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看到了那個一身黑色棉衣棉褲的半大老頭。看他面前的那個籃筐,好像是個賣半空的老頭。
但是陳陽仔細看了他的手,沒有那種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那種粗糙。
而且陳陽還注意到了,老頭的衣服看上去雖然十分破舊,但卻十分幹淨。
最爲重要的是陳陽僅僅掃了這個人一眼,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人無疑是軍統的特工,顯然就是在這裏蹲守。
軍統特工在這裏蹲守,目标除了馬義林還會有誰?陳正樹居然這麽快就摸到了馬義林,這不得不讓陳陽佩服不已。
到底不愧是四大金剛,這份幹練地速度,就不是馮延年所能比拟,看來陳正樹指揮下的軍統北平站,絕不會像馮延年在的時候那麽平庸,估計又該有大行動了。
警車呼嘯着進了警察局,停在了中間空地上。局裏的警察對于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誰也沒有興趣看上一眼。
陳陽下了警車,站在車下。司機随後下來,快步得跑到了後面,開了警車後面轎廂的門。
哐當一聲,警車大門被拉開。齊玉林率先跳了下來,腳剛一落地,就大聲喝道:“馬義林,下車!”
馬義林不情不願地從警車上挪了下來。兩個小特務在後面牢牢得抓着馬義林的兩隻手。
陳陽見馬義林被押下了車,沖着齊玉林說道:“你把人帶到二樓,我去請示局長,看他來不來。”
說着話陳陽就朝着局長辦公室走了過去。
齊玉林答應了一聲,押着馬義林準備上樓。
“咦?這不是馬義林嗎?他怎麽被抓了?”有一個眼尖的警察看到了被押着的居然是馬義林,大聲得說道。
這位警察聲音有點大,一聲“馬義林”,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頓時有幾個人就大聲的說道:“唉,還真是馬義林嘿,怎麽這小子被抓了。”
“馬義林?犯什麽事了?”
“這小子,我早就說過,他遲早要玩完!”
警察們七嘴八角的紛紛議論。馬義林不服氣的把臉擡了起來,高聲說道:“這他娘的就是陷害!老子不服!”
兩個小特務一扯他,想把他摁下去,大聲地喝道:“老實點!”
馬義林停住了腳步,上下不住的打量這兩個小特務。把兩個人都看蒙了。反倒是有些手足無措。
“你倆叫什麽名字?”馬義林嘴角冷笑了一聲,問道。
“你想幹什麽?”小特務一愣,話語間就帶了幾分怯意。畢竟馬義林現在還是特務科情報股長。他倆這種最底層的小特務可是惹不起馬義林。
“留下個大名,到時候好報答二位的大恩啊。”馬義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兩個小特務一愣神,不知道說什麽好,有點怯怯地望着馬義林。
齊玉林伸手就拽住了馬義林的脖領子,說道:“又不老實了!快點走!要報答就報答我,老子是行動二股的齊玉林!”
“好!有擔當!”後面傳來陳陽的聲音。
“嗯,這小夥子不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也跟着響起。
齊玉林踮起了腳尖,越過了馬義林向後看去,陳陽正陪着一個身穿中山裝,鼻子上架了副眼鏡的年輕人上樓,已經快走到了他們的後面。
“錢主任,您慢着點。您是局長室的主任,可是代表着曹局長來的。咱可不能摔着,這樓梯有點忒陡。”陳陽恭謹地沖着年輕人說道。
“陳股長幹嘛這麽客氣,雖然我現在幹的多半是文字工作,但是畢竟咱也是警高畢業,這樓梯還能上不了。”錢主任笑着說道,看上去對于陳陽的恭敬頗爲受用。
“那是,錢主任可是咱們局裏有名的文武雙全,局裏誰不知道您上馬擊巨賊,下馬寫文章。局裏有幾個人能比得上。”陳陽由衷佩服地說道。
“客氣,陳股長太客氣了。”錢主任滿臉都是笑意。
“這哪是客氣?我這人最是實在。要說是曹局長離不開您,要不然把您放在任何一個科室,有幾個人能比得上?”陳陽一臉正色地說道。
“陳股長就是眼光獨到,要不說曹局長這兩天一個勁兒的誇你呢!”錢主任滿臉都是笑地說道。
馬義林在前面被拖拽着向前走,聽了這話,回過頭來鄙夷地看了兩個人一眼。
錢主任看馬義林被拖拽着可憐的樣子,想着畢竟是同事,臉上就微露出不忍之色。
“唉,我說老馬,你說怎麽就到了這步田地,這裏面是不是有誤會啊?咱們得好好查查,可不能冤枉了好人。”錢主任說着話就把臉轉向了陳陽。
陳陽點了點頭,說道:“就是,要說這事也太巧了點。原本是想着把馬股長請來問問,可是馬股長這勁兒也忒大了些,咱不是沒辦法嗎。查清楚了立馬放人。”
“呸!”馬義林滿臉不屑地回頭,沖着兩個人狠狠地啐了口吐沫。
“爺怎麽着也是個漢子!我可不像有些人,跟個娘們似的憑着嘴皮子上去,拍拍這個,哄哄這個!老子憑得是本事吃飯!沒影的事,我看你們能怎麽着。想扣到我的頭上,門也沒有!”馬義林鄙夷地眼神,讓陳陽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陳陽低下頭,偷偷瞧了錢主任一眼。他看到錢主任也在瞅自己,連忙不好意思地說道:“錢主任别介意,這小子罵我呢!說我拍馬屁。”随後又不解地問道:“不過納了悶了,這小子這個娘們又是說誰呢?”
錢主任臉色漲的鐵青,胸脯一鼓一鼓地說不出話來。
錢主任是兩年前從警高畢業分到警察局。人長的精神,字也寫的漂亮。一下子就被當時局長白川南看上了,沒有下科室,直接就留在了局長室。
這原本也沒有什麽事,但是局裏有不少的人,都知道白川南頗好“斷袖分桃”,據說還有人在陝西巷看見白局長找過“相公”。什麽“互喂皮杯”之類的,講的是活靈活現。
流言蜚語很快就在警察局傳開了,後來又有人撞見了白川南和錢主任兩個人深夜獨自在局長室加班,這一下流言蜚語傳的更加厲害。
這種事最是不能解釋,越解釋越亂。有人若有若無旁敲側擊地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錢主任就有些扭捏。當然也無法解釋。
這下好了,仿佛坐實了這個傳聞。沒過多久,錢主任就多了一個“小娘子”的綽号。這綽号随後就演變成了“小娘們。”
錢主任鐵青着臉沖着陳陽說道:“老百姓說我們官官相護,我看咱們自己也先存了這個心思!都還沒有審問呢,怎麽就知道馬義林無辜!這事可不好說!咱們可不能太過姑息遷就。”
“對!錢主任說得對。是我念着同事的關系,看來是想岔了!”陳陽連忙說道。
錢主任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馬義林被押上二樓的時候,特務科大辦公室的門,關得僅僅留了一條縫。也沒有人出來看熱鬧。
馬義林大聲沖着特務科辦公室的門大聲喊道:“俞晉和!俞晉和!你給我出來!”
齊玉林拉着馬義林,大聲呵斥:“快走!誰也救不了你。”
陳陽沖着齊玉林說道:“玉林,過來一下。”
齊玉林一看陳陽喊他,連忙松開了拉着馬義林的手,對兩個小特務說道:“看好他。”說完就擠了過去。
“你去後面偵緝隊把赫勇、汪選朝和吉得貴他們找來。”陳陽對齊玉林說道。
齊玉林答應了一聲,快步下樓,到後院去了。
齊玉林一走,陳陽也不發話。馬義林也就沒人管了。他在特務科門口可勁喊了有一二十聲,也不見俞晉和出來。
馬義林氣得渾身顫抖,什麽也顧不得了。大聲罵道:“俞晉和,你個王八蛋!你敢冤老子!老子和你沒完。”
馬義林的叫罵聲響徹了警察局,不少一樓的人都跑到院子裏擡頭朝着二樓觀看。
特務科辦公室的大門絲毫未動,也沒有人出來。倒是走廊另一邊機要室的門開了。
高金才走了出來,說道:“這是誰啊,這麽大的勁兒。”
馬義林聽見身後有人說話,掙紮着轉過頭去。陳陽見馬義林轉頭,就側了身子,讓馬義林看了過去。
馬義林看見是高金才,登時發出一陣冷笑。這個時候他是什麽也顧不上了,宛如瘋狗一般。
“兔崽子,我當是誰!原來又是一個賣勾子貨,給老子滾一邊玩鳥去!”馬義林張嘴罵道。高金才臉一黑,轉身就進了屋。
“走吧,這都喊了多少聲了,俞科長指定不在,要是在還能不出來?你現在就算把嗓子喊啞也沒有用!不過你放心,終究會讓你見到俞科長!”陳陽冷冷地說道。
馬義林還想再喊,陳陽冷冷地說道:“馬義林,給你臉了是吧!看在同事一場,給你留點面子。你折騰地也差不多了,我的脾氣你也知道,作爲同事已經替你擔待不少了,你要是再作妖,我就敢用大耳光抽你!”
馬義林回頭瞪向陳陽,陳陽眼神絲毫不讓地瞪向了他。
二人對視片刻,終于還是馬義林收回了眼光,嘟囔了一句,也沒有聽清是什麽,也就沒人搭理他,他低着頭朝前走去。
“還是陳股長有辦法。”錢主任沖着陳陽挑起了大拇指。
“唉,主要是同事,咱們是于心不忍。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一頓鞭子也就老實了。”陳陽苦笑了一下說道。
“有些人是給臉不要臉,你當他是同事可憐他,可是他覺得你是害怕他!對付這号人,不狠點心不成。”錢主任冷笑了一聲說道。
“嗯,錢主任這話說的太對了!我看這個馬義林就像您說的這種人。”陳陽茅塞頓開地說道。
“他就是這号貨!打的輕了估計都不行。”錢主任雲淡風輕地說道。
陳陽走到刑訊室門口,閃身到了一邊,身子微躬,把手一伸說道:“錢主任,您先請。”
錢主任看到陳陽這樣,頗有點受寵若驚,連忙也躬身說道:“陳股長太客氣了,您先請。”
陳陽連忙說道:“您來指導工作,還是您先請。”
錢主任半推半就地拉着陳陽說道:“陳股長,咱們一起進,一起進。”
錢主任在前,陳陽在後。兩個人聯袂進了刑訊室。馬義林在椅子上已經坐好了。兩個小特務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将他綁起來,隻是在旁邊站着。稍微更遠一點,幾乎靠着牆站着的是費德才,一臉沮喪的神色。
陳陽讓錢主任坐在了審訊桌的後面,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審訊桌的旁邊。
“馬義林,不管怎麽說,我們之前也算是同事。你也是警察局的老人,什麽姓名、性别的套話我就不說了。咱們隻要把事情講清楚就完了。是你幹的,你跑不了,不是你幹的,也冤不到你頭上。”陳陽慢悠悠地說道。
馬義林将臉轉向了一邊,不理陳陽。
“錢主任,您看要不您先問?”陳陽轉頭客氣地沖着錢主任說道。
“還是你來問,我是來聽審的,不是來審人的。”錢主任笑眯眯地說道。
“咣當”一聲門響,齊玉林當先進來,随後就是偵緝隊的那些人。
汪選朝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馬義林。畢竟是老上司,就不由得一愣,眼神就顯得頗爲憐憫。他們也不說話,圍着站在了錢主任的後面。
馬義林也看到了他們,不由得一陣的生氣,冷冷地說道:“好啊,牆倒衆人推,破鼓萬人捶。你們這是想落井下石啊!”
赫勇衆人面面相觑,相互黑着臉看了看,說不出話來。隻得眼睛看向别處,不再看馬義林。
“馬義林,昨天晚上你去哪了?”陳陽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雙手交叉,盡量坐的舒服一點。
審問馬義林,關鍵關節就在昨天馬義林的去向上。如果馬義林昨天晚上去向明确,而且還有證明人的話,那麽他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放了。
當然這些還要調查落實,甄别研究,所以即使放了馬義林,至少也得三四天的功夫。
有了這個時間,老範估計就把苗俊抓了。把叛徒都控制起來,對于軍統和陳正樹。都會相對安全一點。任由他們在外面暗地裏興風作浪,破壞性可想而知。
即使現在一時之間還除不掉他們,那麽至少要把他們放在明面上,這樣也好防備!
因爲隐藏在暗處的敵人,才最可怕。
馬義林聽了陳陽問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個秘密!不方便和不相幹的人說,你讓俞晉和過來。”
陳陽輕聲一笑,看了馬義林幾眼,說道:“别老是拿俞科長當擋箭牌,你也看到了,喊了他那麽多聲,他出來嗎?”
錢主任在旁邊也說道:“你隻管說你的,老攀扯人家俞科長幹什麽!”
陳陽又笑着說道:“看看,給你說過了,你和人家俞科長不一樣。還非要和人家俞科長比!”
馬義林眼睛恨不得瞪出來了,身子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你們特麽的是商量好了是嗎!準備合起夥來冤我是不是!”
陳陽沒有想到馬義林會這麽大反應,吓得身子向後仰去,椅子直接就向後翻了過去,幸虧他伸手矯捷,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竄了出去。椅子啪嗒一聲,摔倒了地上。
錢主任可就沒有了這份幸運。他見陳陽向後仰去,也不由自主地向後一仰,身子直向後面翻去。
原本他後面站得是赫勇等人,誰要是肯伸一下手,也就不至于将錢主任摔過去。
可是這些人全部精神都在注意馬義林在發脾氣。都沒有看到錢主任的椅子倒下來。
錢主任的椅子後面站得是汪選朝,他是偵緝隊裏的老人,跟着馬義林得有十年了,這會兒看到馬義林發火,積威之下,也就一陣哆嗦。
此刻錢主任的椅子一挨着他的身子,他連看都沒看,就本能的向後一閃。
“啪!”的一聲,椅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這一下可把文武雙全的錢主任摔得不輕。
衆人就聽見“啊!”的一聲慘叫,再回頭看,卻見審訊桌後面少了一個人。
“錢主任!錢主任!”陳陽連忙叫着就撲了上去。偵緝隊赫勇等人這才注意到就在他們眼前,錢主任居然摔的這麽慘。
陳陽連忙将慘叫連連的錢主任扶了起來。
錢主任這份狼狽就别提了,眼鏡也摔飛了,剛才摔倒時,一不留神還将一杯剛沏好的茶葉水帶了下來,正灑在他臉上,燙起了好幾個紅泡。
錢主任狼狽不堪地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吼道:“這他娘的什麽規矩!審訊都不用控制嗎!”
陳陽也氣得大聲吼道:“捆上!把他給老子捆上!”
兩個小特務一愣,連忙撲上去就把馬義林摁在了椅子上。馬義林一看兩個小特務動武,本能的一推,就把小特務推到了一邊。
兩個小特務經驗淺薄,根本就摁不住馬義林。小特務見錢主任和陳陽都發了脾氣,也不敢回頭聲援,隻是用盡力氣想要把馬義林制服。
馬義林怎麽說也是十幾年的偵緝隊長,對付小特務的兩下子還是有的,一時之間,兩個小特務居然還真是奈何不了馬義林。
陳陽臉色鐵青的看着馬義林和小特務們糾纏,錢主任可就怒了。臉上的泡疼也就算了,他又想到了會不會因此而毀了俊俏的面容,就更加的擔心。
錢主任轉臉看去,赫勇他們幾個傻乎乎地站在那裏,好像看笑話一樣,不由得一陣生氣,大聲吼道:“你們是死人啊!就在這裏看熱鬧是吧!”
赫勇和汪選朝幾個人原本就有上手幫忙的意思,但是想着這裏畢竟是人家特務科的地盤,自己偵緝隊要是上手,不知道會不會掃了人家特務科的面子。掃了特務科的面子,陳股長會不會生氣。
他們正在猶豫的時候,聽到了錢主任大吼,一個個像聽到了号令的鷹犬一樣,撲了上去,就将馬義林摁在了椅子上,三下五除二地捆了起來。
錢主任從刑架上抄起了一條鞭子,走到馬義林跟前,狠狠地說道:“馬義林,給你臉你不要,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陳陽聽了錢主任說話,連忙也湊了過去,仔細地看了看錢主任的臉。
陳陽滿臉都是憐憫之色,口氣中滿是惋惜地說道:“錢主任,您甭和他一般見識,您先消消氣,先把臉上的泡挑了吧,免得破了相。”
錢主任聽了這話,又看到陳陽憐憫地神色,臉上又是火辣辣地疼痛,再也忍不住,用力舉起了右手抓着的鞭子,把牙一咬,狠狠地抽了下去。
鞭子帶着風聲就甩了下去。陳陽吓得不由得一閉眼,随後就聽到馬義林痛徹心扉地一聲大吼:“啊!”
馬義林凄厲的嚎叫聲音,瞬間響徹了特務科的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