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機會,楊廣自然想将伍雲召、伍雲鶴兄弟除之而後快。
甚至當初派遣韓擒虎征讨南陽,他也不曾小觑伍雲召。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整整六十萬大軍,會敗得如此之凄慘。
現實實在太殘酷了,打破了楊廣的幻想。
原本他對楊林滿懷信心,抱有期待,希冀能夠有好消息傳來。甚至是直接帶着伍雲鶴的頭顱入京,那必定是大快人心的一幕。
然而,楊廣最終沒有等到這個好消息。
反倒是得到噩耗,楊林自信滿滿而去,最終連屍體都不知在何處。
沒錯,如今的楊林屍體還在曆城。
這位名噪天下的靠山王,伍雲鶴雖然看他不爽,秦叔寶也是異常痛恨,但他們并未做出挫骨揚灰之事,而是保存在城内。
别看楊林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屍體依舊能夠發揮作用。對于朝廷而言,隻要放出噱頭,楊廣肯定會想方設法奪回去。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就在楊廣發洩之後,逐漸恢複冷靜,他很清楚,此刻的問題不是暴走就能解決的,想要除去伍家兄弟,必須做好完全準備。
無論是韓擒虎南陽之戰,還是當今的楊林曆城之戰,都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楊廣,伍家兄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如果還不重視起來,朝廷隻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楊廣并不關心百姓,與于他而言,尋常百姓和蝼蟻沒什麽區别。但楊廣不可能不關心自己的帝位,畢竟他也算費了不少手段得來。
若是這般輕易就丢了,哪怕他在曆史上留下的是惡名,也是讓人笑話。
哪怕做暴君,也得讓後人驚懼不敢評價。
念及此處,楊廣的目光越發冰冷,駭人的肅殺之氣從他身旁湧現。
就在此刻,外頭傳來動靜。
陛下……信使已經帶來。”
原來是楊廣暴怒之前,派人去尋找的信使。那内侍看見混亂的禦書房,瞬間吓了一跳,好在他心理素質過硬。
聽得此言,楊廣擡起頭,犀利宛如能夠洞察一切的目光看來,道:“你既然送信而來,想必也知道些消息,那你給朕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隻是一個尋常士卒,如何頂得住楊廣的威壓,表現得畏首畏尾,說道:“小人拜見陛下……這奏報……小人也隻是聽說,靠山王好像戰死在曆城外,但此事真假,小人也不知道啊……”
楊廣冷哼一聲,說道:“真是廢物,竟然什麽都不知道,要你何用,來人,将他拉下去斬了。”
聽見這話,方才領人來的内侍一怔,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他就松了一口氣,幸好楊廣要殺的不是他,那就沒有關系了。
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自己性命更重要。
至于那信使,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當察覺身後禁軍沖了進來,他可算明白,自己真的沒聽說。
難道說話結巴也是死罪了嗎?
信使自然不甘心,他怕死也不想死,怎能心甘情願的束手就擒呢。
是以信使立馬喊道:“陛下,陛下饒命,小人做錯了什麽,陛下饒命啊……饒命啊……啊……”
但沒等這信使說完,幾個禁軍已經捂住他的嘴,然後将之拖了下去。
實際上自楊廣登基以來,駐守大殿之外的禁軍早已養成習慣。甚至頗有一套拖人的技巧,是以那信使根本無法掙紮。
信使被拖走了,禦書房中寂靜無聲。
楊廣沒有說話,那内侍更不敢說話,此刻就剩他一人陪着楊廣,自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心中忐忑異常,隻好低着頭。
不知過了多久,禦書房外有淡淡血腥味傳來,雖然稀薄卻異常明顯。
那内侍豈不惶恐,方才還好好的一條人命,轉眼之間就變成屍體了。
“還好不是我,還好不是我,還好不是我……”
内侍不斷在心中默念,不得不說,在宮裏當差确實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若是表現得太過明顯,難免會引得楊廣惱怒。
氣氛顯得有些尴尬。
惶恐不安的内侍,根本沒有察覺楊廣已經走到他面前,等他反應過來,猛然擡起頭,忽然看見楊廣淡漠無情的雙眸。
“啊!”
内侍頓時被吓了一跳,匆忙向後退去。
可他馬上反應過來,然後拜倒在地,異常慌亂的叩頭,也是喊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恕罪……”
就在這時,内侍忽然看見楊廣冰冷神情變成了微笑,更是吓得魂飛魄散。
這玩意太反常了,絕對有問題。
楊廣意味深長的問道:“怎麽,你很怕朕?”
内侍慌得一批,面對這個問題,感覺怎麽回答都是錯的。但是楊廣出言詢問,他當然不可能不回答,隻能硬着頭皮說道:“陛下乃仁義之君,奴婢深感陛下恩德。”
不知道爲什麽,楊廣原本笑着的一張臉,忽然變得僵硬,然後冰冷:“呵,仁義之君?”
内侍聞言一驚,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就在他想垂死掙紮時,楊廣表情又變成了冷笑,他面目猙獰說道:“去尼瑪的仁義之君,你這賤婢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就知道信口雌黃……”
内侍直接被楊廣噴得滿面口水。
就在内侍以爲自己涼涼的時候,楊廣忽然停了下來,他低着頭大口喘氣:“你這混賬玩意,去把宇文化及找來。”
不得不說,内侍有點懵,但他還是聽出其意,看楊廣的架勢,自己好像不用死了,他什麽也顧不上轉身跑去。
楊廣看着内侍的背影,一言不發,陷入沉默
方才的怒罵,隻是他内心的一種宣洩罷了。
至于楊廣的真實想法,又豈是一個小小内侍能夠明白的。此番沒有将之拖出去斬了,已經是他運氣使然,祖墳冒青煙了。
在禦書房内,楊廣一言不發。
沒過多久,宇文化及也是急匆匆趕來,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已然聽到一些消息,自是做好一定心理準備。
可就算是這樣,當宇文化及來到禦書房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作爲皇宮之中,一個中樞所在,有時楊廣甚至在此處理政務。但宇文化及看見的禦書房,已經變得混亂破敗不堪。
看這架勢,應該是楊廣親自上手的。
畢竟禦書房這麽重要的地方,其他人哪敢這般肆意妄爲。這可是要命的買賣,這世上除了實在活得久的,沒人嫌自己命長。
方才内侍額頭冒汗,他已然是全速趕路,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宇文化及帶來。方才死亡帶來巨大的恐懼,使之爆發異常潛力。
就在内侍以爲自己安全了的時候,楊廣再度看向他,這些沒有太多廢話,反倒是表現十分平靜,波瀾不驚的下令:“來人,将他也拖下去斬了。”
内侍聞言色變,他難以置信的看向楊廣,實在是有點想不通,爲什麽楊廣還要殺他,難道自己的速度還不夠快嗎?
但對于楊廣而言,殺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這下輪到宇文化及沉默了,他看着被帶走的内侍,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内侍想要掙紮,但是方才消耗了太多體力,他甚至無法大聲喊叫。就這樣被拖了下去,沒有了生還的可能,命終于此。
宇文化及和内侍相比,他對楊廣更加了解。
雖然楊廣喜怒無常,還喜歡無緣無故的殺人,但宇文化及還有用處,多半不在楊廣的可殺名單上,暫時能夠安心。
但就算這樣,宇文化及也不禁一陣後怕。
雖然此刻看起來沒事,但萬一他哪天招惹到了楊廣,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可宇文化及能怎麽辦,既然選擇了楊廣,就隻能一路走到黑了。哪怕宇文化及懷有其他念頭,現在宇文家的勢力也不足以成事。
在楊廣面前,宇文化及冷靜下來,行禮道:“微臣拜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見微臣所爲何事?”
楊廣看了他一眼,問道:“宇文愛卿難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說句實在話,原本宇文化及也隻是猜測而無法确定,但看見禦書房中的混亂他知道楊廣肯定是暴怒到極點,否則不至于如此。
所以宇文化及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微臣可能知道了。”
楊廣低着頭,也不看宇文化及,接着說道:“那你說說,如今朕該怎麽辦?”
宇文化及心中震撼,楊廣此言無疑驗證了他心中猜想。大隋靠山王楊林,當真戰死沙場了,這可是捅破天的消息。
縱然是宇文化及這等城府深沉之輩,在聽聞這個消息後,也覺得匪夷所思。他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有想過楊林會戰死。
因爲這太驚人,令人難以想象。
被封爲靠山王的楊林,不止有威望,更有着強悍的實力。平常震懾一方,必定能夠穩住局面,根本不用費多大力氣。
天下衆人,誰不知靠山王威名,尋常人等,聽到這個名号就抱頭鼠竄了。
而今,這樣的人物,竟然真的死了?
楊廣擔心的顯然是這個,楊林戰死之後該怎麽辦?這個消息擴散天下,造成的影響難以想象,注定是天下震動。
若是其他消息也就罷了,動用朝廷的力量,或許還能夠遮掩一二。但是此事不同,朝廷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了。
因爲南陽、曆城等賊人,他們肯定會大肆宣揚此事。靠山王隕落的消息,對于朝廷而言影響不好,但對他們卻不同。
大隋混亂,便是他們的機會。
再者說了,消息送到大興,肯定過去數日時間。那消息沒有限制,恐怕知道的人數不勝數,一場巨大的危機正在醞釀。
是以楊廣的問題,讓宇文化及頭疼,認真思量片刻,他正色說道:“啓禀陛下,如今之機,必須盡快穩住局面。此消息一旦傳出,必定引得有心之人圖謀,若是不加以戒備,朝廷難安,大隋難安。”
楊廣這才看着宇文化及,繼續問道:“怎麽個準備法,你仔細說說。”
宇文化及不敢耽擱,連忙答道:“哪怕當今局勢給賊人可乘之機,但是反賊勢力與大隋相比,依舊是不值一提,隻是如今大隋精銳,都被限制在邊境了。
既然如今局勢有變,絕不能坐以待斃,所謂有舍才有得,必要情況下,陛下唯有調遣邊軍,然後盡快覆滅天下反賊。
此爲攘外必先安内。”
聽得此言,楊廣陷入思索之中,他在考慮宇文化及提議的得失,喃喃道:“攘外必先安内……有點意思。”
正如宇文化及的前一句,有舍才有得,如今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楊廣遲疑了。若還不決定,賊人終有一日席卷天下。
這不是楊廣想看見的。
至于邊境,倒不是說楊廣不重視,他是一個領土意識很強的人。自然不願意看見邊境爲異族占據,那絕不是什麽好事。
但現在情況不同,與異族相比,大隋境内的反賊才是真正的心頭大患。若是能夠覆滅伍家兄弟等反賊,暫時舍棄一些又如何?
就算邊境暫時被異族占據,有朝一日他依舊能夠奪回來。至此,楊廣隐隐有了決斷,但他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追問:“除了這些呢?”
宇文化及早有預料,他不疾不徐道:“除了抽調部分邊軍,陛下還得調動魚俱羅,邱瑞,丁彥平等幾位老将,他們皆是軍中宿老,也是開國大将。
局勢發生如此變故,連靠山王都隕落在賊人手中,他們必定能夠摒棄前嫌替陛下效力用兵,方才有擊敗賊人的可能。”
“魚俱羅、邱瑞、丁彥平?”
楊廣當然知道這幾個人,但自從他登基以來,這些人基本上銷聲匿迹了。
作爲開隋九老中人,他們并沒有像伍建章一般直接斥罵楊廣,也沒有凡事順從楊廣,隻是默默的隐藏自己。
而今,若不是宇文化及提醒,楊廣還真忘了,朝廷之中的這些老将。
不可否認,楊廣登基以來,手下能用的人才不多。若能調用這些老将,不失爲解決問題的辦法之一,倒是沒有太大問題。
雖然這些人對楊廣有意見,可大隋的基業本來就是他們和楊堅打下來的,扪心自問,他們肯定不願意讓大隋支離破碎。
仔細考慮之後,楊廣點了點頭,道:“好,宇文愛卿這個法子不錯。”
講這句話的時候,楊廣再度露出笑容,但和方才的冷笑相比,這個微笑無疑要真摯許多,這也讓宇文化及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的回答符合楊廣心意。
緊接着,楊廣又認真考慮一番,他看向宇文化及,若有所思說道:“此番調遣邊軍,不可太過匆忙,務必徐徐圖之。宇文愛卿所言雖有道理,但是一舉抽空邊軍,難免惹出許多麻煩。
各處分别抽調一半兵馬,盡快彙聚成軍,等春日之後,命幾位老将統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滅南陽,朕無憂也。”
宇文化及也是吹捧道:“陛下聖明,微臣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