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很美,盡管光芒遮蓋住了她的臉,但看到空中那優雅神聖的姿态,誰也無法違心地說她不美。
“人類擅長以美醜來區分善惡,如果今晚出現在夜空中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
“大家還會擡頭仰望嗎?”
他的雙眼落在天空中的那道發光身影上,有些發呆。
“你說,什麽是人?”
他喃喃說道,柔和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和紙一樣白。
這個男人的氣息越來越弱,林雲漸甚至感覺他快要死了。
“動物。”不知道爲什麽,林雲漸讓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了這兩個字。
“動物……”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惘然:“以前,我和你想的一樣,人類世界的生存法則,和動物的世界沒有區别。弱肉強食,适者生存。隻是從自然叢林變成了鋼鐵水泥的森林。”
“可有一天,我又覺得很困惑。我們真的是人嗎?”
林雲漸看着他,陌生男子給他的感覺讓他越來越熟悉,熟悉到根本無法産生惡意。
就像剛才一樣,兩人在互相攻擊,但雙方都不存在殺意。
“我們有沒有可能……已經被绯紅因子腐化成了另一個物種?”他的頭扭過來,看着林雲漸,兩邊臉頰上的肉已經完全塌陷了下去:“物種……總是從少到多。”
“結構從簡到繁。”
“而最關鍵點,在于食物……任何一個新物種的出現,都會在其真正出現前準備好食物,也就是食物鏈中屬于它的位置。”
林雲漸靜靜地看着他,他的模樣越來越虛弱,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搖搖頭,猛地咳嗽起來:“咳咳咳……人類的确是一種動物,這種動物并沒有朝着生物的力量本能發展,而是向着智慧種族、開發腦力的方向發展,因此成爲了食物鏈頂端,由大腦武裝起來的身體不存在任何天敵。”
“人類的進化雖然緩慢,但沒有極限,人類社會的發展沒有極限,但人類沒意識到……制度也好,文化也好,隻有更好,沒有最好,一切最優論和終極論都是錯誤的。”
“直到……绯紅天空的出現,以人爲基體,在保持智慧的同時開發出更高級,更匪夷所思的力量,這難道……不是一種新的種族嗎?”
他盯着林雲漸,咧開的嘴裏露出森然的白牙:“而且,它的食物……正好是人類。”
林雲漸望着神秘男人幾乎快毫無生氣的眼睛時,什麽都明白了。
“你們想讓整個丹楓城的市民都被绯紅因子污染?”
說出這句話後,林雲漸的心跳都在加速。
是要怎樣的瘋狂才能誕生出這種想法?
“污染?”他壓低了聲音,念着這兩個字眼,搖頭道:“不……是進化。”
他看着林雲漸,死寂的瞳孔裏情緒莫名。
“你真是可悲……”
“在這裏嗎?”窗外的月色下,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半夜給人添亂的混球……”
林雲漸和他扭頭看向窗外,一個渾身利落白色制服的身影落在了地上,臉上戴着一副同樣雪白的面具,腰間挂着一把長刀,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以自身爲容器,轉換绯紅因子供養天上的她,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不要命啊……”
面具之下,那個聲音戴着些許調侃意味,緩步走來。
他是誰?
林雲漸心中警兆突生,雖然沒能看到對方面具下的臉,但這個人落地的瞬間,自己的身體就對他産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好感。
“不過,隻要砍了你,她就會消失了吧?”白色面具男子笑着說。
倒在地上的碎玻璃腐化者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又扭頭看向身邊的林雲漸,咳嗽道:“咳咳……你們……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好問題,也許我們可以交換一下答案。”
一身白色制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從破損的窗口一躍而入,輕巧地踩在玻璃碎渣上。
“喂,你,身爲特别執行官,竟然和腐化者呆在一起,你也想被砍了嗎?”他微微側頭,看向林雲漸。
林雲漸眯着眼睛,身體對這個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下意識地産生了好感,但他本人卻對這個人懷有來曆不明的惡意:“想砍我就來試試。”
“哦?”
白色面具男子話音剛落,身形突然暴動!
仿佛黑夜中劃破天際的一道雷霆,凄豔的刀光閃爍着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寒意,驟然降臨!
林雲漸雙目暴出血絲,左肩胛骨鑽出一把紅色骨刀,右手瞬間握住,猛地拔出一揮!
“锵——”
令人頭皮發麻的交擊聲蕩漾在月光下。
“反應不錯。”
蓦地,林雲漸一個翻滾,耳邊聽到砰地一聲。
他身後的地面猛地爆裂開,濺射出大片碎石。
林雲漸握緊了血色骨刀,虎口震地開裂發麻,滲出了血。
嚴格來說,這把細長的刀是“緬懷”的骨骼。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第一次碰撞下吃了虧。
眨眼間,空中飛舞的雪白刀光又來了。
耳邊傳來利刃破空的呼嘯聲。
林雲漸餘光瞥見來勢,那人的長刀正橫在肩上,蓄勢待砍。
唯獨露出一雙眼睛的白色面具下,那人的眼睛仿佛鎖定了他能躲避的所有位置。
不行……會被他砍中!
林雲漸的大腦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細密的紅鱗自動爬滿了整個身體,脊椎末端長出一條腥紅的粗壯尾巴,額間的血光隐隐約約,仿佛下一刻就會完全睜開。
緬懷形态……竟然被那人的一把刀逼出來了!
血色骨刀橫架,林雲漸爆發出了強大的氣勢。
“锵——”
血色骨刀脫手飛出。
林雲漸怔怔地看着一把锃亮的雪白長刀砍向自己。
“噗哧——”
長刀入肉,身高兩米多,渾身覆滿紅鱗的他瞳孔緊縮。
恐怖的力道劈得他翻滾着撞飛到了角落去。
他艱難地爬了起來,布滿紅鱗的右手虎口硬生生被刮下去一大片紅鱗,血肉模糊。
“冒牌貨就是冒牌貨,你還不夠格呢。”
白色面具男子緩緩走來,刀尖上往下不停地滴落血液。
林雲漸渾身的紅鱗再次縮回體内,他已經沒有精力繼續維持這種狀态了,除非……把身體完全交給緬懷的意志。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呢。”
白色面具男子站在林雲漸身前,他的身後是慘白的月光,身前是零落的鮮紅血液。
他将手緩緩伸向白色面具,輕輕摘下。
露出了一張……林雲漸無比熟悉的臉!
林雲漸繼續心髒驟停,難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身前,右手持長刀,左手拿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男人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眯眼一笑:
“你好,三年前的……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