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越發陰沉,空氣沉悶,似乎預示着一場大雨的到來。
林中的空地上躺着兩個人。
一人倒在血泊之中,體态蒼老,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過于昏暗的緣故,他的影子看上去好像缺失了一半,像是被什麽東西吞噬了一樣,看起來頗爲詭異。
另一人是個年輕男子,看上去狀态也好不到哪裏去,他雙目緊閉,渾身是血,似乎受了不輕的傷,然而細看之下,卻又找不到一點傷口。
在男子身上,可以看到跳動着的白色火焰,分明純白無暇,卻偏偏給人一種陰冷晦暗之感,随着時間的流逝,火焰漸漸隐去,隻餘下一點微末的火星。
可就是這點火星,在飄落到老人屍體上後便化作洶湧的火球,瞬間将其吞噬殆盡,連灰都沒剩下。
與此同時,老人斷掉的胳膊,以及地上的血液突然自燃,它們明明沒有沾染火焰,可随着白光升騰,便也消失不見。
老人的一切都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詭異的是,火焰肆虐之下,居然隻有這具屍體被引燃,它身下的枯枝敗葉沒有半點燃燒的迹象。
天空猛然一道驚雷,火焰悄然散去。
古寂被這聲巨響驚醒,他瞬間清醒過來,很快回想起自己的處境,連忙起身擺好架勢,尋找敵人的蹤迹。
入眼之處一片狼藉,但卻沒有看到人影。
“那老東西呢?”
他目光銳利,快速環視一圈,始終沒有找到老人的蹤迹。
“走了嗎?不對,我身上的傷口消失了……”
古寂呆愣着低下頭,身上雖然沒有傷口,但還殘留着血迹,這說明他之前的确是受到了襲擊。
“一天不到的時間裏重傷了兩次,又迅速恢複了兩次,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倒黴……”
古寂扯了扯嘴角。
這種變态的自愈能力讓他意識到,應該是冷出手了。
他不斷呼喚冷,然而後者始終沒有回應。
思索片刻,他決定先離開這裏,老人是死是活他還不知道,一旦對方隻是暫時離開,折返後他肯定得遭殃。
而且看這天色,隻怕是要下大雨了。
好在這地方足夠偏僻,沒有人看到古寂的慘狀,他先是找到掉落在地上的頭盔,盡可能的往偏僻的地方走,避開人群,以免遇上不必要的麻煩。
趕路過程中,他依舊不停的呼喚着冷,他需要冷告訴他目前的情況,否則就隻能把這件事告訴特調局,讓喬雅他們來處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故意不理睬他,古寂呼喚了半天,冷才有些不耐煩給出回應。
古寂急忙問道:“之前是不是你出的手,那老家夥怎麽樣了?”
“算是我出的手吧。”冷沉默了許久才回答道,“至于那家夥……他死了。”
死了就好。
古寂松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冷的語氣有些奇怪,按道理來說,這家夥回答之前應該會先嘲諷他一頓才對。
“之前我叫你你怎麽沒反應?”
“我在消化昨晚吃掉的那家夥身上的業力……”冷無奈的解釋了一句,随即冷笑道,“而且你最好搞清楚,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别總想着指望我。”
“我也不想指望你……”
古寂沉默片刻,回答道:“但他太厲害了,我完全不是對手。”
“這倒也不奇怪……”聽到這裏,冷的語氣舒緩了幾分,“如果按你們現在的說法,那家夥應該是B級異化者。”
“B級?”
“嗯,這種程度的異化者确實可以碾壓你,打不過也正常……畢竟你還是太弱了。”
冷低沉的笑了笑,笑聲中滿是揶揄。
他說得很直白,但古寂并沒有底氣反駁,他低頭沉默不語,拳頭松開又捏緊,捏緊又松開。
他心裏清楚,要不是有冷的幫助,他應該早就死過很多次了。
“我會好好推門的。”
半晌,他低聲開口,聲音小到聽不清楚,話語卻格外堅定。
“呵,是嗎……”
……
古寂才離開林中沒多久,天空便落起了細密的雨點。
大雨沖刷了不少痕迹,一群撐着雨傘的人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爲首的是一個披着寬大鬥篷的身影,他沒有打傘,臉藏在鬥篷下的陰影之中,看不出男女。
雨勢越來越大,時間緊迫,否則可能會錯過很多線索,鬥篷人揮了揮手,身後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立即四散開去,開始找尋殘留的痕迹。
……
趁着天空昏暗,古寂偷偷摸摸回了診所一趟,把身上的血迹清洗幹淨,然後拿了把傘回家。
古寂才進屋,古筝就拉着他問東問西,顯然對他的一夜未歸很是擔心,好在他早就想好了借口,很快敷衍了過去。
梅新月已經從喬雅那裏了解到了一些情況,知道古寂在爆炸中受了傷,此時見他無礙,不由松了一口氣。
見塵埃落定,她站起身,跟古寂打了個招呼,不顧古筝的再三挽留,出門就要離開。
她已經在這裏待了太久了,特調局需要她。
古寂跟着她出了門,開口道:“多謝你了。”
“舉手之勞而已,你可是救過我的命。而且說是保護任務,其實我什麽也沒做,反倒是和古筝姐相處的日子很愉快。”
她這樣說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俏臉微微泛紅。
古寂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詢問道:“這兩天有什麽狀況嗎?”
梅新月連忙正色道:“沒有,鼎盛集團應該沒有心思繼續對付你們了。”
“這可說不好。”古寂搖了搖頭。
“對了,”梅新月欲言又止,想了想說道,“你的事我聽說了,這的确是特調局的失職,不過上面已經開始着手調查了,希望你不要心生芥蒂。”
“還有,不要怪喬雅姐,因爲你的事,她今早跑去軍部大鬧了一場,聽說還被局長處罰了。”
“處罰?嚴重嗎?”古寂愣了一下,随即搖頭道,“我沒有怪過喬長官,不過我想我需要冷靜兩天,你們最好有了結果再來找我。”
梅新月點點頭:“我會轉告給喬雅姐的。”
兩人沉默片刻,古寂突然指着一個方向說道:“那邊鬼鬼祟祟的應該是你們的人吧……”他挑眉道,“派來監視我的?”
梅新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見被發現,趕緊縮進了角落。
“可能是我們的人,等會我去問問,不過我無權命令他們,但我會轉達你的要求,讓上面放棄對你的監視。”
“謝謝。”
“不客氣。”
古寂笑了笑,目送着梅新月離去,不知道爲什麽,從他清醒以後,心情就一直莫名的煩躁。
吃過飯,古寂好不容易把古筝敷衍過去,這才回到了卧室。
“古筝姐用不了太久就能康複,到時候她肯定耐不住性子去上班,在這之前一定要把某些問題解決了。”
有些事雖然暫時擱置,但并不代表古寂已經遺忘,哪怕不能搞垮鼎盛集團,他起碼要去見見那位總經理,問問他爲什麽要派人來殺古筝姐。
還有廖新宇父女的死。
他們就這樣死在街道上,偵查局卻敢睜着眼睛說瞎話,聲稱他們是意外死亡,至今也沒有拿出合理的解釋。
廖新宇父女的死,古筝姐被人追殺,偵查局毫不掩飾的包庇,副局長的莫名身亡,這之間有很大可能存在某種聯系。
而即便是以特調局的職權,都不能立馬對鼎盛集團進行調查,這顯然更能說明問題。
如果按照這樣推斷的話,古筝姐會不會是某個計劃的一環?假如是這樣,這就意味着她之後可能還會遭遇危險。
他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想清楚之後該怎麽做,古寂調整了一下情緒,不等冷出聲催促,便閉目開始推門。
如冷所言,他确實太弱了。
在霧氣出現越發頻繁的今天,他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沒有人敢保證,安辰區的慘劇不會在新海區上演。
如果有一天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又無人依靠,他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
他收起思緒,雖然是閉着眼睛,眼前漸卻漸清晰起來,很快就看見了黑暗空間内的兩扇門,正準備推動白門,卻發現黑門好像開了一絲縫隙。
“門開了?”
他有些疑惑,恍惚中想起好像是自己在瀕死之際推開了黑門。
他不免有些憂慮,畢竟冷之前反複強調過,絕對不要推開黑門。
“冷?”他試着呼喚了一句,聲音在這片空間裏回蕩。
話音落下,白門之後徐徐探出一條蒼白的手臂,手臂上滿是黑色的紋路,掌心有一隻不停轉動紅色的眼球,先是凝視了黑門片刻,随即看向古寂。
“有話快說。”冷的語氣很不耐煩。
古寂覺得有些新奇,他很少這樣和冷對話,打量着那條手臂,暗自猜測冷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他說道:“黑門被我推開了。”
冷沉默半晌,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黑門後面到底有什麽,爲什麽不讓我推開它?”
“後面有什麽我不知道,但直覺告訴我,不能推開那扇門。”
“爲什麽?”古寂的好奇心被勾起,“門是什麽,異化者又是什麽,這些你真的都忘了嗎?”
“這些我倒是記得,但我不想說。”冷戲谑道,“想知道的話,就拿我丢失的記憶來換好了。”
“我隻是好奇,又不是非知道不可。”
古寂撇了撇嘴,沉默片刻,忽然認真道:“但如果你想找回過去的話,我會幫你的。”
手臂上的眼球轉動,像是在凝視古寂:“那你的過去呢,你想知道嗎?”
古寂沉默不語,似乎不打算回答。
“切……”見此,手臂縮回門後,冷懶洋洋道,“你慢慢推門。”
良久,古寂開始推門,像之前那樣,一碰到門,他的思緒便被強烈的哀傷所包圍,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可和以往不同,這次他的腦海中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浮現出了一些畫面:深沉的黑暗,深不見底的海水,以及一個無聲呢喃的女孩。
他竭力想看清女孩的臉,卻怎麽都看不清,越是靠近她,悲哀就越發濃郁。
純白無暇的門,開始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