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區偵查局,兩個男人正在談話。
左邊坐着的是一個身穿偵查局制服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眉心有一道疤,看起來頗爲兇惡。
他正是十九區的副局長,李道磊。
“上面給了命令,讓我們保護好那個叫廖新宇的男人,呵呵,你們倒好,早就派人把他連同女兒一起給殺了。”
“那隻能怪你們偵查局動作慢。”
右邊的男人平平無奇,屬于那種丢進人堆裏就找不着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面對十九區的副局長,卻顯得很是平靜。
“我知道鼎盛集團有錢,十九區的事我也懶得管。”
李道磊冷笑道:“但這次的命令可不是從總局傳下來的,而是來自比總局職權更高的特調局,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我知道。”面對這個消息,男人顯得依舊淡定,“那又能怎麽樣?”
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李道磊冷聲道:“我得給上面一個交代。”
“你知道我們在爲誰做事嗎?”
此話一出,李道磊有些遲疑。
他知道鼎盛集團背後肯定有大人物,因爲前一陣子,鼎盛集團的高層當天才入獄,隔天就被放了出來,這意味着他們背後的人能量很大。
也正是因爲深知這一點,他才會讓手下替鼎盛集團的人擦屁股。
“這家夥看起來很嚣張啊……”
李道磊若有所思。
一般人是無法得知特調局的存在的。
他聽說過特調局,但除了知道這個部門權力很大之外,其餘的事一無所知。
而看這家夥的樣子,他似乎并不畏懼特調局?
男人繼續說道:“把這件事上報爲意外就好,其它事不用你擔心。”
“呵,人死在大庭廣衆之下,你卻讓我彙報爲意外,怕是有些難辦呀。”李道磊故作爲難地搓了搓手指。
男人假裝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沒辦法,沒想到那家夥有所防備,居然帶着女兒逃到了街道上。”
“所以你們就直接就把人弄死在街上了?”
“不要急,上面會有人擺平的……”男人看着佯怒的副局長,輕笑道,“當然,你的好處也少不了。”
李道磊這才滿意下來,提醒道:“那你們可得把事情壓死,局長雖然也不管事,但一但弄出人命,他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沒問題。”男人自信滿滿,剛準備離去,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回頭道:“對了,等會可能還會有個殺人案,你負責遮掩一下。”
“放心……這次,她會死在家裏的。”
……
另一邊,探員從古寂手中接過黑色頭盔,神色有些茫然,圍觀群衆也都看傻眼了。
不是,被别人搶了車忍氣吞聲就算了,你居然還給人配備一個頭盔,這未免也太體貼了些吧?
“這上面紅色的是什麽玩意?”
“油漆。”
“我怎麽覺得是血呢?”探員狐疑了一陣,突然冷笑一聲,“算了,老子又不是沒見過血,不要白不要!”
他看向古寂,低聲威脅道:“我勸你小子最好少動歪腦筋,這車已經屬于我了。”
語罷,他和其餘幾個探員招了招手,不耐煩道:“散了吧散了吧,沒什麽好看的。”
有人将廖新宇父女倆的屍體搬到了車上,古寂安靜地看着,沒有出聲。
眼見着幾個探員拿着警棍過來驅趕,衆人敢怒不敢言,隻好轉身離開,暗地裏還不忘回頭吐口水。
人群散去後,偵查局的人也跟着離開,警戒線被拆除,車輛路人開始在路口往來,要不是地面上還有未清洗幹淨的血液,這裏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古寂一動不動,他看着地上的血液,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奇怪,在原地沉默良久,他打了個電話,然後往家裏走去。
“冷,你覺得這一切像什麽?”
“這得問你自己。”冷反常地沒有出聲嘲諷,反而像是在安慰,“當秩序不存在,世界上也就沒有公平可言。當然,秩序本身也可能是一種不公平。”
古寂有些消沉:“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呵呵,又不關我事,我當然不選擇不理睬。”
古寂沒有說話,與其說是問冷,不如說他是在問自己的選擇。
他已經給喬雅打了電話,可如果喬雅也不管事呢?
沉默片刻,他低聲道:“我在那個白色通道裏看到了一個女孩……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傷,可我卻什麽都記不起來。”
“那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嗎?”
“這還是得問你自己,”冷不耐煩道,“我的過去也剩不下多少。”
“也對,你也是個沒有記憶的家夥……我們還真像呢。”
古寂扯起嘴角笑了笑,很快又沉默下來。
“我們可不像,你在逃避過去,而我則是在尋找過去。”
古寂面無表情,突然開口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我聽說了,别的異化者體内也有門,但門後卻都是沒有生命的。”
“我就是我,我是冷。”
古寂今天的問題很多,如果是往常,他非但不會在意這些東西,反而會刻意回避。
但或許是今天經曆了很多事,他突然對未來感到有些迷茫。
他向着家裏走去,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買菜,暗道一聲糟糕,古筝姐該不會生氣吧?
但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古筝姐了,他又覺得無所謂。
“又不是沒挨過罵。”
這樣想着,他的心情漸漸舒展了起來。
“真賤啊。”冷揶揄一聲,卻很快愣住了。
隻見他所栖身的白門和對面的黑門居然在同一時間瘋狂顫抖起來,尤其是黑門,外面的白色光紋變得越發黯淡,随時有被推開的可能。
發生了什麽……
他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外面的景象。
此時的古寂正站在家門口,目光呆滞。
隻見房門明顯遭到了破壞,門闆直接倒在一邊,展現出屋内的狼藉景象。
沙發桌椅統統被推翻在地,碎裂的盆碗瓷片遍地都是,地面上有少量的紅色液體,看上去似乎是血液。
牆角還有一部破碎的手機,古寂認得,那是古筝的。
不知爲何,他突然想到了已經死去的廖新宇父女,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古筝姐!”
古寂沖進房内,從衛生間到卧室,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看到古筝的蹤迹。
他隻看到了被弄得一團糟的床鋪,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有被粗暴翻找過的痕迹。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是有人闖入了家中,試圖找到躲藏起來的古筝,也不知道古筝姐被帶走沒有……
古寂心急如焚地四下觀察,突然注意到了古筝房間裏被打開的窗戶。
與此同時,冷的聲音也讓他振奮了起來:“往外面走,西邊,我可以感知到黑石吊墜的位置。”
古寂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眨眼間便沖出了房門,速度快得不似正常人。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非人的力量,也是他第一次慶幸自己擁有這種力量。
他按照冷的指示一路狂奔,最終跑到了一個廢棄的房區附近。
這裏偏離城區,建築物都是霧氣時代之前的産物,在災難中被破壞得不成樣子,至今也沒有納入城區規劃之中。
“往右走。”
古寂按照指示不斷調轉方向,看到一條有些熟悉的道路。
他覺得自己知道古筝姐在哪了。
在兩人小的時候,有一次古筝交不起房租,他們就被趕出了住處,最後跑到了這附近的一個地下室裏住過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很難熬,十九區本就不是良善之地,兩人吃不起東西,古寂就跑出去跟人打架,打得遍體鱗傷,把吃的都給了古筝。
那是發生在古筝剛收養古寂沒多久之後的事,古寂知道,如果古筝沒有帶他回去的話,其實她是不用過這種日子的。
對此古筝表示無所謂,她的回答是:我一個人正好無聊。
好在後面一切都好了起來,古筝買到了屬于自己的房子,甚至還送古寂上了大學。
“她應該在那裏。”
古寂很是擔心,古筝姐應該是被人追趕才躲到了這邊,但她腿上有傷跑不快,說不定已經被人追上了……
想到這裏,他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
“真他媽邪門,這門怎麽會打不開!”
某個陰暗的房間,四個西裝壯漢正想盡辦法試圖打開地下室的門。
他們追趕那個女人來到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本以爲任務可以結束,卻卡在了地下室的門面前。
“他媽的,一個瘸子那麽能跑,比弄死那對父女還麻煩。”
“這門絕對有問題,連個門鎖都沒有,開槍也打不開,見鬼了。”
“這女人還挺漂亮的,要不是這破門……”
“有時間思考你的下半身,不如想想怎麽弄死這女人,她不死我們回去都沒好果子吃!”
“我看要不幹脆就直接放火燒了吧?”
地下室内。
古筝縮在角落,身軀不停顫抖。
她一隻手捂住疼痛的左腿,一隻手按着被丢在身側的拐杖,心髒嘭嘭跳個不停。
就在下午,她再次看到了中午見過的那四個西裝壯漢,他們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什麽人。
古筝眼尖,看見了他們衣服上的血迹和藏在袖子裏的手槍。
要不是她察覺到外面這些人的意圖,提前從窗戶翻了出來,恐怕連逃到這裏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知道這些人來她家的目的是什麽,但不用想都知道,他們絕對來者不善。
眼見這些人追了過來,她本已經絕望了,卻沒想到對方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地下室的門,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此時聽說他們打算燒了這裏,她一下子又害怕起來。
“也不知道古寂有沒有事……他發現我不見了嗎?”
“以那小子的性格,如果發現我不見了,應該會拼了命地找我吧?”
古筝想要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無形的恐懼壓迫着她的每一寸神經。
突然,她聽見上面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先是一聲聲痛苦的慘叫,然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便沒了動靜。
空氣安靜得可怕,她聽見有人在試圖打開地下室的門。
她收起恐懼的神情,臉上是深深的堅毅,拿起拐杖作爲武器,對準了上方的入口。
“嘎吱——”
老舊的地下室門終于被打開,昏暗的光線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古筝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擡頭卻看到一張熟悉面孔。
平日裏沒個正行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呼吸急促,胸膛不斷起伏,顯然是拼盡全力才趕到了這裏。
她呆愣片刻,突然笑了。
“古筝姐,别怕,我來了。”
聽到這句話,即便是要強如古筝,眼淚也終于不争氣地流了下來。