,見她仍目光癡癡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
“怎麽了,傻乎乎的?”
聽到袁旭東的調侃聲,趙盼兒回過神來,臉色微紅,慌忙掩飾道:
“沒有,就是,就是酒味有點熏人!”
“熏人?”
看着突然害羞了起來的趙盼兒,袁旭東心知肚明,不禁笑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吧?”
“沒有!”
看着取笑自己的袁旭東,趙盼兒臉紅道:
“你胡說些什麽呀?誰醉了?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當然是我醉了啊!”
看着眼神躲閃的趙盼兒,袁旭東心裏甚是想念她的味道,有道是小别勝新婚,袁旭東現在的心思大抵便是如此,隻見他微微站起身,左手撫着趙盼兒的後勁,右手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俯下身子,在她嫣紅的丹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嬉笑道:
“還是熟悉的味道!”
“你......”
當着宋引章,孫三娘,銀瓶丫頭,還有幾位老大夫的面,被袁旭東輕輕地啄了一下嘴唇,趙盼兒倏地一下面紅耳赤道:
“你,你幹什麽呀,讨厭!”
“讨厭?”
就在袁旭東想要繼續調侃趙盼兒,幫她疏導一下情緒的時候,蕭炎和蕭厲走了進來禀告說城東廂的廂吏已經抓了回來,袁旭東讓他們去外邊等着,又買回來幾件衣裳,等趙盼兒幾人處理好傷口,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袁旭東便帶着她們一起去了醫館的後院中,這家醫館正是蕭家的産業之一,也是蕭家爲數衆多的情報據點之一。
不算非常隐蔽,但是一般的人也查不到,能查到這兒的人多半也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東京,皇城司算是最強大的情報組織,這次回東京,皇城司的掌事官員雷敬和蕭欽言暗地裏達成了攻守同盟,顧千帆也搖身一變,變成了皇城司的二把手,隻在雷敬之下,在蕭欽言失勢之前,隻要袁旭東做的事不是太過分,或是被人抓住什麽痛腳,他就無需禁忌。
醫館的後院中,那廂吏已經被蕭炎等人收拾了一頓,此刻正跟龜孫一樣跪在地上痛哭求饒,見袁旭東帶着趙盼兒等人走進院中,他才終于明白自己是得罪了什麽人,忙磕頭求饒道:
“蕭公子饒命,蕭公子饒命,小的豬油蒙了心,都是新科探花歐陽旭指使我幹的,他剛搬到城東坊的時候,就給小的送過一回見面禮,這回又讓人送了十五貫錢過來,還請蕭公子開恩啊!”
趙盼兒也知道是歐陽旭找的他,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想到這裏,她便看向跪在地上求饒的廂吏問道:
“除了歐陽旭,還有沒有其他人指使你?比如高家的高觀察?”
“沒有,沒有!”
聽到趙盼兒的問話,廂吏吓得連連搖頭求饒道:
“我就是城東坊的小吏,那些真正的高官怎麽可能找我辦事,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啊!”
“饒命?”
看着跪地求饒,好不狼狽的廂吏,孫三娘掐腰罵道:
“你個狗官,你不是說你就是王法嗎?你讓我們姐妹幾個坐在驢車上遊街示衆,現在你磕幾個頭,喊幾句饒命就算了?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啊,對了,我還有五百貫錢,這是我的全部身家,我可以賠償給你們!”
見袁旭東目光冷冽,知道蕭家的行事風格,廂吏悔不當初,心裏恨死了歐陽旭和德叔,他就不該貪便宜,當時趙盼兒她們都已經說了她們是蕭家的人,他原本已經打了退堂鼓,可德叔又臨時加了一袋金銀,他見趙盼兒等人是外地人,又對蕭家的基本情況一無所知,便認定她們是在蒙騙自己,可沒想到她們真是蕭家的人,現在害苦了自己,想到這裏,他連忙爬到袁旭東的腳下,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求饒道:
“蕭公子饒命,蕭公子饒命啊,我上有八十歲的老父母要供養,下有嗷嗷待哺的妻子兒女,還請蕭公子開恩啊!”
“八十歲的老父母,還有嗷嗷待哺的妻子兒女?”
看着痛哭求饒的廂吏,袁旭東腳上使勁,将他一腳踢開笑道:
“像你這樣的人還能家庭美滿,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啊!”
說罷,袁旭東轉向蕭炎吩咐道:
“拉出去,給他留一個全屍,再拿五百貫錢給他的家人!”
“是!”
蕭炎領命,他單手拎着廂吏的後脖頸便要往外走去,那廂吏吓得當場失禁,褲子都尿濕了,大聲哀嚎着求饒道:
“蕭公子饒命啊,蕭公子饒命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繞我一條狗命吧!”
不單單是那廂吏吓得當場失禁,宋引章,趙盼兒,孫三娘,還有銀瓶丫頭也吓傻了,雖然廂吏對她們做的事情真的很過分,她們也很想報複一下廂吏,但是她們從沒想過要殺人的地步,畢竟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眼看着廂吏就像是待宰殺的豬羊一樣被蕭家的護衛給拖出去宰了,趙盼兒率先回過神來,她立馬站出來阻止道:
“等等,别殺他,把他打一頓,再賠償給我們四百貫錢,把和歐陽旭勾結的事情寫個切結書出來就好了!”
聞言,蕭炎不禁看向袁旭東,見他沒什麽表示,便拎着廂吏繼續往外走,眼見袁旭東無動于衷,那廂吏便将最後的希望放在了趙盼兒的身上,隻見他痛哭流涕道:
“趙娘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人,我賠償你們錢,我寫切結書,饒我一命吧,我以後一定重新做人,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爹啊,饒命啊!”
見廂吏這麽可憐,又好像是真的幡然醒悟了,趙盼兒,孫三娘,宋引章,還有銀瓶丫頭不由地心軟了下來,紛紛勸袁旭東道:
“凡郎,你就饒他一命吧,他是有錯,但是罪不至死啊!”
“是啊,凡郎,我不想你殺人,不值得!”
“公子,就按盼兒姐說的辦吧,打他一頓出出氣,再要他賠償一筆錢,寫份和歐陽旭勾結在一起的切結書出來!”
“蕭公子,我們也就受了點皮外傷,不礙事的,坐驢車遊街示衆雖然是屈辱了一點,但也犯不着因此而殺人啊!”
見趙盼兒等人都替廂吏求情,知道她們心軟,見不得别人受難,袁旭東便看向蕭炎吩咐道:
“蕭炎,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去辦吧!”
“是!”
蕭炎領命而去,袁旭東陪着趙盼兒等人閑聊着,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蕭炎拿着一張切結書和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回來,袁旭東将錢袋交給趙盼兒,自己留下那份切結書淡淡地說道:
“這些錢你拿着,切結書放我這兒,以後歐陽旭的事你就别管了,交給我來辦吧!”
“可是......”
不等趙盼兒開口反駁,袁旭東直接瞪了她一眼道:
“這件事你必須要聽我的,還有,我給你的金牌呢?我蕭家的金牌連個廂吏都不放在眼裏了?”
聽袁旭東提到金牌,趙盼兒心裏不由地咯噔一下,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宋引章,見她腦袋都快要埋到胸口了,不由地自己擔下責任道:
“金牌我沒帶在身上,那個廂吏以爲我們是在騙他,所以......”
“是嗎?”
見趙盼兒眼神躲閃,不等她把話說完,袁旭東直接打斷她道:
“趙盼兒,幾天不見,你都學會撒謊了啊?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把我的金牌弄丢了?”
“沒有弄丢!”
擡眸看了袁旭東一眼,趙盼兒不禁低下腦袋聲若蚊吟道:
“我把金牌借給别人了!”
“什麽?”
和趙盼兒離得極近,要不然的話,袁旭東真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那塊雲紋金牌就等同于他的身份象征,可以調用蕭家的資源爲己所用,他就是放心不下趙盼兒等人,才會把這麽貴重的金牌給了她,可趙盼兒竟然把它借給了别人,想到這裏,他不禁惱怒道:
“趙盼兒,你是怎麽想的?你才來東京幾天?什麽人這麽重要,讓你不惜把我蕭家的金牌都借給了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塊金牌有多重要?”
見袁旭東發火,宋引章,孫三娘,銀瓶丫頭都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孫三娘和銀瓶丫頭都悄悄地看了一眼宋引章,隻見她站在那瑟瑟發抖,還一邊哭,一邊抹眼淚,孫三娘原本還想跟袁旭東解釋一下,見她這樣,便也隻能打消了主意,隻能讓趙盼兒扛着了,蕭公子那麽喜歡盼兒,應該不會懲罰她吧?
在她們跟前,袁旭東訓斥完趙盼兒,趙盼兒雖然知道是自己錯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剛剛受到這麽大的委屈,袁旭東還兇自己,而且自己也是替宋引章背的黑鍋,便不由地委屈嘴硬道:
“你給我金牌的時候,你也沒說它有多重要啊?再說了,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承受不起,你幹嘛還要給我啊?”
“你,我現在不想跟你吵架!”
看着強忍着眼淚的趙盼兒,袁旭東不禁按耐住怒氣,他既生氣趙盼兒把那麽重要的東西随随便便的就借給了别人,也有些吃醋,自己是在乎趙盼兒,才會把那塊代表自己身份的金牌給了她,可她卻随随便便的就給借了出去,這是把自己當成什麽了?
“說吧,你把金牌借給誰了?”
袁旭東按耐住怒氣問道。
看了袁旭東一眼,趙盼兒自然不能告訴他金牌到底是借給了誰,要是供出張好好的話,拔出蘿蔔帶出泥來,宋引章也脫不了幹系,自己欠了宋引章姐姐一條命,也答應過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宋引章,救命之恩,還是以一命換一命的救命之恩,趙盼兒是怎麽也報答不了的,隻能努力兌現當初的承諾,把宋引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這些想法一閃而逝,趙盼兒看向袁旭東道:
“借給了誰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會幫你要回來的!”
“你......”
看着就連借給了誰都不願告訴自己的趙盼兒,袁旭東氣道:
“好,既然你不知道珍惜,那就還給我好了,明天,明天這個時候就還給我!”
“好!”
趙盼兒斬釘截鐵道,說罷,她看了一眼還在氣頭上的袁旭東道:
“你送我們回客棧可以吧?”
“不送!”
袁旭東氣道。
“不送就不送,我們自己走回去!”
瞪了袁旭東一眼,趙盼兒走向宋引章,孫三娘,還有銀瓶丫頭,她拉着始終低着頭的宋引章的小手,看向孫三娘和銀瓶丫頭道:
“引章,三娘,銀瓶,我們走吧!”
“站住!”
見趙盼兒帶着宋引章等人要一路走回三元客棧,袁旭東喊住她們道:
“我在廣德坊桂花巷有一處别院,這些天應該打理好了,你們搬去家裏住吧,老住在三元客棧也不是事!”
聞言,趙盼兒也沒有拒絕,雖然跟袁旭東鬧了點小矛盾,但也不至于跟錢過不去啊,住在三元客棧那麽貴,吃的住的全都要錢,住在自己家裏就好多了,最起碼住房的錢可以節省出來,再在家裏自己做飯吃,那就更省錢了,想到這裏,她看向袁旭東道:
“我們的行李......”
不等趙盼兒把話說完,袁旭東沒好氣地道:
“我會派人去取的,走吧!”
“好吧!”
趙盼兒帶着宋引章等人向醫館外走去,臉上滿是開心的神情,她們從錢塘來到東京,總算是有一處可以安家的院子了,這讓她們有一種歸屬感,而不是住在客棧裏的那種漂泊感,袁旭東走在後面,這時,蕭炎走到他身邊禀告道:
“公子,都處理好了,不出半個月,他必死無疑,那些暗傷仵作查不出來的!”
看了一眼蕭炎,袁旭東不置可否道:
“等他出殡那天,記得奉上五百貫的禮金!”
“是,公子仁慈!”
聽蕭炎誇獎自己仁慈,袁旭東腳步微頓,他看了一眼滿臉認真的蕭炎直接道:
“你是認真的嗎?”
“是啊!”
蕭炎看向袁旭東理所當然地道:
“錢塘那件案子,死了幾十個皇城司的探子,相公以顧指揮的名義每人補償了一百二十貫,那些家屬全都感恩戴德的,五百貫可比一百二十貫多多了,一條人命可不值這麽多錢!”
“是嗎?那人命還真是不值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