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彪倒是顯得無所謂,眼睛根本就沒有朝着這邊看過去。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離開那道“大蔥燒海參”。
大蔥燒海參雖然好吃,但是比起前途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但問題是于德彪來新京,可不是他自己想來的,他那是上支下派,他可沒有辦法。他倒是想不來,但是問題是他敢嗎?
于德彪現在的目标,是軍統北平站站長陳正樹!自從他在《北平時報》看到三叔消息的那一刻,他就仿佛已經看到了陳正樹就在自己的面前觸手可及。
于德彪知道,這一次能夠利用三叔抓住陳正樹,這才是自己立功受賞的機會。于組長就可能變成于股長。
但是很可惜,這個機會,好像正離着自己越來越遠。
現在自己放着正事沒法幹,卻莫名其妙地跟着青木荒服來到了新京。即便是抓住了那位“重要人物”,這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又能分來幾成功勞?
在新京,自己不過一個“随從行動人員”,和尚合發還有呂二方一樣。付出再多,還不是爲他人做嫁衣。還不如多吃兩口海參更加實惠。至少吃到肚子裏那可是自己的。
陳陽聽了尚合發的話,心中倒是一咯噔,他好像感到了有些不對。
青木荒服的一愣,更大的成份是欣喜。本來已經是“山窮水盡”了,結果沒到晚上呢,這不就“柳暗花明”了。
“來,來,快坐下。說說怎麽回事。”青木荒服滿臉都是笑容,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看上去很感興趣地說道。
尚合發此刻臉上紅通通,顯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臉上得意的神情,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他望着陳陽,眼裏全是興奮的光澤。
陳陽心如電轉,淡淡地說道:“沒喝多吧!”随後微微一笑,下巴朝着自己旁邊的椅子揚了揚,接着說道:“太君讓你坐下說,你就趕緊坐下說吧。”
尚合發聽了陳陽的話,這才慢慢地斜簽着身子,挨着陳陽在旁邊椅子上坐了下去。
青木荒服的手頓時僵到了半空之中。他的眼神變得陰冷,眉頭也皺了起來。
尚合發吓了一跳,望向青木荒服的眼睛裏,多多少少帶了一些恐懼。
“你不用急,慢慢說說怎麽回事。”青木荒服也看出了尚合發有些害怕,淩厲的眼神收了回來。盡量把神色放得緩和說道。
“太君,呂二方是奸細!”尚合發朝着門口看了看,确定門外沒有人,這才故作神秘地沖着青木荒服輕聲地說道。
陳陽聽了微微一愣,把眼睛望向了尚合發。心中想到:怎麽回事?難道呂二方真是自己人?尚合發難道發現了什麽?他又是怎麽發現的呢?
“噢?有證據嗎?”青木荒服眼裏射出興奮的光芒,雖然故作鎮定,但是語氣中微微顫抖。
“我從來的時候就發現呂二方不對勁!”
尚合發剛開始講,陳陽就接口說道:“你是怎麽發現呂二方不對勁的?說來聽聽。憑空臆測可不行,我們得有确切的證據。”看上去陳陽也很感興趣。
于德彪愣症着看着尚合發,心裏不由得一陣苦笑。心中想到:這事要是從北平開始說,這頓飯就甭吃了。
于德彪也顧不得這麽多了,用手“啪!”的用力一拍桌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青木荒服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後面一躲,重重地靠在了椅子背上。
陳陽也是微微一愣,眼睛看向了于德彪,想着這位怎麽也發了神經。
尚合發剛要說話,就聽到一聲拍桌子的聲音,身子不由得一激靈,眼睛不安地朝着四處看去。
于德彪絲毫不顧青木荒服和陳陽的眼神,自顧自地大聲說道:“那咱們得趕緊行動啊!絕對不能再讓奸細跑了!你們趕緊問,我抓緊吃飯,吃完飯我帶人幹活!”
于德彪說着話也不搭理他們幾個,立刻就端起了飯碗,筷子也毫不客氣地伸向了那道大蔥燒海參。
青木荒服嘉許地看了一眼于德彪,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來大家對偵破行動都很上心,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這一次自己帶來的可都是精兵強将。每個人都能獨當一面!青木荒服得意地想到。
“這事不能急,老于你先慢慢吃,事也得慢慢問,謹慎無大錯,搞錯了可不是玩的,可不能人還沒抓到呢,咱們自亂了陣腳。”陳陽仿佛考慮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于德彪嘴裏塞滿了海參,沖着陳陽點點頭,嘴裏嗚哩哇啦地好像在說話,但是至于說得什麽,聽不清楚。但是能看得出來,于德彪同意陳陽的态度。
青木荒服這時的注意力,都在尚合發身上。他隻是掃了于德彪一眼,卻沒有說話。
“呂二方那人,您是不知道。平時甭提多奸懶饞滑了,有利的事削尖了腦袋朝前擠,無利地事,硬拽着都不會向前去!這事咱們特務科都知道。”尚合發一本正經地說道。
“老于,是不是?”陳陽轉頭沖着于德彪問道。
于德彪幾塊海參下肚,多少穩住了點神。聽了陳陽問這話,筷子前伸,夾起了一大塊海參,停住了筷子,擡頭說道:“老呂之前是老範那個組的,我和他不熟。”說着話就把海參遞進了嘴裏。
于德彪的筷子緊接着又伸向了下一塊海參,動作如行雲流水,銜接的天衣無縫,絲毫沒有任何空檔。
陳陽點了點頭,轉頭對尚合發說道:“你說吧。”
尚合發一臉神秘狀說道:“平時這種出遠門的事,呂二方就沒有不躲的,可是這次不知道爲了什麽,卻是異常的積極!我就覺得裏面有鬼!”
“就憑這個原因?”陳陽的眉頭皺起,仿佛有點苦笑不得,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不是,那哪能啊,要是就這一個原因,那不就是瞎猜了嗎!”尚合發紅着臉搖頭說道。臉上挂着近似于癡呆的笑容。
陳陽不說話,眼睛閃着厲色光芒瞪着他。
“說啊!你賣什麽關子!”陳陽“啪!”的一聲,猛地一拍桌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了說道。
尚合發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哆嗦。恐慌的眼神怯怯地望向陳陽。
“陳陽君,你别吓着他。不要着急,讓他慢慢說。”青木荒服一拉陳陽說道。
陳陽就勢坐了下來,聲音稍微緩和了一些,說道:“慢慢說吧,我不着急。一定要說細!要有真憑實據。胡亂猜測的事就不要再說了。”
尚合發顯然剛才被陳陽吓到了,臉色依然有一些惶恐,不安地沖着陳陽點了點頭。
陳陽眼睛又是一瞪,不耐煩地說道:“你倒是說話啊,一直瞅我是幾個意思?”
“我,我有證據。”尚合發口氣雖弱,但是話說的卻堅強。
陳陽心裏一怔,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地問道:“證據?什麽證據?”
“今天上午,咱們到了長春路。您和青木太君去了食雜店。”尚合發緩緩地說道。
“這又怎麽了?”陳陽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了呂二方的不正常。”尚合發把頭朝着桌子這邊湊了湊。他想讓他們聽得更清楚一些。
“什麽不正常?”陳陽正色冷冷地問道。
“平時這小子從來沒有這麽多話。可是今天,他說的話太多了!”尚合發冷冷地說道。看樣子就像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一樣。
“他都說什麽?”陳陽有些好奇地問道。他倒是真的奇怪呂二方說的究竟是什麽,引起了尚合發的注意。
“呂二方一直裝作非常寒冷的樣子,在發你們的牢騷。說什麽沒事找事了,這麽冷的天應該先上樓之類的花。”尚合發看了一眼陳陽,轉頭朝着青木荒服說道。
陳陽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了青木荒服,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青木荒服望向陳陽的眼神,更加的疑惑。他有點後悔讓這個尚合發說話了。
這說的都是什麽東西啊,一切都是捕風捉影。沒有一樣是真憑實據。
“我知道,呂二方那小子是在挑撥我們的火呢!讓我們惱恨你們。關鍵是今天并不冷啊?他一直說冷是什麽意思?”尚合發振振有詞地說道。
陳陽聽了尚合發說“不冷”,不由得一愣,随後就看到了尚合發那身狗熊一樣的穿戴。
“于是我就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盯上了他!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尚合發得意地笑着說道。
“嗯,你發現什麽了?”陳陽仿佛十分地無可奈何,搖了搖頭,随口問道。
“果然沒有出我所料,呂二方果然有他的目的!這小子趁着我們不注意,就裝作很寒冷的樣子,慢慢地湊到了樓洞裏面。他沒有想到,我在一直盯着他呢!”尚合發又眼睛裏透出了激動地光澤,興奮地說道。
陳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覺得自己可能想差了,事情應該沒有自己想的那麽複雜。
“要說呂二方不愧是老狐狸!他裝的可真像!甚至他的身子都在顫抖。但是他忘記了一件事!”尚合發冷笑了一聲說道。
“噢?他忘了什麽事?”陳陽調整心緒,裝作根感興趣地問道。
“關鍵是今天不冷啊!他那樣裝模作樣,也不怕露餡!”尚合發冷笑着說道。
陳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咱壓下去胸口的怒火一樣,沖着青木荒服說道:“青木太君,您問吧。我去趟衛生間。”
于德彪這會兒也吃得差不多了,聽了尚合發這話,不由得一陣陣嗤嗤地笑。
陳陽站起身來,出了包間,沖着衛生間走去。
“因公,怕下……”隔壁包房裏傳出了呂二方和曹德彪的猜枚聲。
陳陽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想到這呂二方還真是個人才,就連日本枚都會。他心裏倒是真沒事。
陳陽從那件包房經過,眼睛連瞥上一眼都沒有,徑直走了過去。
陳陽心裏已經明白的差不多了,看來很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一個身負重要使命的特工,什麽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喝成這樣。
陳陽走回自己包間的時候,就聽見尚合發仍在津津有味地講着。
讓陳陽沒有想到的是青木荒服居然津津有味地聽着。陳陽不禁心中一動。
“呂二方眼睛很賊,左右亂看。他想着沒有人看見呢,卻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盯着他呢!”尚合發得意地說道。
“他在樓道裏究竟撿到的是什麽東西?”青木荒服等尚合發剛停嘴,就連忙冷聲問道。
“不知道,這個沒有看清。我就看到了亮光一閃,就被呂二方抓到了手中!這小子太賊了。”尚合發有點不甘心地說道。
青木荒服緩緩地點了點頭,随後眼神鼓勵地望向了尚合發。
“接下來我就更加注意呂二方,然後沒過多久,我就看到了他第二個破定!”尚合發眼睛中透出了一絲精光,宛如神探附體。
“破定?”陳陽一愣,随後想到尚合發說的可能是“破綻”。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可不能告訴他,就讓他“破定”一輩子吧。
“陳股長讓齊組長開門,齊組長不會開這種鎖。你說呂二方抖什麽機靈?剛才還在發牢騷,這會兒這麽積極?你們都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嗎?”尚合發眼神沖着三人轉了一圈問道。
“你接着說。”青木荒服看了一眼陳陽,不置可否地說道。
“進了房間,我緊跟着呂二方。他去哪,我就去哪,眼睛就不離開他。”尚合發說道。
“他發現你了嗎?”陳陽笑了笑問道。
“沒有!咱是誰?老偵緝了!抓得賊比呂二方見得都多!我能讓他發現。”尚合發說到這裏,很高興地将臉湊向了陳陽說道:“陳股長,你發現了嗎?”
“發現什麽?”陳陽裝作一愣問道。
“那一會兒,您站在窗戶跟前。”尚合發提醒道。
“啊,怎麽了,我在那想證實一件事情。”陳陽納悶地說道。
“呂二方從您旁邊擠過去。”尚合發又提醒道,此時他說話有些着急。
“啊。怎麽了,他當時好像去檢查床頭櫃了嗎。”陳陽想了一下說道。
“平時您見過他會從您身邊一聲招呼都不打地擠過去嗎?”尚合發說道。
“這倒沒注意,應該是沒有。如果有的話,我應該有印象。”陳陽想了一下說道。
“他是又發現了東西!”尚合發冷冷地說道。
“又發現了什麽?”青木荒服興趣更大了,把頭也湊了過來問道。
“我沒有看清,但是就在枕頭邊,也是閃閃發亮的物件!”尚合發冷然說道。
“會是什麽東西呢?竟然連揀兩件!”青木荒服一愣,随後就舒展了眉頭。
青木荒服剛要說話,就聽見“啪!”的一響,把他吓了一跳!
青木荒服轉頭看過去,就看到尚合發拍了桌子後,身子站了起來。
“這幾件事怎麽這麽巧合?短短幾天時間,全部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呂二方發現了線索,爲什麽不報告?原因很簡單!”尚合發站在那裏侃侃而談。
“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在爲這個人打掩護!”
“他爲什麽要給這個人打掩護?他的目的是什麽?”
“他給他打掩護,爲的是什麽目的?”
“我們來這又是什麽目的?呂二方之所以願意跟着我們來這裏,是不是就是爲了來報信!”
尚合發此時不像剛才慢斯條理,而是激動地一口氣說道。
“哈哈哈!”尚合發剛剛說完,于德彪就前仰後合地笑了出來。
“老于!你幹什麽!”陳陽瞪了于德彪一眼,輕聲說道。
“這也太能扯了吧!我也聽出來了。剛才老尚講的呂二方撿的那兩個東西,估計是一對。估計呂二方樓洞口撿了一個,誰知道在房間裏又看見了一個。八成這兩件東西,可能值一點錢。他怕我們發現,這才顯得鬼鬼祟祟。他的目的,就是想把這東西私吞而已。”于德彪強忍着笑容說道。
于德彪這是吃飽了,腦子也變得活絡了許多。
青木荒服點了點頭,說道:“老于說的很有道理。剛才我也猜到了那東西也是一對。估計按照尚合發的描述,這東西不是耳環就是手镯。應該是女人的飾品。這個應該呂二方是想要私吞,這和奸細應該扯不上邊。”
“不一定。”陳陽鎮定地搖了搖頭說道。
“噢?這話怎麽說?”青木荒服眼睛一亮說道。
“凡事不能想的太過!尚合發所說的雖然是直覺,但是他那是一名老偵緝隊員的直覺,這種直覺有時候反而很靠譜!”
陳陽說到這裏,微一停頓,接着說道:“關鍵還不僅如此,老尚也提供了證據!畢竟呂二方撿了東西沒有報告!”
“作爲一名老偵緝隊員,他難道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嗎?”陳陽說到這裏,看了一眼于德彪和青木荒服,随後冷然說道:“所以說,不要輕易下結論,我們要至少查查那件物事究竟是件什麽東西再說!”
“砰!”青木荒服将拳頭重重砸向了桌子,站起身來重重地說道:“那就查!今晚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