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禦書房中。
泰昌看着手中的奏折,眉頭不由皺成了川字型。
這會兒他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但是大明王朝卻給他一種病入膏肓,積重難返的感覺。
大明兩京十三省,各地總督、巡撫、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上奏的基本就沒什麽好事,大明王朝可謂是千瘡百孔,烽煙四起。
東北方向,明軍主力在薩爾浒新敗,建奴氣勢如虹,一路侵入遼東,巡撫熊廷弼雖頗有些謀略,奈何糧饷不濟,兵源短缺,他根本就無力反攻,隻能死守沈陽和遼陽一線。
西北方向,持續了十餘年的旱情不但沒有絲毫好轉的迹象,反而越來越厲害,大有從關中向山西和河南蔓延的趨勢,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難耐饑渴,淪爲流民,賊寇也随之四起。
西南方向,播州楊應龍之亂雖已平息,各地土司依舊蠢蠢欲動,大有趁朝廷無暇西顧再次起事的征兆。
東南方向,海盜日益猖獗,西洋紅毛番也在不斷尋釁滋事,沿海老百姓可謂苦不堪言。
這麽多問題,怎麽解決?
唉,要是有錢就好了,隻要有錢,這些問題都好解決。
因爲大明足有屯衛兩百多萬,隻要有足夠的糧饷,将這些屯衛全部組織起來,再派上一些能征善戰的将領日夜操練,橫掃六合估計都夠了,平定四方自然不成問題。
奈何,大明朝廷窮的很,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錢糧來充作糧饷。
這會兒大明朝廷一年的稅收也就四百多萬兩,而大明兩京十三省足有數百個州府上千個縣,光是各級官員的俸祿就需要四百多萬兩,大明又哪裏來的錢糧打仗?
原本皇宮内庫還是有些結餘的,先帝萬曆還喜歡派太監到處搜刮,可惜,先帝喜歡的不是他,而是福王,所以,福王就藩的時候先帝幾乎把内庫的金銀财寶全賞賜給福王了,以緻民間都知道“先帝耗天下而肥福王,洛陽富于大内!”。
對了,福王!
想到這裏,泰昌眼中不由露出一絲瘋狂之色。
他沒錢,福王有錢啊!
隻要把福王府給抄了,不說平定四方,收拾建奴的錢應該是足夠了。
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什麽兄弟不兄弟,權力鬥争中從來就不講什麽親情!
鄭貴妃,你爲了福王把我們母子往死裏整,朕收拾你寶貝兒子怎麽了?
這就是報應!
他剛想好怎麽收拾福王,外面值守的錦衣衛突然高唱:“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魏忠賢求見。”
來得正好!
泰昌當即毫不猶豫的道:“宣。”
很快,魏忠賢便捧着供詞躬身走了進來。
泰昌接過供詞看了看,微微點頭道:“嗯,這事辦的不錯,朕想收拾鄭氏那毒婦,你覺得這份供詞夠了嗎?”
呃,這個!
皇上,你也太天真了吧,鄭貴妃可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再怎麽說都是你的長輩,你能随便動人家?
雖說崔文升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但你僅憑一份僞造的供詞就收拾身份尊貴的鄭貴妃,怎麽都說不過去啊!
魏忠賢心中不由一陣鄙夷,不過,表面上,他還是恭敬的拱手道:“皇上,請恕奴婢直言,奴婢覺得這份供詞還不夠,畢竟貴妃娘娘并沒有得手,我們憑借崔文升的一面之詞就去動她,恐怕很難堵住天下悠悠衆人之口啊!”
你還在乎天下悠悠衆人之口?
不過,他的目标不止鄭貴妃還有福王,憑借崔文升一面之詞就大動幹戈,收拾一個親王,的确有點太過荒唐了。
泰昌淡淡的道:“你說,再加上西李親手所寫的遺書夠不夠?”
西李?
遺書!
魏忠賢聞言,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他倒不是不敢殺西李,主要人家曾是他的主子啊!
昨天他還在人家跟前搖尾巴呢,今天就翻臉動手,把人殺了?
這麽搞,他絕對會臭名遠揚!
不過,他如果不這麽搞,恐怕就會失去皇上的寵信。
殺就殺,隻要大權在握,臭名遠揚又如何!
想到這裏,魏忠賢陰陰的道:“皇上,您的意思,讓西李寫封遺書,向您認錯,然後.。”
然後他右手呈刀狀,狠狠往下一切。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麽說。
泰昌不置可否道:“西李本是想控制太子,垂簾聽政的,沒想到鄭氏卻想扶福王上位,結果她是什麽都沒撈到,還被朕給記恨上了,你說她悔恨交加之下會怎麽做?”
你就是想讓人家寫遺書,然後死無對證呗!
魏忠賢微微點了點頭,拱手道:“奴婢明白了。”
說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這會兒西李還在氣頭上呢。
她着實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的泰昌竟然敢沖她發火,而且,她最爲信任的奴才李進忠也一聲不吭跑去給人家當狗去了,她怎能不暴跳如雷。
正當她在寝宮中發火摔東西的時候,李進忠竟然又恬不知恥的跑回來了。
她氣得指着李進忠的鼻子大罵道:“你這個狗東西,你還有臉回來?”
魏忠賢心裏這個氣啊。
你他嗎一個小小的選侍還敢在雜家面前狂,雜家現在已經是司禮監秉筆東廠提督了,你知道不?
皇上不要你了,你完了,你知道不!
他一咬牙,拱手賠笑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這不是爲了娘娘好嘛。”
西李依舊指着他鼻子大罵道:“你這個狗東西,你還爲了哀家好,你跑去做内鬼,出賣哀家,還是爲了哀家好?”
魏忠賢卻是恬不知恥道:“娘娘,您應該知道以前貴妃娘娘是怎麽對皇上母子的,現在,皇上登基了,自然想報仇,貴妃娘娘因爲害怕皇上報仇,所以想謀害皇上,這完全是皇上跟貴妃娘娘的恩怨啊!娘娘,奴婢說句不當說的話,您别生氣啊,您被貴妃娘娘利用了,知道嗎?崔文升已經招了,貴妃娘娘想謀害皇上,扶福王上位,您是費盡心機白忙活了一場啊!”
啊?
西李聞言,不由愣住了。
鄭貴妃竟然想扶福王上位!
說好的控制太子垂簾聽政呢?
我是頭豬啊,白白被鄭貴妃利用了,還因此失去了皇上的寵信!
她頗有些懊惱道:“現在做都做了,皇上都知道了,你說怎麽辦?”
魏忠賢假假意思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經幫您在皇上面前解釋過了,皇上也不怎麽生您氣了,這個時候,娘娘如果能幫皇上一把,皇上應該會回心轉意的。”
西李聞言,不由好奇道:“幫皇上,怎麽幫?”
魏忠賢陰陰的道:“皇上不是要報仇嗎?您可以寫份折子向皇上認錯同時指證鄭貴妃啊,您就說您被鄭貴妃花言巧語給欺騙了,現在知道了鄭貴妃的陰謀,幡然醒悟了,所以站出來指證鄭貴妃,請皇上原諒啊!“
西李将信将疑道:”皇上會原諒我嗎?“
魏忠賢連連點頭道:“當然會,皇上隻是想找鄭貴妃報仇而已,您跟皇上又沒仇。”
西李聞言,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咬牙道:“好,筆墨紙硯伺候。”
魏忠賢陰陰一笑,随即命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呈了上來。
不得不說,西李之所以能獲得萬曆和鄭貴妃的寵信那也是有原因的,她的字寫得那是相當的不錯,而且還有那麽一點點文采,在魏忠賢的提示之下,她很快便将鄭貴妃如何花言巧語欺騙她,又如何背着她想謀害皇上,扶福王上位,她又如何追悔莫及等等,寫得一清二楚。
魏忠賢待西李寫完了,又招過一旁的李永貞仔細确認了一下,随即便吹幹墨迹,将折子收入懷中。
西李已經留下鐵證,可以上路了!
他直接大手一揮,尖聲道:“來人!”
“嘩啦”,外面幾個早已準備好的武閹突然沖進來,将西李的雙手反扣到背後,用白绫綁了個結結實實。
西李見狀,不由驚恐的尖叫道:“李進忠,你這個狗東西,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
雜家忍你很久了!
魏忠賢使了個眼色,立馬便有個武閹掏出個布團使勁塞西李嘴裏。
緊接着,又有個武閹掏出一條長長的白绫,一頭往她脖子上一套,勒緊了打了個死結,另一頭使勁往上一丢,繞過橫梁垂了下來。
“唔唔唔”,西李終于知道魏忠賢想幹什麽了,可惜,這會兒已經遲了。
幾個武閹合力抓住橫梁上垂下來的白绫使勁往下一扯,“嗖”的一下,她便被吊上了半空。
她使勁扭了幾下脖子,又蹬了幾下腿,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魏忠賢等了好一陣,直到整個白绫都靜止不動了,這才走上前去,試了試西李的鼻息。
吊了這麽久,應該是死透了。
他面無表情的道:“放下來,好生處理一下,記住,她是自缢身亡。”
這個時候,客氏竟然已經帶着太子朱由校和信王朱由檢站在門口了!
魏忠賢一瞥見他們的身影,竟然瞬間面露悲憤之色,對着西李的屍身唾罵道:“李選侍,你這個毒婦,當初你害死王皇後和劉淑妃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日?皇後娘娘,淑妃娘娘,奴婢隐忍多年終于爲你們報仇了!”
不得不說,他這演技着實了得,太子和信王看他這樣子,竟然對他滿臉感激之色。
豈不知,當初親手害死他們親生母親的就是魏忠賢!
西李隻是嘴巴厲害而已,她一個手無法縛雞之力的女人怎麽可能去殺人,真正動手的自然就是她最信任的親信李進忠也就是魏忠賢。
魏忠賢之所以讓客氏把太子和信王帶過來演這場戲,主要倒不是爲了擺脫他當初殺人的嫌疑,這些事太子和信王是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的,他其實是想在太子和信王面前表現一番,好方便他以後行事。
這戲也演完了,他也該去複命了。
他偷偷朝客氏使了個眼色,客氏立馬上前将滿眼淚光的太子和信王抱懷裏,柔聲安慰了一番,随即擁着他們往回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