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警察局二樓,特務科行動二股辦公室。
陳陽和青木荒服三個人步履匆匆地上了樓。
行動二股的特務們此刻基本上都在外面,辦公室倒是顯得十分清淨。
陳陽推開了房門,沖着青木荒服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随後笑嘻嘻地站在了旁邊。
“陳股長,幹嘛和我這麽客氣,咱們一起進去。”青木荒服看到陳陽等着自己先進辦公室,連忙拉着陳陽一起進了辦公室。
周桐跟在兩個人的身後,正準備進辦公室,旁邊機要室辦公室的門開了,探出了一個腦袋,正是機要室辦事員小秦。
“陳股長回來了嗎?”小秦見周桐正準備進門,他雖然不認識周桐,但是也知道他是二股的人,于是開口問道。
“回來了啊,怎麽,有事啊?”周桐問道。
“高主任說有個文件需要陳股長簽一下。”小秦說道。
“噢。”周桐聽了,重新又走了出來,朝着機要室走了過去。
“唉,您這是幹什麽啊?”小秦見周桐過來,身子連忙擋住了門,看樣子并不準備讓周桐進來。
“簽文件啊,你不是說有我們股的文件嗎?”周桐納悶地說道。
“不是你們股,是陳股長的文件,涉密,需要他自己簽字。”小秦說道。
“噢。”周桐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得等一會兒了,股長和喜多機關偵緝課青木課長剛進去,看樣子事不少,估計時間短不了。”
小秦聽了不由得一愣,擡手看了看表,有些着急,但是仍然猶豫地說道:“可是這可快下班了啊。”
“我們這一行哪有準點下班的。”周桐噗嗤一笑說道。
“那就明天再簽吧。”小秦說着話就想關門。
“明天可就不一定了,我們股長這幾天可是幾個地方換着跑,再回辦公室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周桐仿佛是自言自語一樣,說完也要轉身進二股的辦公室門。
小秦一聽,重新又把門拉開,再次探出了頭,爲難地說道:“這可怎麽辦?要求三天傳達完的,今天就是第二天了。”
“那你就今天等一會呗,估計有三四個鍾頭也就差不多了。也晚不了太多時間,最多兩三個小時。”周桐笑着說道。
“三四個鍾頭?”小秦聽了都快哭了。
“怎麽了?有急事啊?”周桐慢慢踱了過去,關心地問道。
“今天不是約了女朋友看電影嗎。”小秦紅着臉說道。
“唉呀,我想着多大點事呢,不就看場電影嗎,改一天不就得了。”周桐嬉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不行啊,人家家裏,人家家裏……”說到這裏,小秦猶豫着說不下去了。
“怎麽着啊,她家家大業大,财趁人值,你這是高攀了?”周桐笑着說道,看上去就像開玩笑一樣。
“嗯。”小秦居然點了點頭。
“可以啊,兄弟,這可是攀龍附鳳,這馬上就要起飛啊。”周桐滿臉羨慕地說道。
“要是今天不去的話,可能就真地飛了。”小秦說話間都帶着哭腔。
“要不這樣,我替你去?”周桐嬉皮笑臉地說道。
小秦頗爲惱怒地瞪了周桐一眼,伸手就要關門。
周桐連忙伸手攔住,笑嘻嘻地說道:“玩笑,玩笑。兄弟開個玩笑,你可别介意。”
“咱倆很熟嗎,你就給我開這種玩笑。”小秦愠怒地撇了周桐一眼,不高興地說道。
“這不是替你着急,幫你想辦法嗎?”周桐說道。
“要是這中主意,我看還是算了吧。”小秦聲音依然冷冷地說道。
“你們這裏就你一個人了嗎?”周桐說着話就探着身子伸着頭朝裏面看去。
“不用看,就我一個人,其餘都下班了,你也不看看幾點了。”說到這裏,小秦不由得有些生氣,聲音也有些放大了,說道:“主任讓我等到六點,要麽你們早點回來,要麽你們今天就别回來,可可就五點四十回來,你說我等還是不等!這不是坑人嗎!”
“你看這個巧勁!還真是難爲你了。”周桐歎了口氣,語氣頗爲同情地說道。
“要不然這樣吧,你要是放心,我就替我們股長把字簽了,待會兒我把情況給他說一下,你也不用給你們頭兒說了,就全當是我們股長親自簽的,你看怎麽樣?”
小秦聽了略一遲疑,周桐在旁邊看了,悠悠地說道:“要是你不同意,那我也就沒辦法,隻能這樣,别的我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小秦還有些猶豫,周桐說道:“你也别想了,我也犯不着擔着這份幹系了。”說着話,周桐轉身就走。
“唉,等一等。”周桐還沒有走出去兩步呢,後面的小秦揚手叫道。
周桐轉過身來,問道:“怎麽樣?想明白了?”
“那好吧。你模仿你們股長的字可得仿得像一點。千萬别讓人家查出來。”小秦說道。
“這我可保證不了,我隻能讓我們股長不往外說這件事。你可得考慮好了。”周桐笑眯眯地說道。
“那,行吧。”小秦終于還是下了決心。
這個女朋友是家裏好容易才托人拉上了關系,人家可是教育總署一位司長的千金,現在也在教育總署上班,家世沒得說,關鍵人還漂亮。
這種姑娘放在任何時代,那都是搶手貨。原本輪不到小秦這種小辦事員身上。但是姑娘父親,那位司長卻是個明白人。
司長深谙生逢亂世,平安爲上的道理,所以就想給姑娘找一個小戶人家,這樣才輪得上小秦。
這對于小秦來說,卻是絕佳的機會,如果他錯過了這次機會,那就絕不會有第二次,患得患失之際,小秦還是選擇了去見女朋友。
小秦急匆匆地将周桐帶進了屋裏,擡頭看了看挂鍾,時間已經到了五點五十。
小秦登時就慌了,手忙腳亂地找出了一個牛皮紙袋,上面牢牢地貼着封條,卡着火漆印章。随後拿出了一張簽字表,遞給了周桐。
“這麽嚴密,你有什麽不放心。”周桐說着話就接了文件袋,随後又接過了簽字表。
“我筆呢?我筆呢?”周桐兩隻手都拿着東西,隻能用手腕在身上亂碰。看樣子他是在找簽字的筆。
周桐兩隻手都有東西,摸着不方便,他就随手把牛皮紙袋放到了桌子上。
“我這有。”小秦心中也急,抓起桌子上的一杆筆就遞給了周桐。
“謝謝,謝謝,其實我是帶筆來了,就是找不到了。”周桐說着話,就連忙伸手去接。
兩個人一個遞地快,一個接地急,結果就把桌上的墨水瓶給打翻了。
墨水屏沒有蓋蓋,裏面插着一根蘸水筆,墨水結果灑了一桌子,就連牛皮紙袋上面,也全是墨水。
周桐一看,大驚失色,口中喊道:“壞了!”連忙伸手抓起了牛皮紙袋,直接用袖子就擦了起來,這樣一來,連封條帶火漆都被染地黑漆麻烏。
“壞了!這可怎麽辦,越忙越出錯。”小秦滿臉苦澀埋怨道。
周桐臉也白了,神色之間有些慌亂,看了看左右,照着自己臉上輕輕地抽了一巴掌,說道:“真他麽賤,好端端地攬什麽事啊!瞧這淡扯得。”
小秦更是慌了馬腳,站在那裏手足無措地說着:“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周桐見小秦這麽害怕,連忙安慰他說道:“你先别慌,其實這也沒什麽。”
周桐突然安靜的語氣讓小秦一愣,疑惑地望着周桐說道:“怎麽可能?”
“股長那邊,我來解釋。但是我們得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才行。”周桐淡定地說道。
小秦已經夠害怕了,周桐覺着再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這個能行?”小秦猶豫了一下,說道:“要不我給我們高主任彙報一下?”說着話,小秦就将手抓向了電話機。
“能不能行你想想。二股那麽多人,我們股長爲什麽就帶了我一個人回來?至于彙不彙報,你來看,你要是覺得沒有你的事,那你就報。”周桐說話語氣頗爲輕松。
小秦按住電話機,正準備搖動搖把的手,停了下來。
“真,真沒事?”小秦還是有些猶豫。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周桐抓起了筆,筆走龍蛇地在簽字表上簽了“陳陽”兩個大字,随手又抓起了黑漆麻烏的牛皮文件袋,沖着小秦說道:“快去會女朋友吧,這機會可是可遇不可求。”
周桐說着話,就轉身出了機要室的大門,走回二股辦公室。
周桐進了二股辦公室,看到陳陽小辦公室的門緊閉着,也就沒有向前過去,而是身子貼緊門縫,注意着外面的動靜。
“啪!”隔壁機要室的門重重關上了。随後一陣皮鞋聲響,小秦身影從門縫中閃過,接着就聽到了急匆匆地下樓聲音。
周桐将牛皮紙袋揣進了懷裏,閃身出了房門。左右看了看,也急匆匆地下了樓。
陳陽在小辦公室裏讓青木荒服坐到了自己平時坐的位置,自己則是随便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桌子旁邊。
内勤韋麗跟着陳陽進了辦公室,給兩個人泡好了茶,就準備出門。
“小韋,一起坐下聽聽,該記得記一下。”陳陽沖着韋麗溫和地說着。
韋麗不到二十歲,看上去十分文靜秀氣,鼻子上架了一副大大的圓眼鏡,看上去就像鄰家的乖乖女一樣。
韋麗也是這一批從北平高等警察學校分來的,和齊玉林等人算是同學。因爲是個女孩子,所以陳陽就讓她幹了内勤,不用整天東跑西颠。
韋麗答應了一聲,拿出了本子和筆,也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了陳陽身子稍後一點的地方。
“你随身都帶紙筆嗎?”陳陽有些詫異地問道。
“啊,習慣了。”韋麗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習慣,我得讓二股推廣。”陳陽一本正經地說道。
韋麗一聽,臉上更紅了,張了張嘴,沒有好意思說話。
“有什麽話,說,咱們當警察的扭扭捏捏可不成。”陳陽臉上帶着笑容說道。
“推廣的時候别提我成嗎。”韋麗紅着臉說道。
“可以,我就說某一位女警。”陳陽輕笑了一聲說道。
“那不是還說的是我,咱們股裏不就我一位女警。”韋麗紅着臉,一副着急地樣子說道。
“哈哈哈!”坐在對面的青木荒服不由得一陣大笑,“陳陽君,你得這位内勤小姐還真實在,有點意思。”青木荒服笑了一會兒說道。
陳陽也笑了,說道:“我喜歡和我的下屬開玩笑,張弛有度,這樣應該利于工作。”
“我同意,不過我下面所說的話,可要緊張起來了。”青木荒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陳陽也馬上收起了笑容,身子也随之坐直了一些,沒有說話,眼睛望向了青木荒服。
青木荒服嘉許地一笑,這才緩緩說道:“不久前,我們偵緝課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一位關鍵人物從北平過境,前往滿洲國新京,他的目的是策反滿洲國的某位軍界高官。”
“我決定不動聲色放他過去,然後通報新京方面,對他進行全方位監視!然後順藤摸瓜,将他們一網打盡。”
“前兩天新京傳來消息,目标近幾日活動頻繁,多次使用電台通訊,懷疑目标可能最近會有大動作,讓我們派員一起偵破。”
“考慮到你曾經在滿洲國待過一段時間,所以決定由我們兩個帶一批行動隊員,将目标以及同夥一網打盡,押回北平。”青木荒服說到這裏,眼睛望向了陳陽。
“命令絕對服從,不過這裏有幾個問題我要問一下。”陳陽也不客氣,直接開口說道。
“有問題盡管問。”青木荒服大度地說道。
“這個不久前,究竟指的是哪一天?他準備勸降的人又是什麽人?既然有情報,那麽目标屬于哪個部門?”陳陽冷着臉一口氣地問道。
“哈哈哈,”青木荒服一陣大笑,随後闆了起來,說道:“這個需要到了新京徹底了解再說。”
陳陽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吧,再問幾個問題。”
青木荒服臉上有些不悅,但是仍然勉強露出笑容說道:“請問。”
“需要我帶幾個人?什麽時候出發。”陳陽盯着青木荒服看了一會兒,随後噗嗤一笑,說道。
青木荒服也笑了,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張弛有度,是嗎。”
“剛才氣氛太緊張了,就開個玩笑。”陳陽此時已經是笑容滿面。
“你帶上五六個人吧,要行動高手。”青木荒服收起了笑容說道。
“可以,五六個人夠嗎?”陳陽答應了一聲說道。
“差不多了,我再帶上五六個人,再加上監聽組四五個人,就差不多了。”青木荒服想了一下,緩緩說道。
“夠就行,不過我得和大島太君打個招呼。”陳陽說道。
“角田顧問不是已經和大島君說過了嗎?”青木荒服說道。
“他說是他說,我說是我說,不一樣,這是'禮'。”陳陽說道。
“好吧,我認爲我已經是中國通了,但是還真有時候搞不懂你們中國人。”青木荒服撇了一下嘴說道。
“什麽時候出發?”陳陽又問道。
“當然是越快越好。”青木荒服說道。
“小韋,查查西直門火車站最快一班往滿洲國的火車什麽時候。”陳陽回頭說道。
“不用查,明天下午四點。”韋麗輕聲細語地說道。
陳陽回頭贊許地看了韋麗一眼,沖着青木荒服說道:“那就明天走?我讓韋麗去買票?”
“不用!”青木荒服傲然說道:“我們這次帶的有監聽設備,我讓司令部在這列火車上挂上一節公務車。”
“那可太好了,要不然幾十個小時的火車,那可不是鬧着玩的。”陳陽看上去十分興奮地說道。
“咣當”一聲,陳陽聽到了外面大門一響。他回身沖着韋麗說道:“出去看看,是周桐的話,讓他過來。”
韋麗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準備出門。青木荒服也站了起來,說道:“正事說完了,我也該走了,明天西直門火車站門口集合。”
陳陽也站了起來,客氣地說道:“青木太君,您不再坐會兒了?”
“不坐了,你又不請我吃飯。”青木荒服笑着開玩笑道。
“不請,明天就動身了,今天且得忙呢,想吃飯,等從新京回來吧。”陳陽也笑着說道。
陳陽把陪着青木荒服出了門,突然他一拍腦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說道:“你瞅我這記性,怎麽忘了一個人!這個人要是去了新京,那可能頂得上好幾個人!”
“誰啊?”青木荒服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停下了腳步,十分興奮地問道。
“于德彪啊!您怎麽給忘了,他可是我們之前在東北,啊不,滿洲國潛伏的組長!新京的路數,他門清啊!”陳陽話裏也帶着興奮說道。
“于德彪?”青木荒服一愣,随即高興地說道:“對呀!我怎麽把他給忘了,我現在就去找俞晉和。”
青木荒服說着話,就朝着特務科一股的方向走去。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現在早沒人了。”陳陽照着說道。
青木荒服擡頭一看,果然特務科大辦公室屋門緊鎖,不由得一笑,接着說道:“沒事,我回去打電話。這個于德彪我要定了。”
青木荒服說着話,朝着陳陽擺了擺手,徑直下樓去了。
“股長,什麽事啊?”周桐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沖着陳陽說道。
陳陽緩緩地轉過了頭,微微沖着周桐一笑,随後面孔一闆,冷聲說道:“我和青木太君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你究竟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