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内突兀響起一聲。
伍雲鶴颔首看去,他對此人印象不深,但能夠出現在此,多半與秦叔寶、單雄信有些關系,因此過來送禮祝壽。
聽得此言,衆人目光紛紛看來。猜到了伍雲鶴身份的人,自然好奇他送什麽禮物,若是沒猜到的,則是考量他的身份。
這位看着眼生,究竟是何許人也?
此問不過尋常,并沒有什麽問題,伍雲鶴隻是笑了笑,随後朗聲道:“今日乃是秦老夫人大壽,本公子時間匆忙,确實沒來得及準備禮物。如今備下九壇美酒,希望叔寶兄不要嫌棄。”
在單雄信、羅成,甚至尤俊達等人看來,伍雲鶴送出的九壇美酒非同一般。現在可是有錢都買不到,他們都喝不了。
可是在他人看來,不過是區區九壇酒而已,又值得了什麽錢。并且秦老夫人大壽,送酒又有什麽意思,多少有些不适。
是以衆人目光古怪,打量着伍雲鶴。
至于秦叔寶本人,他先前和伍雲鶴便有交談,甚至可能走上一道。他并不知伍雲鶴美酒如何,卻不能在臉面上失了分寸。
于是乎,秦叔寶笑道:“伍公子這是哪裏話,遠道而來便是貴客,在下豈有嫌棄的道理。吾母雖然不擅長飲酒,可是美酒待客,亦是必須之物。”
旁邊秦母也是輕輕點頭,附和說道:“叔寶說的不錯,禮物輕重并不重要,既然伍公子有這份心意,老身便覺得高興。今日諸位賓客前來,令府上蓬荜生輝。”
不過秦母要比秦叔寶想得更多,所謂人老成精,秦母本身就是心思細膩之人。哪怕隻是短暫接觸,她也能察覺出伍雲鶴性格。
絕對不是随意托大,甚至拿毫無準備之事出來閑扯的人。既然伍雲鶴稱之爲美酒,此酒必定非同尋常,迥異于凡酒。
想到這裏,秦母的眼中蓦然閃過一絲精芒,對那九壇美酒越發期待了。
見鋪墊得差不多,伍雲鶴抱了個拳,吩咐道:“來人,将酒送進來吧。”
那些個親随将酒送入廳内,因爲經過密封,單從外表和尋常美酒沒有差别,平平無奇,更不可能聞到什麽味道。
如此包裝,被其他人看見了,神色越發微妙。這哪裏是什麽美酒,簡直跟外面市集上賣的酒一模一樣啊。
連秦叔寶都不太淡定了,他倒是不介意伍雲鶴送什麽珍貴禮物。但真要胡亂送些東西,終究臉面上過不去,更不好圓場。
察覺到秦叔寶遲疑的目光,單雄信對其極爲了解,此刻微微搖頭,給出一個簡單的暗示,反正不必擔心此事就行。
其他人不清楚,單雄信還能不知道酒壇中是什麽?也就是完全密封了,等衆人喝過之後,必定會徹底瞠目結舌。
可仔細想想,也不能怪衆人眼中遲疑。畢竟這批酒實在太廉價了,根本就沒有多高逼格,無法向高端産品聯想。
而伍雲鶴,全然不在意衆人目光,朗聲道:“叔寶兄,這九壇美酒便是本公子的賀禮,酒諧音久,亦是九壇之數,希望秦老夫人幸福長久,健康長久,更要活得久。”
這玩意沒必要整得花裏胡哨,畢竟福如東海這些話,已經被衆人給說爛了。伍雲鶴可謂另辟蹊徑,用大白話搞了一波。
秦叔寶此刻有點疑惑,但秦母卻忍不住笑開了花。這些話雖然粗俗,但聽起來實在受用,比那些文绉绉的東西好多了。
畢竟在場衆人不少都是混黑的,卻偏偏要說得文雅,未免有些嘲諷。伍雲鶴雖氣度翩翩,跟個書生一樣,說得卻直白。
如此一來,秦母多少高看他一眼。
能有這份度量和氣魄,日後前途無量,亦是令她對伍雲鶴相信幾分。秦叔寶若要跟随與他,後事終究是尚未可知。
輕笑了一會,秦母回答道:“好好好,那便借伍公子吉言。”
亦是在這個時間,單雄信身旁的王伯當有些好奇,他看見單雄信自信的表情,更加對那美酒好奇,忍不住問道:“單二哥,那些到底是什麽酒?”
單雄信聞言一笑,這種别人都不知道,隻有他知道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但他并未過分賣關子,攤了攤手道:“别的我也說不清楚,但伯當你隻要知道,此酒必定是天下第一的美酒,反正我是頭一回喝到這種酒,實在太驚豔了。”
王伯當忍不住張開了嘴,滿是詫異之色,他跟着單雄信混了不斷時間,知道二賢莊很有錢,世上美酒他基本上喝了個遍。
偏偏喝了這麽多美酒的單雄信,竟是對伍雲鶴送來的酒如此稱贊,可見那些酒确實不凡,但具體是什麽樣,尚未可知。
但聽了這解釋,王伯當淡定下來。
二人方才的議論,又被旁邊的王君可、謝映登二人聽到了。二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詫異,但并未産生太多質疑。
這是伍雲鶴身份帶來的公信力,以伍公子的出身,怎麽可能随便送上如此寒碜的禮物,莫非是腦殘了過來求打臉?
随便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王君可盯着九壇美酒,頗爲期待的舔了舔嘴唇,他是好酒之人。聽得單雄信的話語,對這些酒期待值拉滿,蠢蠢欲動。
這一幕看得謝映登哭笑不得,他說道:“王大哥你别着急,再者說了,單二哥喜歡的酒,你未必就喜歡啊。萬一晚些不合你心意,豈不是平白無故浪費心情?”
但對于一個酒癡而言,王君可瞪了他一眼,道:“映登你這是哪裏話,既然單通都覺得此酒絕無僅有,那肯定差不了。哪怕我從未喝過,也不可能将之小觑了。
再者以單通的身份,他能如此稱贊的美酒,絕對比你我想象更好。伍公子亦非常人,不如說我相信伍公子的能耐。”
謝映登苦笑着點頭。
但想起近日與伍雲鶴來往,這位常有驚人之語,氣度能耐皆與衆不同。而王君可此刻言語,恰好契合這些屬性。
沒有多想,衆人焦點依舊是伍雲鶴。
沒等伍雲鶴自己開口,便有人趁着嘈雜的聲音,大聲的喊道:“宴席上可少不了美酒,既然伍公子送了九壇美酒過來,不如都開了給諸位助助興,也算不枉伍公子一番心意了。”
伍雲鶴看了那人一眼,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向秦叔寶道:“既然這些是賀禮,如今便是秦家所有,是否要打開全聽叔寶兄安排。但此酒極爲難得,以本公子的想法,還是不能浪費。”
秦叔寶聽了前半段,原本想要打開了,又聽見後面半句,愣生生将馬上出口的話語憋了回去,他沉吟着問道:“若以伍公子之見,開多少合适?”
伍雲鶴笑着解釋道:“不如叔寶兄先開一壇試試,若是覺得滿意,再開其他的也不遲。隻是這美酒若開了,叔寶兄若不心疼怕是無法停下。”
秦叔寶被說懵了,不過是幾壇酒而已,哪怕真的是極品美酒,也不至于到心疼的地步,他雖然喜歡好酒,卻沒太看重。
難道伍公子此言另有深意?
稍稍腦補了一些,秦叔寶沒想出個所以然,但他準備按照伍雲鶴方才之言先開個一壇試試,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但實話實說,那酒壇确實不大,一壇酒若要每個人都喝上,恐怕真的不多。
是以秦叔寶點頭道:“那就先開一壇試試,伍公子特意送來的美酒,在下也是好奇得緊。”
伍雲鶴微微颔首,于是有人打開一壇酒。
衆人目光聚集于此,其中王君可等人最爲熱切。哪怕不知道是什麽酒,可期待值卻很高,就好像在抽獎揭曉時。
剛打開時,平平無奇,好似沒有什麽異常,也就其中清冽如水的酒漿令人疑惑,這到底是什麽酒,難道是清酒?
但下一刻,衆人矚目。
一道濃烈且奔放的酒香從壇口飄了出來,而且在很短時間彌漫了整個客廳。除了好酒之人,連秦母都吸了幾口。
這是極其罕見的香味。
雖然能夠聞到其中酒氣,可是濃郁香味不同于往常所有美酒。好似徹底颠覆了衆人認知,他們臉上隻剩下驚詫。
單雄信自然是比較淡定的,可這份淡定隻是相對而言。他喝過這種美酒,自然知道其美味,此刻想得口中涎液直流。
王伯當眼前一亮,方才單雄信所言不差,哪怕還沒有喝上,但這味道已經曠古絕今,讓人迫不及待想要喝上一口。
至于王君可,現在真的有點上頭了,他從來沒有聞過如此濃郁的酒香。完全是鋪頭蓋面而來,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原本覺得自己的期待值已經夠高了,他此刻才發現,與這美酒比較起來,自己的期待不值一提,這可是真正的絕世美酒。
“好酒,真正的好酒。”王君可由衷贊歎道。
那謝映登也是不住點頭,附和道:“王大哥說得在理。”
這味道絕了,就是不知喝上的感覺。
秦叔寶的反應比較古怪,他最開始有些擔心伍雲鶴下不來台。現在卻不一樣了,這酒完全改變衆人想法,直接打臉。
緊接着,秦叔寶又想起伍雲鶴方才之言,自己選擇開了一壇美酒,單聞味道就見衆人迫不及待,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難道要将其他的酒都開了?
這也太肉疼了吧,反正秦叔寶聞到這酒香,便開始覺得後悔。好東西應該回去好好品嘗,現在肯定要大出血一波。
心中無奈歎了口氣,他也不可能再反悔了。反正這些已經送給秦母,若真味道與香氣匹配,他怎麽也得留下一些。
念頭一轉,秦叔寶有個想法,笑道:“果然是好酒,想必伍公子費了不少心思吧,不過吾母平常不怎麽喝酒,此番有美酒送來,在下便替諸位試上一試。”
“那就請吧。”
此酒在現在自然罕見,可是等量産之後,絕對不是大問題。可從衆人的反應看出,這種美酒絕對是大有市場的。
雖然不少人和秦叔寶關系莫逆,但聽到他方才之言,都忍不住一陣無語,并且在心中吐槽,這厮實在是太過分了。
竟然打着試酒的幌子先下手爲強,大夥都隻能幹看着,那叫一個心癢癢。
單雄信勉強好些,他雖然也想喝,卻因爲早有體驗,不至于太着急。而王君可就不一樣了,摩拳擦掌好似準備幹架。
謝映登連忙出言安撫,小聲提醒道:“王大哥别太着急了,等叔寶兄喝完,肯定少不了你們的。”
王君可稍微緩了緩,但依舊難以控制:“不行,太難受了,我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如此美酒,真是令人垂涎。”
但沒等秦叔寶品嘗,秦母忽然發話:“叔寶,老身雖然平常不喝酒,但如此美酒着實難得,多少要喝上一些。”
秦叔寶微愣,伍雲鶴有些詫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微微抱拳說道:“秦老夫人若要喝酒,千萬不可多喝,此酒太烈恐怕不适合老人。若是因爲此酒傷了身體,恐怕本公子難以釋懷。”
秦母笑着擺了擺手,随後從容不迫道:“伍公子這是哪裏話,老身就是嘗嘗,再者說了,老身雖然老邁,但身體還算健朗,總得看到叔寶兒孫滿堂才行。”
聽得此言,伍雲鶴欣喜笑道:“也罷,那老夫人便嘗一杯吧。”
取來一杯美酒,秦叔寶想要自己幹了,但他還是老老實實送去秦母。
并且因爲近距離接觸,他才知道此酒究竟有多誘人。這是一種與當今諸酒截然不同的美酒,反差感完全吸引衆人。
秦母并非含糊之人,她從秦叔寶手中接過酒杯,便淑女的抿了一口,那驚人的辛辣感從舌尖彌漫,讓她臉色微變。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辛辣之後,秦母将美酒吞入喉中,竟然有種說不清的回甘,實在是不同凡響,使之有些癡迷。
不過是一壇酒,竟然讓秦母想起當年之事,正向這杯酒一樣,剛開始喝的時候全是辛辣,而今總算有些回味感覺。
“确實是好酒啊。”
秦母低聲呢喃,也不知道爲何,眼中竟是落下兩滴眼淚。她不是爲眼前之事傷心,隻是想起當年的事,有些動容。
衆人吃驚,秦叔寶擔心。
可秦母擺了擺手道:“無妨,隻是老身想起一些往事,諸位在此喝酒吧,老身先回去休息。”
秦叔寶自然不敢忤逆,答應道:“母親身體要緊。”
衆人亦紛紛出言贊同。
待秦母離去之後,在場的衆人好似豺狼虎豹,将目光投向了美酒。
秦叔寶轉身歸來,察覺到無數熾熱目光,嘴角微微抽動,竟是無言以對。
諸般思緒好似一個傻乎乎發呆表情包。
沉默片刻,衆人都在等待,連秦叔寶都不敢随意行動。直到有人徹底按耐不住,原是王君可站起身來,正色問道:“現在能喝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