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龍棒已經染血,楊林冷眸離去。
于他而言,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謂靠山王,乃是大隋的靠山王。是以他心中所爲,隻是一個大隋天下而已。
包括唐璧在内,衆人皆面露驚恐之色,隻是其他人臉色的驚恐難以遮掩,唐璧卻是眯了眯眼,心中思緒諸多無法料定。
解決了此事,楊林欲帶兵撤離。
但是曆城城樓之上,那激烈猶如天雷的戰鼓聲依舊沒有停下。好似無數士卒沖鋒而出,兇悍勇猛,肆無忌憚的沖殺而出。
可因爲楊林心中惱怒,覺得自己被伍雲鶴耍了,竟然毫不理會其他。隻是讓兵馬撤離回營,不要理會敵軍種種舉動。
士卒心中遲疑不定,此刻也隻能遵從楊林命令。待各自回營休整,衆人稍稍安心,既有靠山王在此,應該沒有問題。
暫且安穩下來,似乎并無異常。
曆城城樓。
伍雲鶴觀望,嘴角亦是上揚露出一抹微笑。毋庸置疑,方才的種種便是徐茂公定下的計策,着實令人意想不到,包括楊林。
方才楊林率軍殺出,想要一舉殲滅曆城守軍,伍雲鶴全都看在眼裏。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堂堂靠山王,竟被如此蒙混。
是以伍雲鶴已經能夠猜出,楊林心中是何等惱怒。但這并無用處,難道他還能直接殺入城中嗎,給他機會也未必敢來啊。
除此之外,他們亦非全無準備。
伍雲鶴環顧身側,曆城主要将領全在他的身旁,他們的計劃不止于此。
看了看身旁徐茂公,伍雲鶴颔首笑道:“道長計策果真奇妙,如今楊林正在盛怒之時,或許我等還能更進一步。”
徐茂公微微點頭,意味深長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方才楊林自知中計,以他的性格必定惱怒,若公子出兵奇襲,或許能夠取得意料之外效果。”
聽得此言,伍雲鶴啞然笑道:“好,不求有何大勝,但隻要取得小勝,恐怕以楊林此刻狀态,會陷入更加癫狂的狀态,對于我等接下來的計劃多有裨益。”
徐茂公點了點頭,并未多言。
事已至此,無需耽擱,伍雲鶴也從容不迫回身,看向身旁其餘諸将:“叔寶,此事關系重大,便由你統兵出戰,也不必着急戀戰,隻要騷擾敵軍,稍作進取即可,真正的決戰還在後面。”
秦叔寶一絲不苟,他遵令而行:“末将明白!”
話音方落,秦叔寶便是點起三千骁銳,徑直打開城門沖殺而出,神色決然。
作爲當世排名前列的猛将,秦叔寶絕非優柔寡斷之輩。并且他不止能夠擔任統帥,更能沖鋒陷陣,而今便是他的機會。
有秦叔寶統領,這支軍隊的士氣極高。這就是名望的作用了,正因爲秦叔寶在山東地界名号響亮,爲衆人所稱贊。
而今兵馬殺出,目标極其明确。
便是前方的朝廷大營,經過方才的試探騷擾,其實朝廷士卒已經極其疲憊了,加上楊林殺将之舉,人心有些不穩。
乃是動手的大好時機。
當然了,這隻是突襲的時機,并非真正動手的良機。哪怕暫時被欺瞞,朝廷一方該有的戰鬥力肯定不會少。
若是正面沖突,勝負如何尚不可知,但伍雲鶴這邊必定死傷慘重。若真這樣打下去,對伍雲鶴并無好處,他消耗不起。
楊林可以調遣兵馬補充,但伍雲鶴卻沒有朝廷支撐。他要獲勝,就必須勢如破竹,一鼓作氣的獲勝,否則與失敗無異。
秦叔寶率軍疾行。
前面便是朝廷大營,依稀能夠看見一些士卒巡查。但因爲方才的事情,他們多少有些懈怠,無法事無巨細的查看。
“就要到了……”
秦叔寶沉吟,眼中戰意勃發。
對于他來說,楊林是他的殺父仇人,上次報仇沒有成功,而今大仇依舊銘記在心,他無時無刻不想殺了楊林報仇。
楊林作爲大軍主帥,唯有擊敗敵軍,才有擊殺楊林的機會。是以秦叔寶領軍戰意猶如江河洶湧,實在不容小觑。
“兄弟們,準備動手!”
秦叔寶目視前方,忽然下令道。
三千精銳聞聲而動,他們聽從秦叔寶命令出發,奮力向前沖鋒。
方才出戰,城樓上戰鼓未絕,所以敵軍根本不知有人出城。而今已經殺到營寨,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一觸即發。
“殺!”
秦叔寶再喝,聲如雷震。
朝廷士卒心中恍惚,方才的巡查主将便是他們的主将,卻因爲些許原因被殺,豈能沒有半點反應,他們又不是機器人。
可情況突變,根本不給他們恍惚的機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又有一道嘹亮的嗓門呼喊,城内奇兵轉瞬即至。
“不好,有賊人突襲!”
巡查士卒發覺異常,面露駭然之色,他們匆忙向後退去,一面發出警報,想要讓營中兵馬做好準備,應對這場大戰。
“敵襲!”
“戒備!”
“……”
不斷有聲音響起,可是營寨之中,反應似乎不算強烈,這是方才的後遺症。
一衆士卒收到楊林命令,已經各自就位,但大部分都已經回去休息。隻剩下一部分士卒防守,他們看見了襲來的敵軍。
可正因爲有先例,衆人固然會起身查看,卻不可能像方才那般匆忙。畢竟大部分心中覺得,這多半又是一道假消息。
有這種想法的不隻是衆士卒,其中還包括了楊林。他才是最覺得羞恥和惱怒的人,自己堂堂靠山王,竟然輕易被人耍了。
“該死,還想耍孤嗎?”
楊林在大帳之中,他确實想要休息,但實際上他并無睡意。因爲方才的屈辱,此刻簡直清醒到極緻,兩隻怒目圓睜。
雖然不爽憤然,但楊林還是皺眉起身,緩步向外走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了,是一個試探和騷擾,還是賊人在玩真的。
楊林很惱怒,卻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他依舊知道兵法道理。如此試探再直接強攻,亦是可行的計策,全看敵軍如何安排。
來到大帳之外,楊林聽見寨門方向的動靜,好像真的出大事了。如果隻是試探,多半沒有這麽大動靜,難道動真格了?
想到這裏,楊林詫異。
又聽見士卒齊聲呼喊,顯然沒有這麽簡單,楊林眯了眯眼,他取來帳内的水火囚龍棒,表情有些扭曲,正色道:“以爲這樣便能擊敗孤?真是找死!”
從參軍到今日,楊林還是頭一次如此惱火。哪怕被伍雲鶴等人圍殺,他也沒有如此,感覺自己的之上被人輕蔑鄙視。
雖然隻看了一眼,但楊林已經能确認,敵軍多半是真的殺來了。方才隻是鋪墊,現在才是殺機,想要打一個出其不意。
“傳孤軍令,全軍準備迎敵!”楊林最終開口說道。
有士卒才眯上眼,便聽到這個命令,他們隻好匆忙起身,整個人頹到極點。
靠山王的号召力毋庸置疑,很快兵馬整頓,楊林眼中殺機顯露,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敵洩憤了,他壓抑了太久。
而前方。
秦叔寶又不是傻子,伍雲鶴令他率領三千人出戰,自然不是真要與之決戰。雖然與先前不同,但說到底也是騷擾
“敵軍主力已至,兄弟們撤退!”
察覺到情況不對,秦叔寶果斷下令道。
在這戰場上,留下朝廷一方數百具屍體,至于秦叔寶麾下,折損不過十餘人,他們完全占據了主動,根本不給一點機會。
士卒跑得很快。
後方楊林終于殺了出來,他身後帶着朝廷精銳。雖然被折磨了幾波,但依舊保有相當的戰力,并不畏懼曆城守軍。
看着一片狼藉的戰場,方才不過片刻時間,發生得如此迅速,楊林已經全力調集兵馬,想不到依舊來遲了一步。
在這裏,楊林還能看見敵軍的背影。
此地喪命衆多士卒,哪怕楊林并不在意,他也不可能熟視無睹。這些賊人殺數百人逃離,這是赤果果的挑釁。
“騎兵列陣,同孤殺敵!”
楊林已經緩過勁來了,他以爲賊人想要決戰,可惜這依舊是試探。但這樣放過賊人,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能讓賊人安然離去,楊林下令追擊。
朝廷兵馬之中,分出部分精銳騎兵。
他們追随楊林腳步,想要截殺前方的敵軍。那三千精銳乃是步卒,速度自然不能和騎兵比拟,可惜此間距離城池太近。
城樓之上,伍雲鶴等人觀戰。
這不是最終決戰,卻也關乎曆城存亡,關乎他們的前途發展。
見秦叔寶撤離,伍雲鶴松了口氣,道:“看來叔寶成功了,但後方乃是楊林追兵,即刻弓箭手準備!”
伍雲鶴下令。
若是不加以阻攔,以步兵的速度,肯定跑不過騎兵。若是在入城之前被截殺,那可就太麻煩了,秦叔寶多半不是楊林對手。
很快,一排弓箭手準備就緒。
這是謝映登的部下,他本人擅長弓箭,所以當初落草爲寇,也給自己訓練了一支弓箭手,如今終于派上了用場。
“放箭!”
命令下達,箭雨鋪天蓋地而去。
秦叔寶也不管其他,就領着士卒向城門撤離。背後楊林窮追不舍,那滔天恐怖的殺意,令他清晰感知,有些驚懼。
這個過程雖然驚心動魄,但秦叔寶卻沒有太擔心,反倒有些欣喜。他固然無法報仇,但能将楊林氣成如此模樣,已經不錯了。
“小心!”
因爲箭雨襲來,有士卒被擊倒,楊林驚呼。
可就是這短暫的猶豫,秦叔寶他們已經遠去,飛快進入城池之中。
看見如此,楊林咬牙切齒,偏偏無可奈何。
隻能下令撤離回營。
楊林當然不甘心,但是敵軍進入城池,他不可能不顧一切上去送。
“孤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楊林在心中暗道。
且說城樓之上,衆人看見楊林退去,臉上都露出笑容。今日并非結束,隻是開始而已,希望楊林能夠承受得住。
過不多時,秦叔寶登上城樓。
伍雲鶴笑道:“叔寶你又立一功!”
秦叔寶抱拳拱手,從容不迫的說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伍雲鶴颔首答道:“接下來幾日,依舊需要諸位同心協力,無論如何,必須在朝廷援軍抵達之前,将城外兵馬擊潰,否則難以成事。”
聽得此言,衆人的臉色有些凝重。
他們很清楚這個任務的難度,可從伍雲鶴言語中,他們也能判斷出,這個任務的重要性,絕對不允許他們進行推脫。
此刻時間不早,伍雲鶴安排人值守,剩下衆人各自離去。他們也不可能一直頂着,隻有保持良好的休息,才能維持戰鬥力。
待衆人散去,伍雲鶴卻留下了。
他看向徐茂公道:“若是擊敗了楊林,接下來我軍該進何處?”
此事伍雲鶴亦有思考,但他想聽一聽徐茂公的意見。尤其是當前計劃實施,楊林已經深陷其中,他們有了準備時間。
徐茂公從容一笑,朗聲答道:“以貧道之見,公子或許該取瓦崗寨等地,直接占據山東半壁江山,再圖謀唐璧手下領土,如此進可攻,退可守。
公子志不在割據,而是意圖天下,當今伍家除了公子,還有南陽大業。若是兩邊聯合行事,定能打破天下僵局……”
許久不曾聽聞徐茂公定論,方才都是他的推斷倒是無關于天機。但作爲一個頂尖謀士,徐茂公的想法自有其獨到之處。
伍雲鶴不住點頭,也是頗有所得。
所以在徐茂公面前,他并未遮遮掩掩,反倒是擺了擺手,笑道:“所謂天下又能如何,其實本公子隻想廢了楊廣而已。他算不上昏君,可是他的舉措并非利民,反倒是有害于天下百姓。
他弑君弑父,肆無忌憚,更是斬了吾父,血仇在此。若是不将之滅了,不僅對不起天下百姓,更對不起本公子内心。
道長乃是天縱奇才,本公子相信道長,若有朝一日真如道長所言,本公子會坐到那個位置,天下必定與如今大有不同。”
聽見這話,徐茂公有幾分唏噓,感慨道:“貧道早知公子非常人也。既然公子心有此意,貧道自然不會含糊不清,也許推倒重來,能給天下百姓一個機會。”
哪怕楊廣殘暴并未完全顯露,但是他搞事的能耐已經可見一斑。徐茂公對此深以爲然,他亦是心懷百姓的有志之士。
伍雲鶴沉聲應道:“伍雲鶴在此謝過了!”
徐茂公正色,忽然拱手行禮道:“貧道徐績,見過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