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衛生間内，水珠一滴滴的滴落在水槽上，發出有規律的聲響。
裂成兩段的鏡子中映照出一個靠牆而坐的身影，他低垂着頭，一動不動，衣褲上滿是凝固的血液，潔白的地闆也被染紅。
突然，那道屍體一般的身影手指動了動，又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擡頭，睜開眼睛，久久沒有動作。
動作僵硬，像是斷了線的木偶。
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鏡子，發現裏面的那張臉陌生得可怕。
分明淚水幾乎将半張臉填滿，嘴角卻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又哭又笑，像是一個情緒失控的瘋子。
笑容越發肆意，直到再也壓制不住，笑聲在整個衛生間裏回響。
古寂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一切就像是碎裂的鏡片一般，他不敢去看，隻隐約聽見好像有人叫他不要哭。
半晌，他擦幹臉上的淚痕，掩飾悲傷的笑容也随之隐去，他低頭看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大片的血迹證明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并非是幻覺——
他被殺死了。
也是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他左胸被利劍貫穿的巨大傷口居然不見了，就好像傷口自發愈合了一樣。
周圍的霧氣已經消散，古寂呆呆地看着前方血迹斑斑的地闆，那是那個鏡中女人消失的位置。
看着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女人最開始從鏡中伸出雙手的樣子，心裏堵得慌，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她并不是要傷害我，反而更像是要擁抱我……”
這個念頭才一出現，古寂心中的悲哀就越發濃郁，繼而轉變成滔天的憤怒。
“怎麽了？”
就在此時，一個悅耳的女聲在身前響起，他錯愕的擡起頭，看見一個抱着頭盔的女孩。
穿着時尚，長得漂亮，身材很棒。
這張面孔是如此熟悉，古寂一下子就愣住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頓時湧出，他很快就想起了很多事。
關于冷，關于霧氣，關于異化者，也關于這個帶血的頭盔。
“肖雨……”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你還記得我，真好。”
面前的女孩笑了起來，将懷中的頭盔放在地上，也顧不得地闆上有沒有血，直接坐到了古寂身邊。
“你怎麽會在這裏？”古寂問道。
見到熟人，他心中的悲哀倒是減少了很多，雖說肖雨已經不能算人，兩人相處的時間也很短暫，但他确實把這個善良的女孩當成了朋友。
“你應該發現了吧，你被人拉近了夢境。”肖雨想了想解釋道，“幸好現實中剛好在下雨，所以我才能出現幫你。”
古寂回憶了一下，以往肖雨出現的之後确實都在下雨，這樣說來，下雨是肖雨出現的必要條件嗎……
他遲疑道：“我還以爲你已經……”
“死了？我之前也是這樣想的。”肖雨回憶了一番，感慨道，“真沒想到我還能活着……雖然也不能算完全活着。”
古寂沉默片刻：“活着就好。”
心裏由衷的高興。
“也沒什麽好的，不過确實不錯，起碼可以幫你。”
肖雨告訴古寂，她在頭盔内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波動，于是利用能力跟着潛入了夢境之中，阻止了那個拿劍的女人帶走古寂。
說完，她看着古寂那張平靜的臉，偏着腦袋肯定道：“你不開心。”
“嗯。”
古寂沒有隐瞞，跟她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停頓片刻，他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低聲道:“她說我是怪物。”
肖雨安靜的聽着，染血的手指在頭盔上輕輕敲動，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古寂見面時的場景。
這個男人面對成堆的邪物不怕，面對慘死的屍體不怕，面對變成怪物的自己也不怕……甚至還能有說有笑。
她第一次從古寂臉上看到這種茫然無措的表情。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是怪物。
“胡說八道，所以我把她殺了。”
聽見肖雨這理所應當的語氣，古寂愣了一下，扭頭看過去，發現女孩正對着自己笑。
這不像是肖雨的作風，正常狀态下的肖雨就是個善良的可憐女孩，哪裏會随便殺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肖雨挺着胸脯說道：“你看什麽？我就是個怪物啊。”
“……”
古寂被她挺胸的動作吓了一跳，連忙收回目光，但不知道爲什麽，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他搖頭道：“你似乎還很驕傲。”
“那當然了，普通人那麽多，怪物能有幾個？”肖雨一本正經道，“我是特别的，隻有嫉妒我的人才會說我是怪物！”
“分明隻有你自己在說。”
“……”
古寂怎麽會看不出來，這個臨死前最多還在讀大學的女孩，正在想方設法的安慰自己。
他其實不怕自己是什麽，隻是害怕影響到身邊的人。
“我知道了。”
見肖雨這個樣子，古寂感到輕松了很多，想了想問道：“你知道這個夢境是怎麽回事嗎？”
肖雨回答道：“怎麽說呢……就像是某種設定好的程序，遇到目标後就根據情況編織相應的夢境，封鎖目标的意識。”
“你說封鎖意識？”
“對，所以你在胸口中劍後并不是死去，隻是會暫時失去所有意識。”
“我猜想那個女人肯定是想對你做些什麽，不過我不會審訊，她又一直說自己甯死不屈，所以我就把她弄死了。”
那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古寂嘴角抽搐，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肖雨了。
肖雨認真道：“那個女人同樣是進入夢境中的人，所以她也不會死，不過你放心，我把她在這裏的意識全部抹除了，她就算醒了也不會記得見過你這件事。”
古寂一怔，沒想到肖雨居然爲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到。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的眸子一點點亮了起來：“肖雨，你剛剛說，在這個夢境中死了隻會暫時失去意識對嗎……”
那是不是說……那個鏡中的女人其實也還活着？
“沒錯，畢竟并不是誰都可以像我一樣讓夢境影響現實的，這個夢境殺不了人，我的才可以。”
肖雨揚着腦袋，刻意裝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古寂知道這女孩還在變着法的逗自己開心，心中生出一股暖流，不由自主便拍了拍後者的腦袋。
“謝謝。”
“你幹什麽？”肖雨連忙把他的手拿走，不滿道，“要是嚴格來說，我活得可比你久！”
古寂不爲所動，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肖雨一邊提防着他的手，一邊回答道：“你說的鏡子裏的女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夢境的締造者，夢境都還在呢，她又怎麽可能會死？”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古寂沒有說話，但呼吸卻一點點急促起來，從小到大，他從未如此迫切的想要去完成一件事。
他要找到她，找到那個女人，找回自己所遺忘的一切。
不管到時候會面對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