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思緒浮現,王芳心裏慌得一批。
經過認真考慮,他終于明白了楊廣的心思,陛下多半是誤解了。明明是壞消息,竟然以爲是好消息,這可不得了。
因爲楊廣先發制人,王芳無論說不說都讨不到好處。但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唯有向楊廣坦白此事。
現在說了隻是觸怒楊廣,哪怕會受到處罰也不至于要命。若是延誤了軍機,可就真要掉腦袋了,王芳怎麽敢來冒險?
因此遲疑之後,王芳咬牙道:“啓禀陛下,奴才還沒有說完。”
楊廣聞言微微一愣,他還沒察覺到異常,隻是下意識挑眉,正色道:“還沒說完?王芳你還想說什麽?”
王芳捋了捋思緒,這可是軍機大事,必須事無巨細向楊廣說明,道:“陛下,靠山王早在得到陛下聖旨前就調兵進讨曆城,但因爲賊人奸計,靠山王不甚敗退,如今還在調集兵馬,準備再戰。”
“什麽?靠山王敗了一場?”
聽得此言,楊廣可算覺得不對勁。
他方才還以爲楊林占盡優勢,想不到真正的情況竟是如此,連威名赫赫的靠山王楊林,也要敗在伍家反賊面前嗎?
想到這裏,楊廣異常難受。
畢竟他對伍家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就看伍建章不順眼,而後更是被伍家兄弟瘋狂打臉,現在已然受傷嚴重。
還想着楊林能在曆城,給他找個場子,結果還是翻車了。這是什麽世道,明明他才是天子,怎麽搞得伍家兄弟才是天命之子。
深吸一口氣,楊廣将心中躁動壓下,他看向王芳,一字一頓的說道:“仔細說說,你此行到底看見了什麽。”
現在又沒有攝像技術,楊廣無法得知數千裏外的具體消息,他隻能依靠别人禀報,然後做出自己的判斷,最終決定。
既然楊廣開口問了,王芳第一時間道:“啓禀陛下,奴才原本是出了大興,便馬不停蹄趕往曆城。那時曆城已經開戰,被靠山王領兵包圍,可謂是勝券在握。
但那曆城賊人實在奸詐,竟然用奸計迷惑靠山王,使得靠山王一時不察,被賊人找到可乘之機,最終擊敗,死傷慘重。
在奴才趕到的時候,大戰已經結束了,但是奴才依舊看見……見遍地屍體,可見戰局激烈,着實是匪夷所思。”
“看來這是……慘敗!”
吐出最後兩個字,楊廣近乎咬牙切齒。
若是聽了許多好消息,偶爾來一個壞消息,固然難受也不是無法接受。但如今的情況是,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卻少有好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楊廣怎能不上火呢?
如今唯一讓他寬慰的,便是麻叔謀的效率了。原本計劃數年的開辟運河,如今速度極快,已經縮短了許多時間。
按照這個節奏,或許兩年之後他就能乘坐龍舟下江南了,真是刺激。
想到此間,楊廣難免有些興奮。
但也僅此而已,因爲楊廣已經回到現實,他知道如今的局面并不樂觀。
看了看惶恐不安的王芳,楊廣說道:“繼續,還有什麽?”
王芳稍稍松了口氣,趕緊答道:“自看見那戰場,奴才也是吓壞了,不敢耽擱時間,連忙沿路尋找。終于找到了安營紮寨的靠山王,正在各處調集兵馬。
先前曆城大戰,靠山王雖然折損了一些,卻并未傷筋動骨,他自身亦未受傷,更準備再度強攻曆城,剿滅其中反賊。”
“剿滅反賊……”
楊廣意味深長的喃喃道,聽在王芳耳中卻有些恐怖,令人爲之駭然。
短暫的沉默後,楊廣又問道:“你确定靠山王并未受到影響?”
王芳答道:“奴才不敢隐瞞陛下,先前戰敗隻是意外,對于靠山王而言,他本就是大隋名将,必然能夠剿滅區區反賊,替陛下分憂。”
雖然王芳盡力說好話,但是楊林表情沒有太多變化,反倒是淡漠道:“你且說說曆城如今的情況。”
王芳愣了下,還是自覺說道:“以靠山王所言,曆城賊人不過兩萬人,但其中高手不少,想必是南陽來人了,若是沒有這些人,曆城必定早就被破。”
原來如此……
楊廣目光忽然堅定,他冷哼一聲道:“哼,果然還是南陽,這伍家兄弟真是陰魂不散,朕定要将他們抽筋拔骨,千刀萬剮,去陪他們那該死的爹。”
此刻楊廣怒極,看起來沒有太大波瀾,但明眼人都知道,若有人此刻招惹楊廣,必定會死得很慘,和上次那人一樣。
王芳想到的倒黴鬼,無疑是上次和伍雲鶴有幾分想象,以至于被夷滅三族的家夥,估計這個世界上都沒有更冤的了。
在這種情況下,王芳也隻能低着頭不說話。
如此良久,該了解的東西楊廣也都了解了,他平靜的吐出一口濁氣:“好,既然皇叔敢戰,能朕就再給他一次機會,若是這次還不能将伍雲鶴給朕帶回來,還叫什麽靠山王……哼!
王芳,此番乃是你傳的聖旨,那你再去一趟好了,就說朕的意思很簡單,此戰不勝,就讓他自己來大興請罪吧。”
原本王芳松了口氣,以爲接下來和他沒什麽關系了。這一路上奔波往來,實在是太辛苦了,他早就想要好好休息一會。
但剛緩過神來,楊廣後半句就出來了,竟然還要他去濟南府?
這就有點誇張了。
哪怕全速前進,一路上也得三五天時間。
他此刻已經是身心俱疲了,若是不顧一切的趕路,王芳估摸着自己會涼。
但這是楊廣的命令,他能怎麽樣?
難道還敢頭鐵硬頂楊廣,其他的不說,肯定會死得特别慘。
不見有人根本沒招惹楊廣,隻是平白無故長得有幾分相似,就被滅族了,如果他忤逆楊廣,結局好不到哪裏去。
是以王芳神色鄭重,不敢猶豫道:“奴才遵旨!”
楊廣微微點頭,又說道:“好,那事不宜遲,你就上路吧,盡量早些歸來。希望你下次帶回來的消息,不要讓朕失望,否則結局你知道的……”
王芳剛剛拜謝起身,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難道楊林打了敗戰,還要他來背鍋?
這可太冤了。
可王芳偏偏無法拒絕,再苦再冤也隻能咬碎了往肚子裏咽,他答應道:“奴才明白。”
至此,楊廣不再多言,王芳退去。
值得一提的是,王芳走的速度極快,因爲對他來說,禦書房已經和地獄沒什麽差别了。若是再待一會,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故?
畢競楊廣心思實在是琢磨不定。
在王芳離去之後,楊廣陷入沉默之中,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思量什麽。
他沒有找人商議。
就算是宇文化及在此,又能提出什麽建議,難道要動用邊軍剿賊嗎?
雖然此事很頭疼,但楊廣并未做出這個決定。作爲大隋的皇帝,楊廣自然看重大隋領土,不願給外族可乘之機。
并且經曆了多次失敗,楊廣依舊還有些許信心,剿賊必定能夠成功。
但看如今的情況,确實不能輕視伍家兄弟。
若是實在沒辦法,楊廣隻能讓一些退隐的老臣出手了。正如高颍等人,他們本就是大隋的中流砥柱,能力非同一般。
新生代尚未成型,想要改變亂局唯有重用老臣。實際上除了年老的原因,這些老臣亦對楊廣有意見,無論是弑君弑父,還是誅滅伍家。
可他們作爲大隋臣子,甚至是大隋的奠基人之一,如今的局面影響甚大,隻要楊廣下令征調,他們不可能不出手。
想到這裏,楊廣可算松了口氣。
其他的暫且不提,隻希望楊林能夠擊敗曆城賊人,那就不需要麻煩其他了。
楊林作爲開國元勳中能力最強,威望最高的皇族,楊廣對其信任有加。自家人能解決的問題,何必去看他人臉色?
此刻,楊廣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道:“伍建章,等朕滅了伍雲召、伍雲鶴,定要讓你伍家徹底斷子絕孫。
不不不,真到了那一天,朕定要滅了天下姓伍之人,讓你知道得罪朕的下場,從此以後,世上再沒有伍這個姓氏。”
無言間,一陣微風拂過。
禦案上的奏折落地,楊廣猛然驚醒,遲疑不定的看着落地奏折,最終無言。
他便是天子,他的決定便是定數。
……
且說楊林調集兵馬。
在知會唐璧之後,馬上開始向曆城進發,細細算來,他一共調集十五萬兵馬。
若是将唐璧算上,已然有二十萬了。而曆城之中,滿打滿算也就兩萬多人,楊林對此戰充滿信心,以爲必勝。
若是如此之大的差距尚不能獲勝,他靠山王之名真是被狗吃了。先前隻是意外罷了,接下來才是楊林真正的水平。
一場大戰蓄勢待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