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伍雲鶴一番議論,秦叔寶思慮良多。
隻是關乎家人安危,他依舊無法直接決定。最終的想法便如伍雲鶴提議,他準備去問一問秦母,看母親怎麽想的。
也許母親爲了讓他平安度過,哪怕心中紀念着大仇,卻不敢告知于他。從此可以看出,真正難受的還是秦母本身。
很快到了秦家所在。
與秦安打了個招呼,秦叔寶便是來到秦母門前,伸手敲了敲,問道:“母親,你在休息嗎?”
似乎是驚訝秦叔寶歸來,秦母怔了怔,心中有些疑惑,随後出言道:“叔寶進來吧。”
待進入房中,秦母已經坐定,雙眸看向秦叔寶,依舊是如孩童時慈愛的目光。這讓秦叔寶微微動容,竟然不知該說什麽。
對于秦叔寶,秦母自然極爲了解,她甚至是當今最了解秦叔寶的人。哪怕賈氏是秦叔寶發妻,也不敢與之比較。
是以秦母第一時間察覺秦叔寶異常,她心中思量片刻,便是朗聲道:“叔寶,你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若是真有麻煩,千萬不要一個人藏着掖着,當要家人一并承擔。”
秦彜當年身份不低,秦母嫁給秦彜,自然不是尋常人家子女,她的出身絕對稱得上大家閨秀,此刻表現也是氣度不凡。
聽得秦母之言,秦叔寶猛然有些自責,雖說他現在武藝名望皆有,但這份膽氣決然,依舊是大大的不夠,竟要詢問母親
可是事已至此,秦叔寶也不可能退去,他看了看秦母,無奈歎息道:“母親果然目光如炬,孩兒此番前來,确實是有一事想要詢問母親意見。”
秦母看着秦叔寶,卻是笑道:“我這個老人的意見有什麽好問的,叔寶你早已經成家立業,老身是指望着你養活,有些事情還是要你自己去決斷。
其實爲娘能看見叔寶你長到這麽大,便已經心滿意足。當年從亂軍之中逃出生怕被人發現,我們母子橫死當場。
好在上天庇佑,你我母子活了下來,你更是已經長大成人。隻是可惜還沒有一兒半女,老身也不知是否有機會抱上了。”
在秦叔寶面前,秦母并未遮遮掩掩,這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依靠。哪怕賈氏極爲孝順,也不能替代秦叔寶。
而此刻的秦叔寶卻有些無語,本來想要開口的問題都被噎住了。他成婚也有不斷時間,奈何賈氏的肚子完全沒反應。
并且讓郎中看過,他們彼此并無問題,不知道根源在何處。原本賈氏提過納妾的事情,但秦叔寶并未專注于此。
至于秦母,固然想要抱孫子,卻很尊重秦叔寶的意見。既然他喜歡在外面闖蕩,那也不必太過着急,畢竟來日方長。
而今提出此問,着實有些尴尬。
不過秦母之言都是實話,現在秦母将要過六十大壽,對于古人而言,這個年紀着實不小,甚至壽終正寝也是難得。
哪怕秦母看起來身體不錯,但人生便是意外,誰知道還有多久時間?
沉吟片刻,秦叔寶點點頭道:“母親放心,孩兒定會抓緊時間的。”
秦母點了點頭,但雙眸依舊盯着他,顯然是在等他說出自己心裏話。
此刻,秦叔寶終于道:“母親自孩兒襁褓之中,從亂軍之中逃離,養育成如今成人。當年的血仇曆曆在目,母親……是否還記在心中,不敢相忘?”
聽得此言,秦母方才淡然的神色微微變化,這種波動明顯的情緒讓秦叔寶嘴角微微一抽,他好像察覺到什麽,也明白了什麽。
母子二人對視,秦母這才說道:“怎麽,叔寶,你想要替父報仇嗎?”
秦叔寶點了點頭,他的雙拳緊握在一起,無論是在禮法還是自身情感方面,他替父報仇都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此刻秦叔寶顯得有些着急,平日裏穩重的表現消失,面目猙獰,沉聲道:“不瞞母親,其實孩兒從未忘記父親大仇,隻是仇人勢力強大,孩兒沒有實力也沒有機會,所以一直藏在心中,不敢說出。
其實孩兒年幼時便喪父,對父親了解并不多,甚至不知道其樣貌。可是母親多年養育,亦是時常講述父親當年故事。孩兒知道他是忠于國家,是忠肝義膽的大英雄。
也許孩兒如今躊躇不止,明明想要替父報仇,卻沒有膽子去做,實在是令人可笑輕視,可孩兒現在不是一個人。”
聽了秦叔寶一番話,秦母的眉頭緊蹙在一起,她知道秦叔寶心裏藏着事,甚至平時都不願意告訴她,隻自己憋着。
而今,秦叔寶将心裏話說出,秦母才明白他心中藏着如此大仇,時時不敢忘記,卻又從來不敢實施,甚至要小心翼翼。
這便是她的兒子……
難得秦叔寶在外頭表現得大氣從容,心中思慮如此之多。這不是秦叔寶的過錯,而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失職,秦母如此想到。
秦叔寶的目光笃定自信,秦母和他對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認真的問了問自己,秦母便是按照心意道:“其實叔寶你真的無需如此,當年的大仇,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正如你方才之言,你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甚至會是一個父親。你關系到的不隻是一個人,你父親的仇無論報不報,都沒有太大關系,老身已經放開了。”
雖然秦母這樣說,但秦叔寶卻看出另一個答案,他好似了然問道:“母親還是擔心孩兒,孩兒很清楚現在在做什麽。明日便是母親六十大壽,孩兒也希望母親能長命百歲,但天命誰人知曉?
母親和父親的恩愛,其實孩兒也能感覺到。若是就此放下此事,無論是對母親還是對父親,恐怕都稱不上公平。
孩兒明白母親心意,此刻已無太多疑惑,也許這件事孩兒早就該去做了。如今已過去這麽多年,母親才是最痛苦的。”
秦母心中糾結無比,但她很清楚現在的情況,楊林号稱靠山王,麾下精兵猛将良多,秦叔寶又能怎麽樣報仇呢?
雖然她從來挂念着秦彜,可斯人已去,秦叔寶才是她往後唯一的倚仗,若是秦叔寶因此出事,她接下來又該怎麽樣?
是以秦母不願秦叔寶冒險,仇恨可以放下,她更想要看見秦叔寶安然生活,最好能夠盡快生個孩子,她也就能放心了。
若是尋常,隻靠自己去單挑楊林,恐怕秦叔寶此刻也沒有什麽想法。他打不打得過楊林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未必能碰到人家。
在千軍萬馬之前,一人之力算不得什麽。
可現在不一樣了,因爲有伍雲鶴出現,許多問題都迎刃而解。若是真能殺了楊林替父報仇,哪怕跟着造反也沒什麽。
秦叔寶本人不怕死,他乃是一個真漢子。隻是他現在有顧慮,還想着秦母和賈氏,總不能什麽都不顧就去報仇。
聽得秦母此刻擔心之言,秦叔寶解釋道:“母親放心吧,孩兒已經有報仇的方法了,絕對不會輕易以身犯險。隻是待事成之後,恐怕母親要跟着孩兒颠沛流離了。”
秦母聞言一怔,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秦叔寶突然表态想要報仇,又說出這番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使之忍不住問道:“叔寶,莫非有人在指使你?”
察覺秦母語氣中的緊張,秦叔寶不禁露出苦笑,但他還是老實解釋道:“母親不必擔心,算不上指使,隻是有人想要與孩兒合作,他已經将風險說清楚了,無論如何選擇都看孩兒自己。”
秦母不确定的問道:“那是何人?”
秦叔寶坦然說道:“那人便是當年忠孝王伍建章的次子伍雲鶴,如今新君楊廣殺了伍建章,伍家二子爲了報仇,便是在南陽起兵造反。”
若是從此說起,秦叔寶和伍雲鶴的命運有些相似。不過秦叔寶還要更慘一點,他那時候甚至連親爹模樣都記不清。
“報殺父之仇?”
秦母好似明白了些。
秦叔寶繼續解釋:“那伍雲鶴趁着母親大壽的機會來了曆城,今日孩兒有事詢問,便是談起了楊林,便有了方才之事,孩兒亦是考慮許久。”
秦母當年青春之時,卻失去了丈夫,一個人含辛茹苦養大了秦叔寶。這仇恨長年累月的積攢,對楊林可謂極其痛恨。
先前是擔心秦叔寶以身犯險,不但沒有報仇,甚至将自己陷進去。就算當真報了仇,秦叔寶涼了也是得不償失。
在秦母看來,活着的兒子比死了的丈夫更重要。
可聽到有報仇的機會,秦叔寶也不用以身犯險,她按捺不住激動:“叔寶,你方才說的是真的嗎?”
秦母如此激烈的表現令秦叔寶有些吃驚,但他還是一五一十說道:“母親盡管放心,孩兒方才絕無虛言。”
既然秦叔寶如此坦言,秦母便是卸下先前僞裝,他怎會不想要報仇呢。她可是“挂念”這楊林好幾十年時間了。
隻見秦母目光兇狠,有些張狂道:“楊林狗賊,當年在城門之後與你父親大戰,最終将之斬殺,原本兩國交戰,并無異常之處,怪隻怪他将汝父首級,懸挂在城門之上,讓其受盡羞辱,死後亦不安甯。
老身本就已經殘年,不知何時就要逝去。若是叔寶你當真能夠報了你父親的血仇,縱然讓老身就此死去,又算得了什麽?”
想不到尋常端莊娴雅的秦母竟會說出這番話,秦叔寶連忙勸阻道:“母親不可這樣說,孩兒尚未讓你抱上孫子,報仇也算不了什麽大事,您定要好好愛護自己,千萬不能想這些事情。
那伍雲鶴自南陽而來,起兵對抗朝廷,已經接連擊敗朝廷數次。若他真願意幫助孩兒報仇,無非是我們母子反了這天下。”
聽得如此豪邁之言,秦母蓦然老淚縱橫,秦叔寶一直都有英雄氣,可是真正在她面前表現,這算是第一次,實在難得。
秦母唏噓道:“老身真的老了,無論報仇與否,叔寶你都能自己做決定。老身幫不了你什麽,也不會勸你什麽,老身隻能告訴你,我們是母子。”
“母子”,多麽簡單的兩個字,卻引動秦叔寶心中情緒。正是爲了他,秦母這些年忍耐了許久,從來不肯暴露心中仇恨。
直到今日詢問,秦叔寶才知道此事。
但和先前相比,秦叔寶并未糾結或頭疼,反倒是整個人清醒不少。既然要報仇,那就想辦法報仇吧,爲了自己也爲了母親。
短短時間,這個想法确定。
見秦母方才表現有些激動,秦叔寶上前扶住,然後小心安撫道:“好,母親放心吧,孩兒都明白。”
秦母閉上眼睛不再多少,經過方才的交心,多年的心結是真的散了。無論秦叔寶是否報仇成功,她都沒什麽擔心的。
也許這樣,他們母子才能得到救贖。
若是一直将仇恨記挂心中,無論是秦叔寶還是秦母,他們都難以安心。報仇也遲疑不定,放下血仇更是不可能的事。
将秦母安撫之後,秦叔寶便是離開房間。
待他小心關上房門,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雖然事情還沒有解決,但他心中的疑慮卻消失了。
等回到自己的房間,賈氏已經梳洗完畢,見秦叔寶進來,她笑着說道:“夫君和母親商量完了?”
秦叔寶點頭道:“完了。”
賈氏忍不住嗤笑一聲:“夫君今日有些不一樣。”
秦叔寶深情的望着賈氏,仔細的考慮了一會,然後意味深長的問道:“娘子,若是有朝一日,爲夫會颠沛流離,你會跟爲夫一起走下去嗎?”
賈氏一愣,可她很肯定道:“夫君這是什麽話,自古以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而妾身嫁給夫君這等英雄人物,實在是天大的運氣,時常爲此欣喜。
若是哪日夫君真的遭了難,我們夫妻也定會不離不棄。哪怕夫君到時候不要妾身了,妾身也會死皮賴臉的跟着的。”
秦叔寶看着賈氏,表現已是動容,他說道:“怎麽會呢,爲夫怎麽會不要你呢。”
緊接着,秦叔寶一溜手,将賈氏抱到了床榻之上,男人味十足。
賈氏滿面嬌羞,亦是怯生生問道:“夫君這是要做什麽?”
秦叔寶瞥了她一眼,微笑答道:“還能做什麽,成婚這些年還沒有子嗣,終究是爲夫冷落了你,今夜該抓緊時間,也好給我秦家傳承血脈。”
賈氏嘤嘤道:“嗯……夫君,明日是母親大壽了。”
秦叔寶拉過賈氏,不以爲意道:“不礙事的,爲夫身體好得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