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按鈕按下，手提箱中赫然彈射出一把古怪的兵刃，通體銀白，像是由多種金屬細線纏繞而成，單面開刃，應該是一把劍。
喬雅握住劍柄，身上的冰冷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疏離感，她面無表情，整個人仿佛與世界完全隔離開來。
“這是一件業之兵器。”一直沉默不語的冷突然開口，盡管是在解釋，但語氣卻頗爲惡劣。
這家夥怎麽莫名其妙就生氣了，我難道又哪裏招惹他了不成？沒有吧……
古寂有些納悶，不過卻沒有多想，對冷的話他并不感到意外，事實上，他之前就有想過喬雅箱子中會不會是一件業之兵器。
“這把劍有什麽能力？”他假意摸鼻子，實則是爲了遮擋微微蠕動的嘴唇，“還有，副作用大不大？”
“不知道，我又不認得所有業之兵器。”冷不耐煩道，“越強的兵器副作用越大，你隻用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
古寂有些擔心，他沒想到喬雅居然那麽兇，她和那個老頭似乎還挺熟的，誰知道還是開槍就開槍，連局長的面子都不給。
說實話，爲了一具屍體便不由分說的大大出手，喬雅有些沖動了。
但古寂并不覺得不妥。
正如喬雅所言，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又憑什麽去保護一座城市呢？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性格，喬雅才能有一群忠誠的部下吧。
至少此時此刻，站在喬雅身後的他就感到很安心，他相信哪怕有一天自己死了，喬雅也會照顧好自己的家人。
“廢物，你怎麽好意思躲在一個女人身後？”
冷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陰陽怪氣的揶揄起來，但古寂沒有理會，他覺得這家夥需要靜一靜。
實驗室很安靜，裏面的氣氛有些詭異。
離人狂面無表情的看着喬雅，半晌才開口道：“把東西收起來，不然對誰都沒有好處。”
後者冷眼看着他，依舊持着劍，并沒有按他說的那樣做。
見此，離人狂微微一歎，搖頭道：“喬雅，我一直都很欣賞你的能力，不過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有所欠缺，那就是不懂輕重緩急，也分不清公和私。”
“梁小倩已經死了，她的屍體價值超乎你的想象，一旦能從中獲取成果，将對人類的未來産生相當深遠的影響，梁小倩這個名字也将會被刻在曆史的豐碑裏，被世人銘記。”
喬雅平靜道：“當我們把霧氣的真相向世人公布，所有被葬在陵園之人的姓名都将被載入史冊，這本就該是梁小倩應有的榮譽——即便她的屍體沒有價值。”
“這不一樣。”離人狂肅穆道，“人類的未來不可能因爲一個人而改寫，我們需要更多的變數，而現在梁小倩的屍體就是變數，她的名字也将比别人更耀眼。”
看得出來，這位局長正在極力安撫自己執拗的下屬：“你放心，實驗隻需要摘取梁小倩的心髒進行研究，她的遺體我們依舊會隆重安葬。”
“我不關心所謂的變數。”喬雅不爲所動，沉默片刻後問道，“你知道梁小倩的遺願是什麽嗎？”
“她不過是希望自己死後能和許家國葬在一起罷了，很簡單的願望，可我卻實現不了，因爲她現在連完整的遺體都丢了。”
離人狂面露不解，解釋道：“少了一顆心髒而已，這并不影響把梁小倩和許家國安葬在一起。”
喬雅沒有接話，而是看着手中的劍說道：“怪我醒悟得太晚，如果能早一點料到你會支持，或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古寂明白，她是在爲自己之前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到科研部而自責。
“可事情已經發生，結局已經注定。如果你還不滿意的話，我可以當衆給你道歉。”
離人狂面無表情，雖然嘴上說着抱歉，但他心裏并不覺得這有什麽。
作爲特調局局長，他遠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身上的責任之重也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
如他所言，人類需要變數，爲了達成目的，他已經考慮不了那麽多，别說一具屍體，就是一百個人同時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感到不安——隻要這些人死得有價值就行。
在這個時代，結果遠比過程更重要。
就在實驗室裏的氣氛越發壓抑的時候，一直被離人狂護在身後的梁博士突然開口了。
哪怕被一位負危險的責人盯上，他依舊顯得從容不迫：“喬雅，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譬如污染源到底是什麽，它們又是如何形成的？”
“這不是我的工作。”喬雅淡淡道。
“但這是我的工作。”梁博士語氣堅定，“所以我才會進行今天乃至以後的研究。”
“你沒有以後了。”
“我有沒有無所謂，至少人類有以後，這就夠了。”
梁博士坦然的笑了笑，随即悠悠開口。
“作爲負責人，你應該知道，特調局乃至各大勢力，以往接觸過的污染源都不存在意識，當然，或許也有存在意識的情況，但相關消息可能被隐瞞了下來。”
“總之，因爲信息缺乏，我們以往總會下意識的認爲污染源是霧氣中的自然産物，它們不存在生命和意識，僅僅是承載着某種能力的死物而已。”
喬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梁博士自顧自的說道：“直到南開酒店一事發生，我們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世界上是存在着有意識的污染源的。”
“盡管無法得見，但我依舊從王議員那裏得知，那天的污染源具有極高的智慧，我相信他的判斷。”
“而在昨晚的霧氣中，居然再一次出現了具有意識的污染源，它的智慧同樣不低，甚至會組織遊戲……這至少說明了一點，那就是具備意識的污染源并非個例。”
突然，梁博士話音一轉。
“那麽會不會存在這樣一個可能……其實所有污染源在最初都是活的，隻不過因爲某些原因，它們大部分已經死了，至于那些還存在意識的，或許就是最後的幸存者？”
古寂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駭然，對錯他不敢評判，但對方的推斷其實還挺有道理的。
關于有意識的污染源這方面，他知道的其實比喬雅等人要多，南開酒店和昨晚學校裏的污染源确實都是古老的生命……而且冷還認識他們。
不過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冷，是這樣嗎？”他忍不住問道。
“在我們那個時代，并不存在所謂的污染源。”
冷沉默了很久才開口，事實上，他同樣對污染源的來曆感到好奇。
予罪那家夥蘇醒後身上的氣息完全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現在這些人口中的污染源，可偏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爲什麽。
要知道予罪的能力妙用無窮，理論上來說是可以知道很多事的。
見衆人陷入思考，梁博士繼續說道：“我們早就研究過霧氣和邪物、異化者以及污染源之間的關系，發現他們的力量同源。”
“雖然還無法對這種力量進行有效捕捉，但我們基本可以斷定，這種力量裹挾有大量的負面情緒，甚至可能就是負面情緒的産物。”
“既然是從罪業中衍生而出的力量，因此我們暫時給了它這樣一個名字——業力。”
“而既然力量同源，那麽四者的本質或許相同也說不定，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設想……四者之間其實可以進行某種轉換？”
轉化？怎麽轉？異化者變成邪物嗎？
古寂的眉頭一點點皺起。
離人狂一直留意着喬雅的動向，确認對方暫時不會出手之後，這才略微放下心來，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見衆人成功被自己吸引，梁博士神色一肅，他指了指手術台上被白布遮蓋的屍體，臉上多了幾絲激動，繼續開口。
“事實證明是可以的。”
“梁小倩屍體目前的能力我将其稱之爲‘守門人’，其特性爲會無差别攻擊一切試圖進入她背後的門的人，直到對方脫離範圍。”
“無論是什麽樣的門，甚至哪怕背後隻是一塊門闆，她都不會讓人靠近，詭異而呆闆……這像不像是擁有特定邏輯的污染源？”
喬雅沒有回答，但她不得不說，很像。
“梁小倩的屍體出現了污染源的特質，這足以暫時支撐我的猜想，異化者可以轉變爲污染源……”
離人狂聽了若有所思。
“有趣的一點在于，梁小倩的特性是可以被壓制的，如果想要讓她停止攻擊，那麽隻需要爲她披上一件雨衣就好。”
這句話讓古寂愣住了。
梁博士清了清嗓子：“既然異化者可以被轉變爲污染源，那麽很多問題就可以解釋了……污染源并非是憑空産生，而是具有某種執念的異化者！”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污染源是異化者變的？那麽……邪物呢？
離人狂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但古寂卻覺得不對，因爲肖雨是個普通人，但她還是變成了污染源。
梁博士依舊在滔滔不絕：“同時，我們對屍體的腦……對屍體的多個器官進行了探查，最終發現，隻有在失去心髒時，屍體的特性才會消失。”
“因此，我們可以進一步确定，心髒是能力的來源，或許那也正是異化者也是門的所在。”
“在接下來的實驗中，我們打算嘗試将心髒裝入其它屍……”
“不要再說了。”眼見這家夥越說越興奮，離人狂皺着眉打斷了他，“直接說重點。”
“不用了。”喬雅明白他的意思，“我說了我不感興趣，肯聽隻是爲了思索該讓這家夥怎麽死而已。”
“喬雅！”
“離人狂。”喬雅也毫不猶豫的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開了這個先河，以後我們會有多少人屍骨未寒就被帶去搞研究，我想你們心裏有數。”
她搖着頭：“不管怎麽樣，我發過誓了，梁康必須死。”
“我知道你的脾氣，也想過這個結局，不過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怕死。”梁博士平靜道，“我隻希望能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将剩下的研究做完。”
他是從五十年前活下來的人，家人在黑色的霧氣中全部慘死，孑然一身，了無牽挂。
作爲幸存者，他更能體會到那種看不到希望的恐懼，因此不希望後來人也是一樣。
其實梁博士不是不知道，喬雅其實并非不講理，如果提前跟她闡明利害，曉之以理，這丫頭絕不會那麽自私，會爲了一具下屬的屍體而舍棄全人類的未來。
他錯就錯在太急迫，沒有提前詢問過對方的看法。
因爲時間不多了。
看着老人那副坦然的樣子，古寂因爲同仇敵忾而産生的憤怒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因爲仔細想想，對方其實也沒有犯什麽錯。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對方甚至還很偉大，畢竟是爲了全人類的未來。
喬雅冷冰冰道：“我不會給你時間。”
離人狂怒了：“這不該是一個負責人的樣子。”
“負責人該是什麽樣子？我都不能爲身邊的人負責，又拿什麽去給整個新海區負責？”
頓了頓，喬雅語氣稍緩：“離局長，古寂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短暫的沉默過後，離人狂點點頭：“知道。”
古寂不清楚他們爲什麽突然就提到了自己，但心裏卻明白，他們是在說自己不受霧氣影響這件事。
“死眼抓捕古寂的想法也是你授意的？”
離人狂瞥了她一眼：“我隻是說了‘隻要符合規矩，随你處置’這句話而已，并沒有過問他會怎麽做，你應該知道，我隻看重結果。”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想了想說道：“我答應你，隻要你就此揭過這件事，新海區絕對沒人會再打這小子的主意。”
喬雅語氣冰冷：“難道我不揭過此事，你就還會打古寂的主意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道呢。”
喬雅這樣說着，卻還是将劍放入了手提箱裏。
古寂也算是看明白了，喬長官應該也是不忍心下手，所以才想找個台階下，而且居然還順勢把自己給保護了起來。
“你敢動古寂我就敢動梁康。”她貌似是這個意思，不過這豈不是不守誓言了嗎……
“誓言算個狗屁。”冷呵呵一笑。
見喬雅終于松口，離人狂暗自松了一口氣，卻聽見對方說道：“留梁康一命可以，畢竟殺了他或許會損害梁小倩的名聲……”
“不過我需要補償，給我一批黑石，還有一份最新的B級異化者晉升的資料。”
“可以。”
他深深看了古寂一眼，低聲道：“進入褐色霧區還能完好無損的出來，我還以爲這小子已經B級了……”
“嗯？”喬雅挑眉。
“放心好了，我就是随口說說，沒想打他的主意。”
離人狂解釋了一句，生怕喬雅再鬧起來，他不怕打不過對方，隻怕局裏損失一個人才……甚至是一批人才。
因爲絕對會有一群人跟着喬雅離開。
實驗室裏氣氛稍緩，梁博士開始收拾東西，喬雅沒有看他，看樣子正準備離開。
而就在此時，實驗室的氣氛再度凝固，壓抑到讓人不舒服。
古寂看着梁博士從櫃子裏拿出的東西，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你手裏的東西……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