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婷就這樣死了。
僅僅隻是在往窗外看了兩秒鍾，便莫名其妙的掉了腦袋，沒人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更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饒是衆人已經在霧區中目睹了不少死亡，可身首異處帶來的沖擊力還是讓他們忍不住驚呼，甚至于嘔吐。
一股絕望的情緒在衆人心中升起。
韓菲菲面色煞白，又一個同學凄慘死去，讓她的整顆心都在顫栗，她看向古寂，後者神色平靜得可怕，像是沒有受到任何幹擾。
事實上，古寂也被羅婷的死亡吓了一跳，不過并非是驚恐于屍體的死狀，而是震驚對方居然是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殺死的。
傷口很平整，顯然是被某種利器切割開來的，但他壓根沒有看到類似武器的出現。
這意味着如果敵人想要對他動手的話，他同樣沒有及時躲避的可能，隻能靠身體硬抗，這無疑是最愚蠢的做法。
“啧，居然是業之兵器……”就在這時，冷再一次開口了，說話前依舊不忘提醒道，“不要回應我，聽着就好。”
古寂會意，表面上裝作思索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聽冷的解釋。
“所謂業之兵器，即蘊含業力的兵器，它們各自擁有能力，特性等同于遊離于體外的門，隻能被人類所掌握。”
“業兵最大的特點便是業力自生，可以自主補充業力，這意味着即便是普通人，也能靠使用它們來獲取強大的力量，而與之對應的是，使用者也将付出巨大的代價。”
“世間僅存二十三件業之兵器，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見到，而且被人掌握了，再加上這個惡心的家夥也出現了……呵呵。”
冷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聲。
古寂心頭微動，“惡心的家夥”指的應該是那個詭異聲音的主人，按照他的推測，冷本身多半不是人，那麽他認識的東西也大概率不是人，而是類似于污染源的存在。
而冷剛剛說過，業之兵器隻能被人類掌握，這能說明什麽？
說明要麽詭異聲音的主人是人類，要麽就是剛剛殺死羅婷的另有其人。
如果答案是後者，那污染源和業之兵器的主人是什麽關系？
古寂越發頭疼起來，他發現别的異化者進入霧區後都是看見邪物亂殺就完事了，而換了他自己，打不過不說，還得費腦子，面對的污染源好像還都是有智慧的……
這合理嗎？
他突然想到，喬雅每天不離身的箱子裏……不會就是一件業之兵器吧？
沒時間思考這些，古寂留意到了一個重要細節——那就是冷的語氣。
看樣子這家夥并不是怕這個污染源，而是在圖謀着什麽……
古寂知道，當冷特意跳出來的時候，絕對是懷着某種目的的。
“既然違規者已經清理了，那遊戲就繼續吧。”
就在這時，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衆人紛紛回過神來，壓下了各種情緒，古寂清了清嗓子，繼續組織遊戲。
由于羅婷是犯規出局，因此這次依舊是由剛剛的那個寸頭男生來繼續丢手絹。
“丢手絹，丢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邊……”
随着歌謠響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因爲他們敏銳的意識到，這次要提防的不僅僅是随時可能落在自己身後的手掌，還要小心其他人的惡意誤導。
這個遊戲已經徹底變味了。
尤其是以前有過矛盾的某些人，此時看向彼此的眼神複雜至極，生怕對方會坑害自己。
遊戲開始。
寸頭男生依舊采用的小跑戰術，他步伐節奏每隔一圈就會發生變化，幾次都讓人以爲他丢下了手掌，再加上衆人已經不敢完全相信對面的同學，一時間人人自危，生怕會落得跟羅婷一樣的下場。
韓菲菲一直在思考該如何結束遊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采取放棄追人的方法最好。
隻要不追上丢手絹的人，那麽就一直不會出現失敗者，頂多是換一個丢手絹的人而已。
雖說這樣做可能會帶來某些變化，但總比大家間接的自相殘殺強。
接連目睹了李曉霞和羅婷的死亡，在生與死的逼迫下，衆人間的信任感蕩然無存，連她都不太敢相信對面的馬思思了。
古寂重複了三遍歌謠，寸頭男生依舊沒有丢下手掌，非但如此，他的臉上還隐隐浮現出一絲興奮，似乎熱衷于折磨衆人的神經。
這無疑是對所有人的煎熬。
“這家夥是故意的？”
古寂有些不舒服，歌聲開始減緩，示意自己要停止歌唱了。
按照規則，丢手絹的人必須在歌謠結束前丢下手絹。
但不知道這個男生是沒有領會他的意思還是忘了這條規則，依舊樂此不疲的小跑着，邊跑還邊撥弄起手中斷掌的手指，比了個“耶”的手勢。
見對方如此惡劣，古寂真想直接停下歌唱讓對方犯規，但他猶豫了，因爲這無疑會害死男生。
與此同時，男生狀若無意的瞥了他一眼，這讓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隻要他一直不停止唱歌謠，對方又一直不丢下手掌，豈不是意味着遊戲可以一直進行下去？
不丢下手掌就不會有人追，而連追的人都沒有了，又哪來的失敗者？拖延時間，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
這就是這家夥想告訴我的嗎？
于是古寂再次恢複了歌謠的曲調。
“他明白我的意思了？”
寸頭男生名叫張濤，從之前改變步伐頻率誤導他人的操作來看，他顯然不是蠢人，而正如古寂所想的那樣，始終不丢下手掌就是他的策略。
本來被莫名其妙指派爲丢手絹的人，張濤多少是有些怨恨古寂的，雖說他明白這是無奈之舉，但明白是一回事，内心還是難以接受。
然而就在剛才，他看出了古寂是有救他們的想法的，否則也不至于提醒羅婷，誰知道那家夥非要自作聰明，平白丢了性命。
不過要不是她率先進行惡意誤導，衆人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相互警惕，正事不做，非要搞些花花腸子，死了也是活該。
他一直在思索如何破局，最終想到了這個拖延時間的辦法，這個方法的好處是不需其他同學配合，因此不會有遭遇背刺的風險，不過需要遊戲組織者的配合。
作爲“上帝”的男人想救大家，這無疑給了他希望。
所以他才會故意一直不丢下手掌，還用手勢暗示男人，當察覺到古寂想要停止唱歌的意圖後，他緊張得臉都白了，好在對方終究是配合了他。
見此，張濤松了一口氣，他繼續撥弄斷掌的手指，比出一個“ok”的手勢，看得古寂一愣一愣的。
在歌謠和腳步聲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地上衆人高懸的心也漸漸落回了肚子裏。
他們怎麽會還不明白，這兩人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隻要歌聲不結束，隻要手掌不被丢下，就始終不會進入追逐環節——
這完全在規則之内！
所有人都激動起來，第一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是辛苦了古寂和張濤兩人，一個要一直唱歌，一個要不停走下去。
很多人在想，等活着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謝張濤。要知道想到辦法是一回事，敢于實踐卻是另一回事。
有些規則其實是約定俗成的，沒有玩丢手絹一直不丢手絹的道理，張濤這樣做實際上是在鑽規則的漏洞，冒了很大風險。
更别說萬一古寂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真被惡心到了完全可以立即停止唱歌讓他違規喪命。
張濤多半考慮過這些後果，但還是毅然站了出來，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算得上是大家的英雄，即便對方的初衷是自救。
好在目前一切正常，或許是符合規則的原因，詭異的聲音也沒有多說什麽。
韓菲菲松了一口氣，但她覺得事情應該不會那麽簡單。
古寂同樣也是這樣想的，作爲規則的制定者，污染源有太多辦法不讓大家如願以償。
但比起讓大家相互追逐殘殺，這好歹算得上是一個辦法。
他暫時沒有對付污染源的把握，因此拖延時間等待韓飛或喬雅到來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或許是心态變化的緣故，衆人隻覺得丢手絹的歌謠都變得動聽起來，随着時間的流逝，有人甚至有些犯困。
他們隐約做了一個夢，夢裏沒有霧氣和屍體，隻有整齊的床鋪和含笑的父母，溫熱的飯菜擺在餐桌上，同學們說說笑笑，讨論着高考完該去哪裏聚聚。
可冰冷的空氣讓他們明白，這僅僅隻是夢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異變突生。
張濤猛然發出一聲痛呼，斷掌瞬間掉落在地。
古寂眉頭皺起，他看得很清楚，剛剛手掌分明是活了過來，先是狠狠在張濤手上劃出血痕，讓後者吃痛丢下它，而這還不算完，在手掌落下的瞬間，它還從張濤腿上抓下了一大塊血肉。
痛呼聲和物體落地的聲音讓衆人瞬間清醒過來，一個個子相對較矮的男生尤爲緊張，因爲那兩個聲音就出現在他身後，格外清晰。
怎麽了？那個男生在我身後？是什麽東西掉了？
他很快反應過來，扭頭就看見了地上帶血的手掌。
眼睛變得通紅，他拿起手掌便拼命追向張濤。
按照常理，他肯定是追不上張濤的，然而張濤此時腿受了傷，跑起來一瘸一拐的，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衆人神色大變，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卻不想讓張濤被追上。
他是爲了所有人的生命才去鑽規則漏洞的，即便方法失敗了也不應該就這樣死去。
劉維可以選擇不追的，那樣張濤就不會死，最多換劉維來丢手絹而已……
但換位思考一下，他們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指責劉維，畢竟他也隻是想活下來而已，這同樣沒有錯。
……
理智被焚燒，活下去的欲望蓋過了所有念頭，劉維感覺自己從沒有跑得那麽快過。
和身前那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小……可以追上，可以活下去！
步子越來越快，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近了，近了……抱住他了！
抓住對方的那一刻，劉維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可緊接着，他臉上的笑容凝固，轉而變得無比複雜，一如地上的衆人。
懊惱，掙紮，悔恨，自責，不知所措。
我……我做了什麽？
“對……對不……”
他看着張濤，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想道歉卻始終說不出口。
不過對方并沒有露出責怪的神情，坦然的臉上帶着些許遺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出了三個字。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
“活下去。”
像是在對大家說，也像是在期待自己的命運。
劉維淚流滿面。
就在剛才，他心中想的還是回去後該如何好好感謝這位同學，又該如何和他成爲好兄弟……
可轉念間，自己居然害死了他。
“遊戲結束，張濤失敗。”
詭異的聲音宣布了遊戲結果，語氣中像是帶着些嘲弄。
當張濤深吸一口氣走進圈内時，很多人都不忍的低下了頭，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樣，張濤是爲了大家而死的。
要不是對方使陰招，他差點就成功了。
古寂面無表情，拳頭卻猛然攥緊。
“我說過了，”冷表現得很漠然，“不要試圖動手。”
“想要破局，要麽就在規則之内戰勝他，要麽就得有打破規則的力量，而你……什麽都做不到。”
古寂沉默不語，看着對面的寸頭男生。
此時張濤已經選擇了真心話，等待着問題的到來。
“那麽……”詭異的聲音思索道，“你後悔嗎？”
“隻要老老實實丢下‘手絹’，在場本來幾乎沒人可以追上你，你會爲剛剛做的一切感到後悔嗎？”
所有人都看着張濤，面露憂色，他們認爲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多半暗藏殺機。
“後悔肯定是有的吧。”
半晌，張濤聲音顫抖的回答，哪怕他已經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了，此時還是忍不住害怕起來：“但并不完全後悔。”
空氣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等待着詭異聲音開口，猶如在迎接命運的審判。
“不錯，很真心的真心話，免除懲罰。”
不知過了多久，詭異聲音淡漠開口，可說出的内容卻讓衆人大吃一驚。
什麽意思，張濤這是活下來了？
張濤也明顯愣住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喜色。
有人錯愕，有人高興，有人激動。
既爲張濤活下來而感到高興，也興奮于處罰并非毫無生路可言。
隻有古寂注視着張濤血流不止的腿，神色略微黯淡了一下。
按照他醫生的經驗，對方流血過多……顯然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