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城市研發部中的最關鍵,最神秘的部門,這裏的每個細小變動都會被解讀出一些複雜的信号。
比如近期火熱的“绯紅計劃”新負責人一事。
“那個叫蘇覽的新人又帶着他的作品出門了,看樣子他打算借着今晚的風波徹底把自己的名号打響,就這樣放任他?”研究員謝清波面色冷峻地看着打開的車庫大門,就在剛才,裝甲箱車載着蘇覽和一号實驗體離開了部門。
“放任?”謝清波的身邊,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盯着屏幕,說:“隻要成果對這座城市有益,我不管他是誰,也不在意手段。”
“可是……所長……”謝清波的神色有些難看:“我不認爲蘇覽的研究對城市有益。”
“謝清波。”所長劉居正看着他,說:“绯紅計劃的好壞不需要你一個人來衡量,做好研究員的本份。”
“是……”謝清波低下頭回應道,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問:“所長,我知道這樣問有些出格,可是……我們所裏同時進行的項目有很多,绯紅計劃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研究工作目前暫停了,我想問……我能不能跟進其他項目?”
“你想了解哪一個?”劉居正問道。
謝清波深吸了一口氣,說:“牧羊計劃!”
“嗙——”
謝清波話音剛落,整個人倒飛而出,嘴裏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他捂着胸口,驚恐地看着所長劉居正,剛才突然攻擊了他的人就是所長。
但這麽多年來他都不知道,所長竟然是腐化者?
看着那根布滿粗糙鱗片的巨大獸尾,謝清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越界了,謝清波。”
劉居正緩緩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牧羊計劃一直在進行,但,不應該被你知道。”
一條人命的消失對于一個巨型城市而言微不足道。
劉居正清理了謝清波後,打開了視頻通話。
“人已經到了,估計已經開始了清理工作,劉所,現在就讓他們碰面合适嗎?”視頻那頭,出現的人是城市研發部的總負責人,陸正。
“赤潮要來了。”劉居正隻這樣簡單地說了一句。
陸正沉默了許久,沉聲道:“我明白了。”
牧羊計劃,這是一個長達一生的實驗,也是城市研發部中派生出研究所的初衷。
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付出了那麽多的代價,誰都不可能把這個計劃停止。
畢竟從一開始,它就被冠上了改變人類生存狀況的大義,殘忍也好,殘酷也罷,那輛疾馳在未知軌道上的火車從三年前就已經脫軌了,未來會奔向哪裏,誰也不知道。
陸正看着外面的夜空,夜空中散發着微弱白光的女性身影充滿神性,但他卻不屑一顧。
神?
就算這世間真的有神,也不可能來拯救人類。
人類從曆史長河中一路走來直到今天,靠的從來不是什麽神,而是一代代人的前赴後繼。
這位“女神”,隻是葬身于牧羊計劃的亡靈們,尋找的精神寄托罷了。
可笑且幼稚。
————
“你好,三年前的……我的屍體。”
眼前一身白色制服的男人脫下了面具,露出了和林雲漸一模一樣的臉。
除了神态……完全一樣。
林雲漸并不是個遲鈍的人,聽到對方對自己的稱呼後,他立刻想到了許多事。
爲什麽關于“我”的記憶那麽模糊?
爲什麽在“緬懷”蘇醒之前會産生自我認知錯誤?
仔細想想,複活至今,陷入最多的困境并不是被腐化者逼入了怎樣的絕境,而是自我懷疑與否定。
林雲漸一直在确定自己到底是誰。
“真厲害……竟然誕生了自我意識。”白色制服男人摸着下巴,啧啧稱奇。
“你是……林雲漸?”
從自己的嘴裏說出自己的名字時,林雲漸有一些陌生的感覺,但又似乎有點理所當然。
誰知面前這人搖了搖頭:“這個名字你自己留着用吧,你需要一個錨點來确認自己的靈魂,我可用不着。”
他一揮刀,轉身看向玻璃腐化者,咧嘴一笑:
“我的靈魂,早就和他一樣烙印在了後背的号碼上,就算剜掉皮肉也丢不掉了。”
“對吧,十七。”
話音落下,他身形爆閃!
一道冷豔的刀光劃破月色,由下往上朝玻璃腐化者砍去。
玻璃腐化者雙眼綻放出月光一樣的白色,血肉之軀迅速碎片化。
“嘩啦——”
刀光閃過,一地玻璃碎片落在地上。
他背對林雲漸,收刀而立:“既然已經成了幽靈,身體就該埋在地下爛掉。”
“十七,你們早就該消失了。”
一地的玻璃碎片映射着月光,發出了虛弱的笑:“呵……無論是你本人,還是你的屍體,都被養成了一條好狗呢……”
“這座城對你做的事,還不夠殘忍嗎?”
“三十三……”
說罷,趁着被他稱爲三十三的白色制服男人略微晃神之際,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突然射向窗外。
三十三咧開嘴,沖到破損窗邊,一刀砍碎橫七豎八的鋼架,整個人縱身躍出,而這時的碎玻璃腐化者十七,正在朝着廢棄醫院的樓頂逃去。
零碎的玻璃碎片詭異地直立在牆壁上攀爬。
三十三的視線鎖定了他,将左手的白色面具往臉上戴去,确認戴好後,左手猛地插進牆體,因爲用力過猛,整個牆壁都被他破壞掉了,但他的身體也因此朝上方飙射而出。
他的速度要遠比玻璃碎片來得快得多,當三十三左手輕巧地一撐天台邊緣,落在醫院樓頂的天台上,伫立在月光之下時,碎玻璃腐化者十七才剛剛到達。
三十三沒有給十七喘息的機會,一堆玻璃碎片剛爬到醫院天台,就迎來了他兇狠的刀光。
可這時,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突然反射出一陣并不刺眼的光線,這些光線一瞬間就填滿了三十三的視野,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腦袋卻開始鑽心地疼。
驟然失去視野的三十三沒有停止攻擊,反而更加殘暴,一刀帶出一片恐怖的血光朝前砍去。
“轟——”
一樓的林雲漸立刻離開了這棟廢棄醫院大樓,這恐怖的搖晃和顫抖讓他意識到樓快塌了。
離開大樓後的林雲漸擡頭往上一看,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被稱作三十三的男人右手緊握長刀,刀身細膩腥紅的血點一點點滑落,一條斷臂躺在滿是玻璃渣的血泊之中。
“啧,竟然跑掉了。”
三十三一甩長刀,血液飛濺,還刀入鞘。
他側頭看向天空,那個泛着微光的女人似乎也正看向他。
剛才,就是這道光給了十七喘息之機,讓他跑掉了。
“嘩啦——”
驟然間,一個漆黑的身影從廢棄醫院一樓摔了出來。
“人呢?人呢?我在哪裏?”
江白揮舞着翅膀,暈頭轉向時看到了林雲漸,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但剛飛沒兩步,他又看到了樓頂天台邊緣站着的三十三。
江白茫然地停了下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地看了幾眼,确認了一下制服後,遲疑着對林雲漸問道:
“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