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霧區出現以來,人類先後建立了各大城區,并鑄建厚實而高聳的城牆,以此來阻擋包括變得愈發狂躁的動物在内的各種危險。
“城外危險,切勿随意外出”,這是衆人口口相傳,并被記錄在課本之中的内容。
然而對于很多出過城的人而言,他們對這一點其實有很大的困惑。
因爲他們見過城外的動物,相較于霧氣時代之前,不少動物體型碩大,性情暴躁,且極具攻擊性,對普通人确實存在較大的威脅。
然而平心而論,這些兇猛的動物在軍隊和槍械之下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威脅,完全不足以讓當時受災後的人們花費如此巨大的精力去修建城牆。
如今的人們出城一般都會花錢請專業的小隊保護,而那些嗜血的動物大多都是繞路而行,這足以證明它們并沒有那麽可怕。
動物并非危險的來源,很多人心知肚明。
在建城初期,人類中出現了相當一部分的畸變者,他們受霧氣感染嚴重,身體存在畸變現象,且和那些動物一樣,在身體素質得到增強的同時,也變得極具攻擊性。
最爲可怕的地方在于,這些畸變者擁有極不可控的基因鏈,他們的“進化”并不需要長時間是積累,往往在一年之内就會從基因層面上發生明顯改變。
被人類驅逐出城區所帶來的仇恨深深銘刻在了畸變者心中,導緻他們對人類充滿惡意,有些甚至會以人類爲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畸變者已經不能稱作人了。
畸變者是對城外這類人形怪物的統稱,城區内自然出生的畸變人并不具備他們那樣的特性,但大多數人并不願意把事情搞得那麽複雜,依舊認定了他們是怪物。
這也是十九區不受待見的原因之一,因爲早期人員分配的關系,十九區的畸變人并不在少數。
當然,畸變者帶來的威脅都是後話,五十年前高牆建立之初畸變者還沒有被趕出城區,因此很顯然,總統局防備的并不是他們。
時至今日,哪怕是對霧區有所了解的人,也想不明白建立高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一座完全廢棄的城市,殘破的高樓和焦黑的車輛都保持着安靜,沒有被混凝土覆蓋的地面長出高高的雜草和藤蔓,攀爬到周遭的斷壁殘垣之上。
在五十年前,這裏應該是一座相當繁華的城市,而到了現在,死寂和陰森才是這裏唯一的基調,沒有人能想象,那些建築物下蠕動的陰影之後藏着的是什麽。
城市入口,一條被雜草覆蓋的公路上,四個披着鬥篷的人駐足于倒塌的路牌之前,他們藏于陰影之中,戴着類似于防毒面具的面罩,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進去看看吧。”
半晌,一個沉悶的男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聲音古怪,像是機械合成,帶着沙啞的電流音。
爲首之人戴着紅色面罩,面罩之後的眼睛淡漠而深邃,他看了看手表,平靜道:“時間差不多了。”
此時已近黃昏,紅霞漫天,将整片天空染紅,可詭異的是,衆人身前的這座城市上卻陰雲密布,顯得格外陰沉,仿佛和紅霞之外是兩個世界。
“不先算一下嗎?”有人問道,語氣中藏着些恐懼。
“有些東西是算不了的。”爲首的紅色面罩說道,“強行算出的結果,或許反而會成爲讓我們送命的誤導。”
衆人沉默,他們知道眼前的這個自稱眼鏡蛇的家夥具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幾乎沒有算不了的東西,而且足智多謀,所以他們才能在過去的“考古”行動中無往不利,
而就是這麽高深莫測的一個人,面對眼前這座詭異城市,居然說算不了……
一時之間,這座城市在衆人心中的危險程度上升了不止一個等級,甚至産生了就此逃離的念頭。
“那該怎麽辦,這裏肯定很危險,沒有指引的話我可不敢進去。”
“不進去?呵,等到後面那些人追上來了,你或許會覺得死亡都是一種享受。”另一人冷笑道。
那人欲言又止,似乎無法反駁。
“繞開這座城已經來不及了。”紅色面罩沉吟道,“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進去。”
“這種事你應該在之前就可以算出來才對,爲什麽不早點改變路線?”那人語氣之中滿是抱怨。
“我說過了,有些東西是算不了的。”紅色面罩平靜道,“不過我算了另一件事,這讓我有了進城的勇氣。”
“什麽事?”衆人面露期待。
“我問‘我們是否能活着離開這裏”……”紅色面罩語氣似乎輕松了些,“答案是,能。”
“那就好。”聽見這話,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時間緊迫,在紅色面罩的帶領下,衆人踩着地上的路牌,謹慎的走進了這座詭異的城市。
在進城的那一瞬間,滿懷惡意的窺探感頓時遍布衆人全身,他們渾身都在顫栗,回頭一看,背後天空的紅霞已經完全變成了陰雲。
這裏到底藏着什麽東西,爲什麽會有那麽可怕的感覺……
“考古”可不是個簡單的差事,衆人曆經危險無數,卻從未有過現在這種想立即拔腿就跑的想法。
唯一讓這些人有所安慰的是,眼鏡蛇這家夥算命從未出過錯,他說大家能活着出去,那他們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相比于其他三人,爲首的紅色面罩腳步平穩,仿佛無所畏懼一般,危險和恐懼都是小道,無法阻止他窺探秘密的沖動。
他同樣相信自己的算命技術。
不過有一點他說謊了。
他的确問的是“是否能夠活着離開這裏”這個問題,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唯一的不同點在于……
能活着離開的人隻有他自己。
……
幸福小區對面的某家西餐廳裏,古寂正和夏瑜一起吃着晚餐。
自霧氣時代以來,大量海域都被霧氣籠罩,能夠容許船隊來往的航線并不多,飛機也無法穿過,因此東西方的往來很少。
至少對普通人而言是這樣。
不過即便如此,霧氣時代之前便引進的西餐還是被保留了下來,古寂之前沒吃過西餐,對這東西的感官很一般。
他用不慣刀叉,畢竟是可以把自己當刀叉用的家夥,他切分牛排的樣子簡直像是在砍人……引得對面的夏瑜不停偷笑。
古寂突發奇想,詢問冷他們那個時候是怎麽吃飯的,但後者根本不鳥他。
之所以選擇在西餐廳吃飯,既因爲夏瑜的提議,也因爲古寂覺得這裏相較而言比較安靜隐蔽,适合看一些不方便給外人看到的東西。
比如夏瑜父親留下的錦囊。
說是錦囊,實際是一個被華麗盒子裝起的紙團,紙張不知道從哪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字迹也潦草得很。
如果不是這特别的盒子爲其提升了逼格,隻怕古寂在看到這東西的第一眼就會把它丢到垃圾桶裏。
此時的餐廳人并不多,兩人選的也是個偏僻的位置。
古寂先是看了看四周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物,然後才打開紙團,打算好好看看眼鏡蛇到底留下了什麽信息。
紙條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字,像是隐藏着很多重要的内容。
他越看越是心驚,表情越發凝重,眉頭漸漸緊鎖爲一個“川”字,似乎看到了相當可怕的東西。
看到他的表情,夏瑜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或許是擔憂自己的處境,她小心翼翼道:“這件事……很可怕嗎?”
“嗯。”古寂發出一個鼻音,擡頭凝視着她,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說道,“我壓根看不懂你爸的字迹,這應該很可怕吧?”
他簡直傻眼了。
作爲醫生,古寂自然經常要簽字,因此練就出了随手簽名的能力,寫出來的字宛若鬼畫符。
他自認爲對潦草字有些造詣,誰知道是高估了自己,居然完全看不懂眼鏡蛇寫的東西……
“對了,眼鏡蛇是搞考古的,他該不會是留的甲骨文當暗号吧……”
夏瑜愣了一下,詫異道:“不應該啊,我爸爸的字寫得很好的。”
她很不服氣的從古寂手中接過字條,僅僅隻是掃了一眼,表情就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半晌,這個女孩把腦袋埋進了胸裏,不好意思道:“要不,你多給我一點時間,我嘗試破譯一下……”
夏瑜的第一反應是爸爸可能把字條裝錯了,想了想又覺得他應該不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才對。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
誰能想到,他們懷着如此緊張的心情打算得知真相時,居然倒在了“不識字”這一步上……
表情同樣一言難盡的并不止他們。
此時餐廳的監控室内,一名保安正不停的調動攝像頭,經過一番放大調整,這才勉強捕捉到了紙條上的内容,把畫面存到了手機上。
他廢了那麽大勁,本以爲能得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誰知道他同樣什麽都看不懂。
保安面露爲難之色,把照片發給了一個号碼,然後删除了手機上的所有信息,呆滞了足足五秒鍾才回過神來。
他四處看了看,一切如常。摸了摸腦袋,又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
“暗示解除了,應該是我埋下的釘子有收獲。”
更遠的地方,某個房間中,一名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察覺到手機的震動,對身邊的黑衣男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的【暗示】可以提前種入目标體内,且之後無需進行任何操縱,目标會自主完成暗示中的指示,知道暗示解除。
相比于咖啡廳中那個女人的【邏輯破碎】,他的能力可謂是完全解放大腦,全程挂機就能升級領福利。
而且因爲暗示是早就種下的緣故,省略了能力發動的過程,即便是梅新月也找不到能力源頭的位置。
鴨舌帽男掏出手機,此時依舊志得意滿,直到他看到照片上歪七扭八的字迹時,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
不是,這是啥玩意?
他身邊的黑衣男人瞥了一眼屏幕,思忖片刻後說道:“把照片徹底删除,然後暗示我們徹底忘記上面的内容,永遠不要再想起來。”
鴨舌帽男回過神來,表情有些詫異。
男人并沒有回應他的困惑,而是自語道:“這次特調局是在明着釣魚,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躲在暗處釣魚……”
他微微歎息:“留下這紙條的家夥……不是一般人呐。”
至于紙條上的内容是什麽,他沒有說。
……
古寂自然不知道有人在爲字條上的内容而焦頭爛額。
看不懂紙條就算了,反正他隻需要保護夏瑜三天就好,眼看研究無果,他讓後者把紙條收好,兩人吃完飯就回到了夏瑜家中。
之所以不選擇在外面住,一是因爲他們暫時還不知道那個看不見的東西的身份和目的,二是不知道這東西是否會跟着夏瑜四處遊蕩。
爲了将影響控制到最小,還是留在夏瑜家裏好,畢竟肖雨的頭盔還在那呢。
還有一點,古寂可不想落得一個引誘大學生開房的罪名……
既然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那索性就繼續按照眼鏡蛇最開始說的來,讓肖雨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就好。
不過從昨晚發生的情況來看,古寂已經表現出來有所發現的樣子,到最後也沒出什麽事,所以他打算在今晚好好探探那東西的底細。
如果對方今晚還會出現的話。
該怎麽做他已經想好了,那就是用最老套的方法……在地上灑滿面粉。
在這之後,古寂依舊會秉持着認真負責的态度,繼續和夏瑜同處一室,睡在地鋪上護她周全。
兩人百無聊賴的看着電視,隻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死心的緣故,大概在八點左右的樣子,房門被敲響了,周維居然又來了一趟,找的借口也是相當蹩腳。
門是夏瑜開的,此時的她剛剛洗完澡,頭發都還沒擦幹,周維愣神片刻後,突然看見了客廳裏看電視的古寂,表情一陣變換,然後就面如死灰的離去了。
古寂沒有去想這小子會腦補出什麽故事,眼看時間不早了,他把夏瑜趕進了卧室,然後在外面灑滿面粉,輕手輕腳的也進了卧室。
“啪。”
卧室門關閉,客廳頓時變得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