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薛貞是魏忠賢的人。
閹黨還能出這樣的能臣幹吏?
說實話,泰昌着實沒想到。
前前後後都不到四天時間就平息了一場民變,這辦事效率簡直高得離譜!
他怎麽都感覺這有點不真實,并不是說他看不起閹黨,問題,閹黨這些官員真心不咋滴。
不說别的,光一點就暴露了這些人的人品或者說能力。
哭着喊着去認個太監當幹爹甚至是幹爺爺的人能是什麽好鳥?
那麽,這個薛貞到底是個什麽鳥呢?
這會兒吏部尚書王紹徽都是魏忠賢的幹兒子,他自然不能找吏部查。
他想了想,還是對着門口朗聲道:“傳鄒維琏、曹于汴。”
這兩人好歹是上了《東林點将錄》的,這就證明,他們肯定跟閹黨不對付。
不用想啊,不是東林而上了《東林點将錄》,那肯定是招惹人家了啊,要不然,人家爲什麽收拾他們。
他相信,這兩人對閹黨應該是比較了解的,畢竟,都跟閹黨對上了,他們能不了解自己的敵人嗎?
鄒維琏和曹于汴對閹黨的确很了解,因爲他一個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一個是都察院左佥都禦史,那都是考察和監督官員的。
他們之所以被閹黨列入《東林點将錄》主要也是因爲他們的職位。
鄒維琏主持吏部考功清吏司郎,專責官員的績效考核,閹黨那些貪官污吏和貪贓枉法之徒那都是差評啊,差得不能再差了。
就這,人家還平步青雲,升職跟坐上了火箭一樣,他能不生氣嗎?
但凡是個正直的官員,看到這種荒唐事那都會忍不住譴責啊,譴責的多了,閹黨也就把他盯上了。
曹于汴就更不得了了,鄒維琏好歹還隻能給人家一個差評,他可是能給人定罪的,閹黨那些貪官污吏和貪贓枉法之徒很多就曾栽他手裏,能不報複他嗎?
這兩人原本都準備以身殉道了,沒辦法,閹黨勢大啊,他們又不肯妥協,更不可能去認魏忠賢當幹爹,那就隻有等着被收拾一途了。
不曾想,皇上卻突然将他們調到了詹事府,出任少詹事和大學士,讓他們躲過了閹黨的大清洗。
他們内心裏自然是異常感激的。
不過,他們還是有點不能理解,皇上爲什麽要用閹黨來清洗東林。
閹黨,那都是些什麽玩意啊!
唉,沒辦法,皇上要行此險招,他們也沒轍。
他們隻能待詹事府,老老實實教太子和信王讀書,等着皇上收拾閹黨的那一天。
泰昌找他們打聽薛貞的情況,那還真找對人了。
他們一聽薛貞的名字,頓時面露古怪之色。
這家夥,呃,怎麽說呢?
泰昌一看他們這表情,不由好奇道:“怎麽了?這薛貞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們倒是給朕說說啊,德輝,你先說。”
鄒維琏聞言,隻能無奈的拱手道:“皇上,薛貞這人,真有點讓人難以啓齒,他有個很不文雅的外号。”
泰昌不由追問道:“他外号叫什麽啊,你倒是說啊!”
鄒維琏尴尬道:“皇上,那就請恕微臣無禮了,他的外号叫薛牌坊。”
呃,這外号!
泰昌不由皺眉道:“是做了biao子還要立貞jie牌坊的意思嗎?”
唉,實在是有失體統。
鄒維琏隻能無奈的解釋道:“是啊,皇上,此人極度無恥,别人是争功,冒功,他卻是幹了壞事還想盡辦法給自己表功。”
這行事作風,跟此次商州災民造反一事好像有莫大的關聯啊!
難道,商州災民造反就是這家夥激起的,然後他直接剿殺那些災民請功?
泰昌聞言,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凝重之色。
如果真是這樣,那西北真要大亂了。
要知道,鄖陽撫治可是管着西北五道八府九州六十五縣的軍民事務!
他想了想,又問道:“自梁,他可曾犯過什麽事,都察院有記載嗎?”
曹于汴連忙拱手道:“皇上,此人擅于瞞上欺下,掩過飾非的本事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所犯之事大多沒有被查出來。不過,他萬曆朝最後一次犯事卻是被逮到了。”
泰昌不由追問道:“他犯的什麽事?”
曹于汴不假思索道:“萬曆四十三年,薛貞巡按湖廣,助地方上的貪官污吏把上告他們的清官全給辦了,回京之後,他還表功,收拾了多少多少貪官污吏,結果,被時任刑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禦史的李鋕李大人給查出來了,直接将其罷官削籍!”
這都被罷官削籍了,還能複出,那就隻有一途了。
泰昌頗有些無奈道:“他也是魏忠賢的幹兒子?”
曹于汴還是不假思索道:“是的,皇上,他認了魏忠賢當幹爹不久就被擢爲都察院右佥都禦史,并且很快就外放鄖陽去當撫治了。”
唉,這都什麽東西啊!
泰昌不由悠悠歎息一聲,随即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這下真是麻煩了。
這薛貞到底在鄖陽胡搞瞎搞什麽?
泰昌這會兒真有點頭大了,從鄒維琏和曹于汴所說的情況來看,這薛貞還不知道勾連了多少地方官員呢,直接将其撤了都不頂事啊!
這個時候,他不由想起了戶部尚書吳淳夫所說過的話,撥付陝西的赈災錢糧根本就沒入戶部的庫,想要貪到手,必須跟地方上的官員串通好才行!
看樣子,閹黨也不是鐵闆一塊,魏忠賢的幹兒子之間也在内鬥。
吳淳夫擺明了就是在提醒他啊,他當時竟然沒聽懂!
其實,魏忠賢的幹兒子和幹孫子之間内鬥相當的嚴重,崇祯正是利用這點,除掉了魏忠賢最得力的大兒子崔呈秀,然後才順利收拾閹黨的。
而馮铨也是利用這一點,在崔呈秀、田爾耕等人之間周旋,獨攬大權,很多時候,他想幹什麽甚至都不用親自去跟魏忠賢說,隻要在崔呈秀和田爾耕等人跟前吹吹枕邊風便人家自然會幫他去說。
總之,這些人都極度的自私自利,而且貪得無厭,不内鬥那是不可能的。
這會兒泰昌已經隐隐明白了,吳淳夫和薛貞肯定因爲分贓不均鬧翻了。
問題,薛貞到底是如何貪腐的,又是如何逼的西北災民造反的呢?
這事必須盡快查清楚,盡快處理。
西北災民造反可不是開玩笑的,這可是亡國之禍!
如果想要徹底查清鄖陽撫治薛貞的問題,肯定得派人去查,不把地方上跟薛貞勾連的官員全查出來,以後還是會出問題。
問題是,派誰去查呢?
鄖陽撫治的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手下能調動的人馬也不是一般的多,這麽個職權堪比兩省總督的人派個巡按或者巡撫去查,那就是給人送菜,派個總督去估計都夠嗆。
這個薛牌坊,太陰險了,派去查他的被他弄死之後估計還要被扣上貪官污吏的帽子!
唉,不能派人去冒險啊,容易被薛牌坊弄死不說,西北的叛亂還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泰昌皺眉沉思了好一陣,這才對着門口朗聲道:“傳駱思恭。”
很快,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便疾步而至。
君臣一番見禮之後,泰昌便低聲道:“速速派人傳朕密旨,令曹文诏率神武營騎兵繞道洛陽,在潼關衛附近隐藏待命,令曹變蛟率神武營步卒走夔州府,假意途徑鄖陽,在鄖陽府城附近紮營待命。”
駱思恭聞言,連忙拱手道:“微臣明白,微臣這麽去辦。”
說完,他便待躬身告退。
沒想到,泰昌又招手道:“等等,你去準備一下,朕要去趟鄖陽。”
啊!
駱思恭愣了一下,還是道了聲“遵旨”,随即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當天下午,泰昌再次到太液池試船,結果,車輪舸在太液池中轉彎的時候,一個身着皇袍的聲音便被甩出船外。
太液池中頓時大亂,“嗵嗵嗵嗵”,不知道多少錦衣衛瘋狂跳入冰冷的水中。
還好,沒過多久,身着皇袍的“泰昌”便被救上來了。
錦衣衛一陣施救之後,身着皇袍的“泰昌”便被裹上棉被擡去乾清宮了,而身着飛魚服的泰昌則坐在船上沒露面。
很快,皇宮便傳出消息,皇上落水,感染風寒,病情嚴重,無法理政,明日早朝取消,所有政務暫由太子代理。
當天傍晚,那些闖了大禍的車輪舸輪船也趁着昏暗的夜色匆匆離開太液池,自護城河轉入通惠河,消失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