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翥整個人都懵了,他竟然不小心把人給打死了!
他并不是一個膽子很大的人,準确的說,他膽子還有點小。
他是個愣頭青沒錯,他是嫉惡如仇,但是,他還沒愣到殺人的地步。
一般他逮到不法之徒最多也就打頓闆子,人家犯再大的事他也不會把人給宰了,他打完便會命人把不法之徒送刑部去。
這判人生死是刑部的事,他可不會越俎代庖。
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失手把個東廠的番子給打死了。
人家可是東廠的番子啊!
他一想起那總旗惡狠狠的眼神就心裏發毛。
這家夥不會暗地裏派人把他給做了吧!
這種事東廠還真有可能幹的出來。
怎麽辦呢?
他帶着一衆屯衛回到北城兵馬司交接了人馬之後,都不敢回自己住處了。
這會兒他可是一個人住,因爲他才剛金榜題名不久,而且,他家還是福建的,一來一回得大半年,所以他還沒把家人接過來呢。
如果東廠的人跑他住處蹲守,他一回去可能就沒命了,而且,就算東廠的人暗地裏把他給做了,别人還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迹。
因爲他爲了顯示自己清廉,連一個下人都沒有招,他的住處平時就沒一個人,他每天也就回去睡個覺而已。
這點東廠的人随便一查就知道了,這種好機會,人家會放過嗎?
隻要躲他住處,趁夜給他來一刀,殺完人就跑,誰能說是他們東廠幹的?
誰又敢說!
這會兒林汝翥真想去他舅舅葉向高府裏躲一躲,但是他又怕舅舅葉向高來個大公無私,直接把他給送刑部大牢去。
一旦出了他舅舅的府邸,進了刑部大牢,他這小命可就危險了。
這種事他那從不徇私枉法的舅舅還真有可能幹的出來。
那麽,失手打死個東廠番子是多大的罪呢?
其實這并不是個太大的事,如果他舅舅能徇點私,包庇一下,他都不會受到什麽懲罰。
就算他舅舅不肯徇私,把他送到刑部大牢,他也能憑借東林的關系脫罪。
畢竟,他當時是在巡城,而且,人家的确是在當街搶錢,還無法無天,逮着人一頓暴揍。
也就是說,他是在公幹,打得還是不法之徒。
他又不是故意把人打死的,以東林權傾朝野的關系網,這種小事,随便動動嘴皮子就過去了。
問題,他就怕東廠報複啊!
這京城他是不敢待下去了,這裏可是東廠的老巢!
他得想辦法,托關系把這事了結了,然後調地方上去任職。
林汝翥躲北城兵馬司衙門胡亂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先逃出京城再說。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便寫好了幾封信,請人分别送給他舅舅和東林幾個熟識的朋友,随後,他便跟着五城兵馬司巡城的人來到北邊的德勝門,直接打馬出城,往昌平方向狂奔而去。
他舅舅的門生順天巡撫鄧渼這會兒正在昌平巡視兵備呢,他倆的關系還相當好,他決定先去那裏躲一躲。
昌平那邊可全是兵鎮,東廠的人總不敢追去昌平報複吧?
其實,他想多了,魏忠賢的目标壓根就不是他,而是他舅舅葉向高。
而且,他根本就沒失手打死人,那東廠番子就是裝的!
他這一跑,可把所有人給整懵逼了。
這天早朝,奏對剛剛開始,禦史魏應嘉便咳嗽一聲,疾步走出班列,趴禦道上朗聲道:“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你倒是說啊!
泰昌微微點頭,示意他趕緊說。
魏應嘉這會兒還懵着呢,因爲現在這情況跟他們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樣啊!
誰能想到,林汝翥竟然敢不來上早朝。
他原本就準備好跟林汝翥對質了,這會兒人家都不在,對質什麽?
他楞了一下,這才朗聲道:“皇上,微臣彈劾首輔葉向高包庇其外甥林汝翥當街殺人。”
葉向高這個道貌岸然的兩朝首輔還能幹出這種事來?
泰昌聞言,不由滿臉驚奇的看向葉向高。
葉向高這會兒也懵着呢,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啊!
因爲林汝翥給他的信他還沒收到,他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是天還沒亮就來上朝了,人家五城兵馬司的人總不可能把信送皇宮裏來吧。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他無奈的走出班列,趴地上實話實說道:“皇上,此事微臣并不知曉。”
你不知道?
泰昌又滿臉疑惑的看向魏應嘉。
魏應嘉隻能硬着頭皮怼道:“葉大人,林汝翥可是你親外甥,他昨天晚上帶隊巡城的時候當街把東廠的番子打死了,你能不知道?”
葉向高是真不知道,畢竟他已經上年紀了,而且,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爬起來上早朝,晚上他一般是天剛黑就睡下了。
林汝翥昨晚又沒跑過來找他,他哪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這個懵啊,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泰昌聞言卻是更好奇了。
林汝翥還能帶隊巡城,那就是都察院禦史咯,這家夥人呢?
他滿臉好奇道:“林汝翥,出來回話。”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都察院班列裏竟然沒有反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他又滿臉疑惑的看向魏應嘉。
魏應嘉連忙解釋道:“皇上,林汝翥應該是畏罪潛逃了,剛在外面等候進宮的時候微臣都沒看見他的人影。”
還畏罪潛逃了?
泰昌再次滿臉疑惑的看向葉向高。
葉向高這個無奈啊,他能說什麽呢?
他隻能老老實實的說道:“皇上,微臣真不知道,微臣昨晚天剛擦黑就睡下了。”
這事整的,林汝翥都不在,還說個屁啊!
你們連當事人都沒看住,朕能怎麽樣?
泰昌隻能無奈的揮手道:“行吧,此事早朝後再行處理。”
魏忠賢這會兒也有點懵逼了。
林汝翥竟然沒來早朝,他精心準備的一切豈不是白費了!
他認爲,這肯定是葉向高那老狐狸搞的鬼。
哼,你以爲讓你外甥躲起來就沒事了嗎?
他隻是稍微考慮了一下便陰陰笑道:“去,帶着林易水的家人去葉向高府邸門前鬧!”
總旗傅國興聞言,連忙道了聲“遵命”,說罷,他便躬身告退,匆匆往外走去。
魏忠賢所說的林易水的确是東廠番子,而且還是傅應星手下的番子。
這會兒林易水也的确是死了,不過,他并不是被林汝翥杖死的,而是執行任務的時候死的。
至于執行的是什麽任務,又是怎麽死的,除了魏忠賢、傅應星和傅國興,其他沒幾個人知道,甚至就連林易水的家人都不知道。
他們就是玩了手偷梁換柱,讓一個長的有點像林易水的人去挨了幾闆子,然後便把林易水的屍體換到了地上。
反正烏漆嘛黑,他們又亂糟糟的圍在那裏,根本就沒人看見地上假死的人爬起來了,也沒人看見他們把架過來的屍體放地上了,就連林汝翥都以爲自己真失手打死人了!
魏忠賢就是笃定沒人能看出破綻才放心大膽的讓人去葉向高府外鬧的。
這一下可就熱鬧了。
總旗傅國興親自帶隊,帶着手下幾十号人和林易水的家人,擡着屍體來到葉向高府邸的大門前,扯開嗓子就是一頓嚎。
“禦史林汝翥當街殺人,人神共憤!”
“首輔葉向高窩藏殺人犯,無法無天!”
“殺人償命,把禦史林汝翥交出來!”
“首輔葉向高包庇縱容親外甥行兇,天理不容!”
他們這一通嚎,直接把幾裏外的老百姓都引過來了,葉府大門前頓時被圍得水洩不通。
這稀奇好看啊,又是首輔又是禦史的,又是外甥又是舅舅的,關鍵還殺了人了!
這時候,葉向高也收到林汝翥的信了。
他隐隐感覺到,這應該是魏忠賢設下的圈套。
問題,就算知道是人家下的套又如何,他得想辦法應對啊。
他很清楚,不管林汝翥是不是真失手殺人了,這次他都有大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