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大船上,泰昌望着眼前滔滔河水,沉默良久。
孫承宗和袁可立滿臉羞愧的站在他的身後,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幹嘛。
終于,泰昌開口喃喃道:“你們認爲東林如何?”
孫承宗和袁可立對望了一眼,皆是面露猶豫之色。
東林到底如何呢?
如果換成以前,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說,東林乃是爲官楷模,不過這次,他們卻好像看到了不一樣的東林。
兩人猶豫了一陣,直到泰昌掃視過來,孫承宗才略帶無奈道:“朝中清流皆稱東林清正廉潔,嫉惡如仇,乃是爲官楷模,不過,這次,微臣以爲,東林做的的确過了。”
泰昌聞言,眼前不由一亮。
孫承宗這話,貌似不是站在東林的角度上來說的啊!
他頗有些驚詫道:“你們不是東林嗎?”
這話怎麽說呢?
孫承宗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道:“朝中清流皆以東林爲榮,所以,很多人被指爲東林不但不會否認,還會欣然接受,其實,真正的東林必須去過東林書院,參加過東林大會的才算,微臣并沒有去過東林書院,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東林,皇上或許會認爲微臣首鼠兩端,但事實的确如此。”
原來是這樣!
看樣子,這家夥對東林已經有點意見了。
難怪曆史上的天啓朝,魏忠賢大肆屠殺東林的時候,他手握重兵也沒舍命相救。
朕怎麽會認爲你首鼠兩端呢,這是好事啊!
泰昌聞言,不由問袁可立道:“那你呢,有沒有去過東林學院?”
袁可立聞言,緩緩搖頭道:“不敢有瞞皇上,微臣沒有去過東林書院,也沒有參加過東林大會。”
很好!
泰昌略帶興奮道:“如果讓你們選擇,你們是爲國爲民抛頭顱灑熱血,還是爲了東林去拼命?”
這個還用問?
兩人皆是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是爲國爲民!”
這就對了!
泰昌不由感慨道:“你們應該看出來了,黨争的目的就是爲了争奪朝堂的掌控權,他們是不論對錯也不管大明危亡的,如果任由他們繼續這樣争下去,大明必亡!”
這?
皇上竟然親口說出這種話!
孫傳庭和袁可立皆是滿臉震驚,都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泰昌見狀,不由微微搖頭道:“算了,黨争的事情就不說了,朕是看你們乃是難得的能臣幹吏,不忍你們成爲黨争的犧牲品,所以才把你們叫上船來,問一問,怎麽樣,你們聽東林的,跟着他們繼續在朝中亂鬥呢,還是聽朕的,爲大明做點事呢?”
這個也不用問,孫傳庭和袁可立都不是那種喜歡内鬥的人。
兩人皆是毫不猶豫的拱手道:“微臣當然聽皇上的。”
很顯然,兩人對于做他這個皇帝的親信并無抗拒之意。
這下可真是太好了!
其實,就算他們是東林,泰昌也隻能被逼無奈,重用這兩人。
沒辦法,這會兒他真沒得選擇,因爲遼東那幫驕兵悍将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鎮的住的,如果派孫傳庭和盧象升去,人家估計也跟對待袁應泰一樣,尿都不尿他們。
袁應泰好歹還是原來的遼東巡撫呢,人家都不尿,孫傳庭和盧象升就沒去過遼東,人家爲什麽要尿?
這種情況下,就隻能啓用孫承宗和袁可立這一對組合了,起碼,曆史上,這兩人在的時候,遼東的驕兵悍将都不敢蹦跶,建奴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然,他如果禦駕親征,親自去遼東,肯定也能鎮住那幫驕兵悍将。
問題,他不敢去啊。
他并不是怕建奴,而是怕東林和閹黨在後面下黑手。
要知道,對于東林和閹黨來說,他可比熊廷弼的威脅大多了,人家連熊廷弼都不放過,會放過他嗎?
所以,他不能去遼東冒險,至少這會兒不能去。
這也是他一開始的時候沉默的原因,因爲他實在難以抉擇啊,自己去不了,把遼東兵權交兩個東林大佬手裏,那豈不自找麻煩嗎!
現在好了,既然孫承宗和袁可立都不是真正的東林,那就可以好好拉攏一番,然後放心的委以重任了。
想到這裏,泰昌微微點了點頭,親切道:“嗯,稚繩,你說,遼東的形勢還有救嗎,我們是不是應該即刻集結大軍去将建奴趕出遼東?”
他之所以這麽問,其實是因爲腦海中的一個疑問。
因爲後世有人說孫承宗乃是大明第一罪人,當時的人都認爲應該死守山海關,他卻執意要以堡壘推進,逐步收複遼東,從而虛耗大明的錢糧,把大明耗死了。
真是這樣的嗎?
孫承宗聞言,連忙勸阻道:“皇上,使不得啊,建奴本就擅于在野外對決,薩爾浒大戰,他們搶去三四萬匹戰馬之後在野外更是如虎添翼,我們如果貿貿然組織大軍與之在遼東的原野上對決,根本就沒什麽勝算啊!”
這個倒是實話,在沒有足夠的火槍和火炮之前,冒冒失失的跑去跟建奴野外對決,那真沒什麽勝算。
事實就是如此,曆史上,崇祯就曾孤注一擲,調集大明最後的十餘萬邊軍精銳與建奴決戰,結果,一敗塗地,把大明十餘萬邊軍精銳全打沒了。
人家就憑騎兵多,機動性強這一點,你就拿人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如果分路進擊,他就利用騎兵機動性強的優勢,集中兵力各個擊破。
你如果抱團推進,他讓你推進,等你推進的差不多了,他就繞到你後面截糧道。
所以,這個時候在野外跟建奴根本沒得打。
泰昌微微點頭道:“那你認爲該怎麽辦,據山海關死守嗎?”
孫承宗依舊搖頭道:“死守也不行,建奴得了遼東沃野千裏,必将不斷壯大,我們越守,他們就越強,這樣,我們就必須不斷增兵邊關,不然就守不住。皇上,您想想啊,現在我們最少也要在山海關和薊州鎮一線屯兵十萬才能守住建奴,十萬人馬,一年糧饷多少,如果繼續增兵,糧饷又是多少?死守什麽時候又是個頭呢,五年,十年,二十年?那得虛耗多少錢糧啊!再說了,如果我們不管建奴,他們完全可以出兵草原,一統蒙元諸部,到時候,他們既可以繞道山西,又可以繞道陝西,這麽長的防線,我們又要投入多少兵力?“
是啊!
死守山海關這不開玩笑嗎?
如果死守山海關,放任建奴不管,他們完全可以去一統蒙元諸部,然後繞道草原進攻大明啊!
人家建奴可是出了名的喜歡繞路,你守山海關他繞道薊州鎮,你守薊州鎮他繞道宣府鎮、大同鎮、太原鎮,你守宣府鎮、大同鎮、太原鎮,他們繞道榆林鎮、甯夏鎮、甘州鎮,你投入再多的兵力也守不住啊!
泰昌聞言,不由點頭道:“你的意思,我們必須通過不斷推進的方式,讓建奴無暇發展也無暇他顧,才能最終擊敗他們,是吧?”
孫承宗連忙拱手道:“皇上英明,我們需得先收拾殘兵,穩住陣腳,建立穩固的防線,然後再利用建奴不擅攻城的缺點,以堡壘推進,讓建奴疲于應付,這樣才能最終擊敗建奴。”
其實,這個辦法的确耗錢,以大明目前的稅賦收入,還真扛不住。
不過,沒關系,南直隸那邊稅賦已然開始增長了,還有鹽科收入,礦産收入,官窯收入,茶科收入都将陸續補充進來,堡壘推進的錢,還是能湊出來的。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争取時間,研發新式火槍和火炮,隻要新式火槍和火炮量産,建奴騎兵就不足爲懼了。
所以,現階段來說,孫承宗的策略是最好的,必須用穩紮穩打逐步推進的方式将建奴拖住,讓其沒法發展也沒法到處亂竄。
要不然,等新式火槍和火炮造出來,他們又竄到蒙元草原,甚至是茫茫瀚海中去了,那可就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