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喬雅是特調局負責人中唯一的普通人,還是個女人,但她的名聲卻遠甚于死眼和徐陽,新海區沒有人想招惹她。
她性子冰冷,看起來似乎毫無感情,但卻是出了名的護短,一旦認定部下受了什麽不公正的待遇,她就像失去理智一樣,不管所謂的大局,無所顧忌的大鬧一場。
正因爲喬雅的橫行無忌,特調局有很多人都對她不滿,想下了她的職位。可偏偏這女人處理霧區的效率最高,底下的異化者也隻有她能治得住。
這意味着喬雅不能換。
他們毫不懷疑,一旦喬雅位置變動,特調局的異化者絕對将流走很大一部分,新海區絕對會對霧區失去控制。
好在喬雅平日裏都還算守規矩,她并不是毫不講理的人,也不會輕易爲部下盲目出頭,除非她認爲真的是對方的問題。
沒錯,她認爲。
别人怎麽想沒用,一旦她認定是對方的問題,那事情絕對無法善了。
而偏偏梁小倩就是進入霧區後爲了保護市民而戰死的,這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都屬于光榮犧牲,科研部敢把她的屍體拿去做實驗,基本跟找死沒什麽區别。
别說是護短的喬雅了,就是死眼自己也有些不樂意。
而且一旦被特調局其他異化者知道,戰死的異化者非但無法安眠,反而還要被拿去做實驗,絕對會鬧出一場天大的風波。
死眼心裏叫苦,他剛剛提梁小倩的事不過是爲了激古寂罷了,但他跟這件事是真的沒關系啊,可顯然喬雅是不會信的,那女人在門外聽了半天,多半是認定了這件事他有參與。
“但凡梁小倩身上少了一根頭發,我就讓下令的人全家死光……不管對方是誰。”
喬雅的話語中滿是寒意,他毫不懷疑對方的決心,一旦梁小倩的屍體有什麽問題,某些人絕對會死全家。
“對于梁小倩的死我深表遺憾,聽到她的事時我也很憤怒,在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派了人過去。”
死眼先是試圖解釋自己的立場,随即神色一肅,轉口說道:“不過喬雅,你我都是特調局的負責人,理應明白我們的責任才對。”
他指着古寂說道:“這小子明顯有問題,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有什麽問題?不受霧氣影響嗎?”喬雅平靜道,“這點确實很令人震驚,但并不能作爲你那些推斷的證據。”
“相反,我覺得羅青跟笑之間有聯系的推測更爲合理一些。”
羅青臉上的笑容再次凝固,怎麽還要開我?
死眼嘴角抽搐,不打算和這女人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即便我的推斷有誤,那也應該搞清楚古寂不受霧氣影響的原因才對。”
“所以說這才是你的目的對吧。”喬雅搖頭道,“古寂是我的人,搞清楚他身上的秘密也該是我的事,你的手用不着伸那麽長。”
“喬雅,你難道不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嗎!”死眼猛然加大了聲音,“這已經不是分個你我那麽簡單的問題了,而是整個特調局都要關注的大事!”
“我承認我有私心,但這家夥身上的秘密必須要挖掘出來,那可是‘不受霧氣影響啊’,一旦找到其中的原因,那意味着我們将不再依賴防化服,可以同時讓大量戰力進入霧區!”
“如果可以由此推廣下去,今後熱武器也不是不可能在霧區中使用,異化者将不再是應對邪物的唯一力量!那意味着即便有一天霧氣覆蓋全球,人類也有了生存下去的可能,這些你真的想過嗎!”
他的表情有些癫狂,或許隻有真正知道人類面對的是什麽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絕望中突然看到一絲希望的緊迫感。
古寂神色平靜,心中卻在感慨,我有那麽重要嗎?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這家夥的心情,因爲霧氣的影響,人類在處理霧區時确實一直處于一個很被動的位置。
就好像人類始終無法徹底征服海洋一樣,霧氣帶來的影響甚至比水下環境更爲惡劣。
“我當然明白。”喬雅神色平靜,“想清楚這一點很容易,最開始我的想法其實和你差不多。”
死眼一愣,随即急促道:“那還等什麽,馬上讓科研部的人去準備!”
“準備什麽?手術台,手術刀,還是那些看不懂的儀器?”喬雅搖着頭,“我相信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很多人,包括總統局的大部分人在内,都會同意你的決定。”
“因爲古寂擁有不被霧氣影響的秘密,最快且有效的辦法,就是對他進行研究。”
“那還等什麽?”
喬雅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是個普通人,很多時候我都很好奇異化者的力量到底源自于哪裏,門的背後又隐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在場的五人中,隻有喬雅一位普通人,但此時所有人都被她的話吸引住了,這些問題也是他們想知道的。
古寂知道冷肯定了解很多事,但這家夥始終不肯松口,他根本沒辦法從他那裏得知有用的信息。
“如果霧氣和異化者的真相公開,那麽我相信,我的疑惑也會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疑惑,會有很多人好奇異化者的秘密。”
“那麽……”喬雅問道:“我該把你們統統抓去研究嗎?”
死眼神色一滞。
喬雅的聲音轉冷:“今天有不受霧氣影響的古寂,明天或許就會出現能吸收霧氣的家夥,如果看到一個特别的異化者就帶去研究,特調局還有什麽未來?”
“當所有的異化者都開始隐藏自己,擔心自己的特殊會給自己乃至家人帶來麻煩,失去了異化者的力量,人類還有什麽未來!”
“就像你,死眼,如果有一天總統局對你的能力感興趣,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以爲了人類的旗号抓你去做研究,你能想象自己的心情嗎?”
死眼一時有些啞口無言。
“這不一樣……我沒說過要進行那種研究。”半晌,他說道。
“沒什麽不一樣的。”喬雅搖頭道,“你知道中央區最近在進行的計劃嗎?”
“聽說過,天選計劃。”死眼的表情變了變。
“可以讓普通人擁有和異化者等同的身體素質,雖然沒有特殊能力,卻能使異化者和霧氣對自己帶來的負面影響大幅降低,簡直就像……”
“就像是專門爲了應對異化者的一樣。”古寂突然接過喬雅的話。
喬雅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看向死眼說道,“我們和總統局沒少接觸,他們不是很信任異化者,這點你應該看得出來。”
死眼沉默不語。
“異化者太特殊了,特殊到很多人在打他們力量的主意,特殊到有人甚至認爲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我之所以的反對随意對異化者進行研究,不單單是因爲我護短,而是因爲我覺得那會加大異化者和普通人之間的矛盾。”
“我看得很清楚,保護世人的是異化者,他們可以死在霧區裏,絕不能倒在手術台上——哪怕力量再特殊。”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想到喬雅想得居然那麽深遠。
死眼沉默片刻:“随你好了,反正這件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喬雅微微搖頭,想了想說道:“關于昨天的霧氣事件,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
喬雅平靜道:“我問你,昨天白甄身上有我給的任務,你爲什麽要調走她?”
“昨天同時出現了六個霧區,我們人手不足,自然可以調用人手,選擇白甄是因爲她的任務優先級低于處理霧區。”
死眼坐回原位,捧起茶杯吹了吹:“這應該符合規矩吧?”
“這點确實沒有問題,不過我在意的是另外一點。”
喬雅走到死眼身前,死死盯着後者的表情:“白甄是B級異化者,你爲什麽不讓她處理褐色霧區,而是讓她處理灰色霧區?”
霧區的顔色可以分爲白色,灰色,褐色,紅色,黑色。随着顔色加深,霧區的危險程度也會有所提升。
正常來說,褐色霧區的危險性遠高于灰色霧區,因此爲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褐色霧區一般是B級異化者負責處理,灰色霧區則會交給C級異化者。
“昨天六個霧區同時出現,造成的影響太大,許多市民都沒辦法回家,猜測聲不斷,爲了最快清除霧區,我選擇讓異化者就近解決附近的霧區,否則光是趕路所花費的時間,就會多出很多損失。”
“所以你就讓B級異化者處理灰色霧區,C級異化者處理褐色霧區?”
“我的目的是盡快減少霧氣的數量。”
“可事實是,因爲你的決策,幾個霧區中傷亡慘重,還平白損失了幾個C級異化者。”
見死眼神色不變,喬雅繼續說道:“而且據白甄所說,她當時并沒有告知你自己所在的位置,你又是怎麽确定她離哪個霧區近的?”
死眼坦然道:“大多異化者身上都帶有最新的通訊設備,我們對他們進行了定位。”
喬雅似乎并不知道這回事,扭頭看向梅新月。
後者點點頭:“最新的通訊設備的确帶有定位功能,這是爲了霧氣中第二批異化者對第一批異化者的支援能足夠及時。”
她解釋道:“包括白甄姐在内,大多能夠随時投身于霧氣任務中的異化者身上都會随身攜帶通訊設備。不過爲了隐藏這部分異化者的隐私,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一般不能随意探查這些人的位置的。”
喬雅看向死眼。
死眼毫不畏懼的跟她對視:“昨天那種情況,應該算得上是必要情況了吧?”
按照他快速減少霧區數量的決策,盡快知道異化者的位置,從而及時安排他們前往最近的霧區是相當重要的,因此開啓定位合情合理。
喬雅不置可否,平靜道:“不管怎麽說,你的決策都造成了重大傷亡,幾位C級異化者的犧牲你也脫不了幹系,你必須承擔責任。”
“這的确是我的失職,我會主動找局長讓認錯的。”
“下一個問題,爲什麽有些霧區現場隻準備了一件防護服,還有,爲什麽那些耳麥會失靈?”喬雅說着,語氣一點點冷冽了下來。
“這同樣是我想搞清楚的。”死眼似乎也意識到了這背後的問題,面色陰沉下來,“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按照規矩,霧區出現時,特調局在現場至少要準備三件防化服才行,畢竟誰也無法保證,第一個進入霧區的異化者能活着回來。
一旦第一位異化者失敗,防化服是肯定無法回收的,因此第二位異化者需要新的防化服。
如果昨晚進入霧區的不是古寂,而是另外一位異化者,那他必須花費大量時間等待防化服送到才能進入霧區,那時候隻怕幸存者都死得差不多了。
毫無疑問,這不是一句失誤就可以解釋的。
“下達命令的你,你别說這樣的安排和你沒關系。”
死眼聞言,無奈道:“我和你不一樣,不是什麽事都親力親爲,這次隻負責統籌安排,具體事宜是底下人在運作,和我無關。”
喬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是嗎?”
“你可以不信,不過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快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沉默了好一會,喬雅說道:“這次的一切我都會如實上報給局長。”
“不用你彙報了。”死眼搖搖頭,指了指牆上的監控攝像頭,“局長一直在看着。”
喬雅看了攝像頭一眼,神色不變。
古寂卻是有所猜測,難道死眼這家夥今天的做法,那個所謂的局長其實知道嗎,或者說這本就是他的授意?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半晌才聽見喬雅的聲音響起
“我還有要緊事要忙,就先走了。”
“不送。”
死眼知道這女人要忙什麽,她恐怕要去處理梁小倩的事,否則絕不可能那麽輕易揭過某些擺上台面的問題。
古寂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跟着喬雅離去。
等到辦公室的房門關閉,屋内再一次安靜下來。
“咔嚓。”
手中的茶杯碎裂,滾燙茶水順着死眼的指縫流淌流向地面,他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隻是表情一點點陰沉了下來。
在他身側,一直笑眯眯的羅青臉上的笑容也減退了不少。
他遞給死眼一張手帕,讓他擦拭手上的茶水。
舔了舔嘴唇,嘴角微微傾斜,笑容顯得壓抑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